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李希望來到了孫梅雨的辦公室,申請把田園村打造成旅遊景點,此時的孫梅雨是這座小縣城叱吒風雲的二號人物,縣裡的第一號人物是剛從別縣調來的。第一號人物陳尚風已退休。
別看孫梅雨坐二號交椅,整個縣城的事,幾乎都是她決定的。她坐在椅子上,凝聽着李希望的對田園村的規劃藍圖。
我要讓田園村成爲全海南最有名,獨具特色的旅遊景點。**時期留下來生了鏽的廣播,喇叭,嗩吶,計劃生育的標語,公購糧的標語,文明村的標語和紅袖章這些作爲時代的證物,建一座博物館,供遊人參觀。
孫梅雨聽完,立即點頭同意。
第二天,紅頭文件就到了旅遊局的辦公室裡,李風華坐在辦公室裡,嘴裡叼着煙,眼睛被煙燻得眯成了一條縫,他反覆了看了文件上面的字。
雖然他沒有親耳聽見李希望從嘴裡說出的話,從白紙黑字的文件上他可以看得出來,上面的內容是李希望出的主意。
他把文件壓在桌子上面,目光遠眺,他知道去說服頂頭上司孫梅雨,他不敢。但他可以勸同母異父的李希望。思忖民片刻,他還是決定撥通李希望的電話。
“哥,要拆遷,恐怕有點難,把農田變賣,建成商品房,這樣的事恐怕不妥。”
李希望在電話裡頭一聽,霸氣十足地說:“你照批就行了,後面的事你別管。”然後掛斷電話,不再理會。
李風華還想說幾句,但手中的手機傳來嘟嘟的聲音。李希望掛斷電話不到五分鐘的情況下,手機又重新響了起來,是孫梅雨的。
李風華知道,不想籤也得籤,他拿起刷刷地在文件上面簽了名字。
第二天,李風華帶着旅遊局的三位工作人員來到田園村,進行了一番考察,整個考察都是由李希望陪同。
李風華在考察的整個過程,始終三緘其口。三位工作人員表面上是人云亦云,心裡則如翻騰着的波浪。李希望越把田園村的前景描給得天花亂墜。
李風華在考察的過程中,從始至終,臉上呈現出嚴峻的表情,對李希望的描繪既不認同,也不反對。
認同,心裡的想法跟腦裡的思維相違背;反對,文件是自己籤的,意味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李風華也是土生土長的田園村人,對田園村來說,不敢自詡瞭解很多,但也尚知一二,更無法想像得出田園村能打造出時代特色的旅遊景區。因爲這裡既不是革命的發源地,也沒有涌現出過英雄人物,更沒有令人感到的紅軍故事。
田園村成爲旅遊景點不是不可以,但成爲時代特色的旅遊景點,這不是明眼人說瞎話?
李希望帶着李風華及三位旅遊局的工作人員在田園村走了一遭,最後回到了村委會。站在村委會的大庭面前,李希望打量了一番說:“村委會設在這裡有礙光景,得重新選址。”
待李風華一行四人走後,李三勇第一個跳出來阻攔。原因是李希望曾多次有意無意流露出對李三勇那七畝田地產生了極大的濃厚興趣。
現在又聽到了李希望親口說出要給村委會重新選址,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擺着!
李希望一看李三勇兇如豹子的樣,沒有一絲的惱怒,溫和地說:“給村委會選址,不是我憑空想出來的,是爲了全村以後發展大計着想,原來的村委會在這裡至少有三點不妥……”
“李希望,別以爲你長點鬍子,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過的河比你走的路還長,村委會遷不遷,得全村人同意,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李三勇打斷李希望的話,聲色俱厲地喝斥着。
“你當初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誰提拉你到這樣的位置,毛主席說過,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簡直是狼心狗肺,不但吃水,忘了挖井人,還恩將仇報!”李三勇怒瞪着李希望,對李希望字字誅誅譏。
李希望聽了李三勇的話,依然是面不改色,心平氣和的, “三勇叔,你是我的長輩,我敬重你,你有什麼話,好好商量。你我本着都是爲了全村的發展去想……”
“你要是敢遷,敢拆,去縣委告你,這是法制社會,任誰也不敢肆意妄爲。”李三勇再一次把李希望的話打斷,拋出最後的殺手鐗,說完,傾斜着身子走了。
