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明可以算得上吃着碗裡的,盯着鍋裡的,他不僅與李紅浪偷情,還會趁着月黑風高的時候,來到李紅波的診療室裡幽會。
但李友明這樣同時腳踏兩隻船的行爲,很快就被村裡的人發現。發現李友明這種三角戀情的不是別人,正是對桃色新聞極大感興趣的李漢三。
感情的混亂在海南的熱火朝天的改革浪潮中也是一隅,但像李友明同時戀上兩姐妹的戀情還是很少見,且在同一個村子裡,更是少中之少。所以李友明得爲他的多情行爲付出代價。
那一晚,月亮很圓,八月十六,十五月亮十六圓。昨晚是八月十五的時候,月亮只是在傍晚時分露一下臉,然後就消失。半夜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今晚圓圓的月亮照得大地如白晝。一些小孩子拿出月餅,在月光下把昨晚沒能賞月的美好時光補回來。從那一聲聲清脆又有點稚嫩的嗓音可以聽得出來,孩子們對於這樣遲來的圓月亮沒有任何地抱怨和不快。
李漢三從茶店裡出來,傍晚時分路過的時候,那些三三兩兩聚在草坪上賞月的小孩子也早已隨着月亮的升高而回家。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銀白色的月光中,連那些綠綠的樹,草,灌木叢中,也是銀白的一片。
海南秋天的夜晚,總是有點涼颼颼,霧不像深秋那樣濃厚,而是薄薄的一層。初秋的霧與深秋的霧是有區別的,前者似頑皮的小孩,腳步輕盈,來去無蹤影;後者似垂垂老已的老人,腳步遲緩,身體笨重。
前肉眼看不見,但等呆在外面久了,便在衣服上,頭髮上,尋得它的痕跡;後者不但讓人親眼所見,還把人的視線阻斷,有點專斷跋扈的感覺。
李漢三悶悶不樂地走着,在別人的眼中,他是不識愁滋味,沒有腦子的人,這只是一種表象。
他在村子裡的空曠的田野上漫無目地走着,他不知道這樣走着有什麼用,但他就是不想回家。他把脖勁往領口裡縮了縮,兩個肩膀聳了聳,但初秋的涼意隨着夜深一點兒也沒有退,反而是越來越濃。
空曠地田野上,除了李漢三,就只剩下時刻伴着他的影子,他走在田梗上,他的影子斜斜地照在田裡的禾苗上,影子原來是短短的,與他的身體差不多重疊在一起,後來慢慢地變長。
李漢三想通過冷風暫時忘掉昨天發生不快的事,但不快的事好像壓根不受他的腦神經系統控制似的,每走一步,又有一點回憶,漫遊得越多,回憶就像慢慢被撕碎又被拼湊起來的圖片,雖然有些細節模糊不清,但大圖還是清晰可鑑。
八月十五,是家家團圓的日子,李漢三的嫂子是個吝嗇又小氣,口是心非的女人。她對外人經常說如何如何照顧李漢三這位小叔子,實際在家裡連蹭頓飯都會遭來數落,甚至辱罵。
田園村有個習俗,每年的八月十五,家家戶戶,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會買來一個大腳,配上紅豆,紅豆是根據家裡人口多少,還有個人的喜好而決定煮多少的量。寓意是一家人團團圓圓,紅紅火火。
李漢三一早就起來,連早飯都剩下不吃,他像很多村民一樣,對豬腳配紅豆這一道普通的菜可以說是情有獨鍾的感覺。
李漢三的哥哥對李漢三還有疼惜之情,見李漢三的到來,連忙招呼。李漢三在院子裡轉悠了起來,他對這個熟悉的小院子經過一年不算長不算短的時間隔膜變得有點陌生。
哇哇,哥哥的兒子小飛莫名地大哭了起來,李漢三看到小侄子摔倒了,作爲叔叔的他毫不猶豫地扶起來,這好心的一扶,就成了製造禍端的肇事者……
李漢三回憶的時候,用腳踢飛路上的小石子來發泄心中的怨氣。他看到了田野的西邊有個人影正埋頭幹着農活,不用想,都知道是李山洞。
看見李山洞揮舞鋤頭幹活的身影,李漢三停住了繼續前行漫遊的腳步,他掉轉頭往回走,他在往回走的時候,感到更冷了,頭髮也被輕紗似的霧水打溼了。
突然,他看到在月光籠罩着如銀紗似的龍眼樹的樹枝在半空中不停地顫動着,在沒風沒雨的情況下,樹枝顫得厲害,着實讓李漢三感到吃驚。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龍眼樹下,想看個究竟,不看還好,一看就不得了。兩個裸着的身子在枝葉的掩映下,不停的晃動着,若隱若現。
