海南的季節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前幾天還冷得穿棉襖還不受用,彎腳小雨一停,太陽一出來,赤着身依然大汗淋漓。
那一年一進入秋末的季節,對於田園村的村民來說,是個難捱的日子,除了李山洞和李山海外,所有的村民都有相同的感覺——餓。
很多小孩總是因忍受不了肚子的飢餓,趁着夜晚的空檔,翻牆進入了李山洞的家裡,拿起桌子放置着黑豆餅填充肚子。
這種黑豆餅跟牛吃的黑豆餅是有區別的,人吃的黑豆餅是經過繁縟的工序才得以製成的。
先把黑豆放在洗淨的鍋中翻炒,倒在一個寬大的簸箕中,用力的把一粒粒炒熟炒脆的黑豆碾碎。
包裹住黑豆外面薄薄的一層皮在碾碎的過程中被脫掉,露出一個個深黃色的黑豆粒來,但大多數的黑豆被碾碎成了一小瓣一小瓣的,這是第一道工序。
第二道工序是用黑糖、磨碎的姜放入鍋中,加入少許水,煮沸,直到糖與水變得黏稠,能一根根地拉起的糖絲,纔算是熬到火候。
把炒過碾好的黑豆放入鍋中,用鏟子不停的翻炒,直到黏稠的糖液完全能把黑豆鑲住,然後倒入簸箕當中,用尖刀壓平壓扁。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再用尖刀一小塊一小塊的切開。
這樣的黑豆餅百吃不厭,特別是大冷天,人們躲在被窩裡,吃着脆酥香的黑豆餅是一件愜意的事情,也是人生美妙的時候。
以前全村豐收的季節,還有一小部分人拿着稻穀過來與李山洞對換黑豆,在全村鬧災荒年頭,李山洞的黑豆只能整缸整缸地擱置着。
小孩偷吃黑豆餅的事被李山洞知道後,沒有一絲的惱怒,反而天天在出門的時候,把幾塊剛煎好香噴噴的黑豆餅用紙包好,裝進塑料袋,掛在門口上方。
收成好的季節,收公購糧還容易點兒;收成不好,農民吃飯都有問題,對於交公購糧跟要他的命沒什麼區別。
鬍子林穿着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衫,蹺着二郎腿,坐在村裡的龍眼樹下,也就是羅牛伍貼計劃宣傳標語被牛角頂去半塊屁股肉的地方。
加上這一天,他已經連續三天來田園村,但每天都是空手而來,空手而去;滿懷期待而來,掃興歸去。
彎如牛軛的龍眼樹無論去縣城還是去田野都是必經之路,爲了躲避催收公購糧,村民寧可繞遠道,另闢小路,也不從龍眼樹下經過。
鬍子林手裡拿着一頂嶄新的草帽,那是李大花親手織成的,以低以市場價兩元錢賣給鬍子林的,跟白送沒有什麼區別。一頂草帽最基本的成本也要一元5角,而賣一頂草帽也就是三元5角,遇上好光景,也能賣到四元。比如割稻穀或是下雨天,就能賣到好價錢。
和鬍子林坐在一起的還有兩位從縣城裡派來的工作人員。李希望就成了爲這三個工作人員跑腿最勤快的人,搬椅子,擡電風扇……這樣的雜活兒羅家三兄弟也在幫襯着。
即使他這樣賣力,也不招李三勇的歡喜。李希望天生就被人使喚的份似的,年少時,經常被李友明使喚,長大點,莫名又成了李三勇使喚的對象。但李三勇使喚過後,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對待。
李三勇從家裡拿出春節時從縣城花了十元錢在流動小販面前買的一包冒牌碧螺春。自打買回來,他還未曾捨得自個兒泡着喝過。
“書記,得想辦法,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鬍子林眉皺着眉毛,無比憂慮地說。
李三勇嚴肅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開裝有茶葉的茶袋子,事實與心願往往是相悖的。
李三勇過於小心。一下子把茶袋子剪開了一個大口子。他既惱怒又心疼,但在鬍子林和其餘兩個工作人員的面前,李三勇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悅。
李漢三身體上的外傷是好了,但小腦的損傷不能恢復,他走路依然歪的偏的。
他站在一旁,李三勇做的這一切都不能逃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所到之處,必然引起嘴巴聒噪。“茶袋子剪過大了。”
李漢三不說還罷,一說,在場的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聚在李三勇的身上,李三勇右手拿着茶葉袋子,左手小心地捂住口子,被李漢三尖叫似的一說,手一抖,茶葉嘩嘩地全倒進了茶杯裡。
李三勇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李漢三笑嘻嘻地站着,依然不能止住說話的慾望。
“茶葉發黴了,剛纔倒時,從茶袋裡飄出一團白白的濃霧,那時茶葉發黴後,粘在茶葉身上,幹了,然後……”
羅牛伍從背後用手捂住李漢三的嘴巴,拖着他瘦長的身體,李漢三兩隻腳拼命地掙扎着,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他還在拼命地解釋茶葉發黴的原因和樣子。
兩位頭戴草帽路過的婦女,看着李漢三被羅牛伍瘸着身子拖走的熊樣,訕訕地笑着。
衝完茶,不知是天氣熱還是因李漢三說穿了茶葉發黴的事,李三勇兩邊的髮際上流出了油油的汗水。他用手抹了抹,對着鬍子林和其他兩位工作人員說:“請喝茶。”
鬍子林畢竟與李三勇混得比較熟,說話也有點口無遮攔。他沒有像其他兩位工作人員那樣,對李三勇拿出發了黴的茶葉還三緘其口。他半正經又似開玩笑地說:“老李呀,我們來這裡收不到公購糧,誰都一起倒黴,你也一樣。”
李三勇聽着鬍子林一語雙關的話,發出嘿嘿地乾笑聲,他想通過用這樣乾笑聲來掩飾內心的不安,但這樣的乾笑聲從嘴裡吐出後,李三勇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簡直比小丑還難看。
“去叫羅雨軒拿一包最好的碧螺春過來。”
羅牛山睥斜鬥雞眼,仰起臉,一路小跑過去。
“希望,你和羅牛伍和羅牛軍去挨家挨戶宣傳。”
李希望剛走出一小段路,背後又傳來李三勇的叮囑:“務必宣傳到位,不能老這麼拖着。”
他們三人把村子挨家挨戶地走了個遍,除了引起幾隻看門狗的激烈地狂吠,還有驚得坐在雞窩裡快下蛋的母雞咯咯亂叫外,沒有任何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