兩天後,田園村如火如荼地進行面貌的翻新,先是兩間居委屋子隨着一聲砰的聲音,瓦片和城牆轟然倒塌。李三勇那畝跟草原似的農田響起了轟隆隆的機器聲,兩臺挖土機一高一低地挖掘着。
李三勇拿着一瓶酒,瘸着屁股,滿臉通紅,不知是酒精的刺激還是氣得臉漲得通紅的原因,他來到了挖掘機的前面,一副誓死悍衛的樣子。
“誰敢在我的農田挖,我就讓他跟我手中的酒瓶子一樣,在地上立馬開花。”話音一落,李三勇把酒瓶子朝地上狠狠一扔,酒瓶子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坑,穩穩地插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地響聲。
兩位挖掘機的師傅高高地坐在駕駛座上,看着李三勇滑稽的舉動,忍不住笑了起來。
另一臺挖掘機趁着李三勇不備之需,不停的在另一邊工作着,李三勇又跳到正在工作中的挖掘機面前,伸出雙手穩穩地攔住。
他攔前一輛挖掘機,後一輛挖掘機又轟隆隆地工作中,他在兩臺挖掘機中間來回穿梭着。
但他地穿梭也是徒勞的,見無法阻止兩臺挖掘機,李三勇乾脆爬到由挖起的土堆上面躺着,土堆是剛挖上去的,軟軟的,他的身體一躺下去,無需外力,身體自然而然地陷進去一半。他以爲這樣,挖掘機會停止工作。
錯了,土堆比挖掘機還要矮,坐在駕駛座上的師傅,壓根沒有看清李三勇的一舉一動,一鏟泥土在半空中啪地把李三勇的身體掩埋住。李三勇的身體就像一隻剛學飛的牛屎殼啪地從半空中掉進一堆剛從牛屁股里拉的牛屎一樣,埋得嚴嚴實實。
這樣危險的鏡頭被趕來的李希望看見了,十分鐘後,一輛120急救車從縣城呼嘯而來,全身是泥土的李三勇被擡了出來,呼吸奄奄一息。搶救還及時,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身體幾乎沒有大礙。
以前的村委會立起一棟三層別墅式的小洋樓,門前種着兩棵梧桐樹,大門上方懸掛着一塊鍍金的牌匾,赫然寫着“李氏家族”這四個字,太陽一照,煜煜生輝,甚是耀眼。
張蘭停、李紅波和青青他們也由原來的矮房子搬進了寬敞的小洋樓住,唯有李山海寧可守在原來的老屋裡。
李希望的車也由原本一輛二手的桑塔娜換成了保進捷,全村的村民經常教育着未成年的孩子,長大後得像李希望。村民羨慕的同時,又無比嘆息,嘆息李希望膝下沒有一位男丁將來繼承萬貫家財。
從小一直討厭李紅波的繼母羅雨軒,自從李希望發達後,對李紅波的態度來了180度的轉變。經常沒事去羅雨軒裡家裡說話,給青青買衣服,買零食,說東家長西家短,說桃紅葉如何如何地疼愛李紅波,卻沒享過一天的福就離開。
李紅波一開始對羅雨軒很是反感,雖然嘴裡老是嗯嗯地附和,但心裡着實抗拒。但一聽到羅雨軒說起已故的桃紅葉時,抵抗的心理開始一點點兒消融,最後接納。
夕陽下,李紅波與桃紅葉並肩彎如牛軛的龍眼樹下,血紅的夕陽把彎如牛軛的龍眼樹染成金黃的一片。
“奶奶就是太好強,如果不是好強,她不會走得快。”李紅波輕輕地說着,但語調卻透出了無比的婉惜。
“波呀,媽說句真心話,不管怎麼說,都得生個男的。不僅是爲了鞏固婚姻,也是爲了自己老時有個依靠。”桃紅葉無比深情地勸道。
桃紅葉的話總是跳躍式的,剛剛還說到桃紅葉,又突然把話題跳轉到李紅波的身上。李紅波聽了,低咬着嘴脣,沒有回答。
“有什麼爲難的,儘管跟媽說?是你不行,還是他不行?”
李紅波搖搖頭,目光依舊眺向遠方。
“我聽人說,十七裡村,有位醫生,專治這些不孕不育症,你哪天跟李希望商量一下,一起瞧瞧?”
李紅波聽了,目光緩緩地從遠方拉回,落在羅雨軒的身上,但仍舊不說話。
“老闆娘,給我來兩斤牛肉,一斤半鴨脯,三斤番薯酒,再炒一個菜。”羅牛山和羅牛伍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跨進門檻就大聲地吆喝起來。
羅雨軒經營了十幾年的小茶坊已改爲小型飯館。不過地點是在養牛時的地方,廚房設在養牛時的簡陋辦公室裡。吃飯的地方是彎如牛軛的龍眼樹下。
“哎,好嘞。”羅雨軒整張臉笑得只剩下咧開的嘴巴,扭着屁股一顫顫地走向廚房。
羅牛山和羅牛伍選了一張桌子,對着坐了下來,一片黃色的龍眼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桌子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