李漢三不敢細看,但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以前在茶店的時候,他已經隱約中感到李友明與李紅浪兩人之間存在的微妙關係,但苦於沒有證據。
李漢三知道的東西,無異全村人都知道的消息,最受打擊的不止是李友明,還有李紅波。
那時的李紅波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李友明,她做夢也想不到,與自己同戀一個男人的不是別人,竟是自己的妹妹。李紅波一向不善言詞,聽到這樣的消息無異直接當衆被雷擊,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李友明也在那一日瘋了,且很嚴重。這下可把李老六給急了,他四處求醫,四處問神仙,都無濟於事。
以前李希望幫李友明瞭斷風流埋下的後患,都是李友明指示的,這一次李友明瘋了,李希望主動地擔起了這個責任。
李希望聽到了李友明遊戲於李紅波與李紅浪兩姐妹之間的感情時,心裡的確氣憤,也的確生氣,也恨不得一刀宰了李友明。但自從他出社會以來,李友明每做一件事都要李希望來善後,特別是在這泡妞這件事。
所以李希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思維模式,他也不明白,他爲什麼義無返顧地幫李友明。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這一幫,一直讓張蘭停着急又關心的終身問題得到了解決。
李紅波跟李友明以前所有處過又被甩的女孩不同,她沒有在李希望的面前哭泣,也沒有傾訴,也沒有跑到李友明的家裡大吵大鬧。更沒有出現以死來威脅來逼婚,只是默默一個人躲在診療室裡哭泣。
這樣刺手的問題攤在李希望的面前,讓他不知從何安慰。他一改平常,經常沒事的時候,跑到了診療室裡說肚子不舒服。
李紅波塞給他幾粒藥丸子給他,想把打發走,李希望把幾粒藥丸子塞進口袋裡,坐着就是不願走。然後,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說了老半天,李紅波沒有反應,他這種自言自語就變成幼稚的問話。
“明天會不會下雨?”
李紅波就像木頭似的,沒有任何的反應。
“今年天氣會比去年冷不?”“水牛的叫聲會爲什麼總是哞哞?”“風真大,從哪兒吹來的?”
問到第三個問題,李紅波轉過頭對着坐在離她有二十步遠的李希望,幽幽地看了一眼。
就這一幽幽的一眼,已經讓李希望看到了一丁點兒的曙光,李希望看似不懂女人心,但最懂女人心,他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他沒有多問了下去,而是選擇默默地轉身走出診療室。
第二天也一樣,李紅波開始很反感李希望沒事總愛坐在她的診療室裡聒噪,她想一個人靜靜,可每當她一靜下來,腦海裡總會浮出李友明的身影,李友明的身影一出現,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李希望的到來,讓李紅波再怎麼想流淚都不好意思,再說李希望一來就說,且說得雜亂,咋一聽上去,很浪費時間,細一聽,這種雜亂最能讓人的心情平靜。
廢話有時挺讓人討厭的,但有時廢話也是最能讓人忘記時間,特別是傷心和失意的時候,廢話就成一種調心劑。
一個星期下來,在診療室裡聊天的不再只是李希望一個人,說的也不再是李希望,李紅波也會在李希望說的過程中插上一句,診療室裡的空氣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有股陰鬱和緊張的氛圍,而是充滿着祥和,充滿着歡聲笑語。
再後來,李希望有一天不來診療室,李紅波心裡變得空落落地。
李希望來李紅波這裡,原本只是想着像以前那樣,當個說客,幫李友明善後,完全沒有動過心絃。何況李希望自從見到李紅波第一眼起,也從來沒有喜歡上李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