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顧礄出事
顧惜若在陣法裡迷路時,蒼京皇宮的大殿內,文武百官正脣槍舌戰着。
就在幾個時辰前,蒼京城內發生了幾起命案。
朝中三品以下的幾名官員被人殺死在了各自的府邸中,據聞,死相皆是慘不忍睹。
待將此事報予朝廷後,不到幾個時辰,蒼京城內又再次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乃當朝太傅,身份尊貴,且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只是,生前有多風光,死後就有多悽慘。
蒼帝本想坐視不理,將此事交給段天諶和段天昊後,自己便可靜臥於龍榻之上,安心養病。
不想,大理寺卿查出的結果,卻直接指向段天諶和段天昊,現場搜出的種種證據,也對這兩個身份尊貴的王爺格外不利。
蒼帝聞言,立時勃然大怒,着令羣臣上殿,親自審查此事。
此刻,他正虛弱的倚靠在金黃龍椅上,看着下面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文武大臣,一抹冷笑驀地浮現於脣角。
儘管他的臉色較爲蒼白,斜倚着的姿勢也並不是很優雅,甚至還隱隱透着一股頹然,可天生的帝王威儀卻早已深深的滲透到骨子裡,只淡淡咳了一聲,玉階之下的文武大臣驀地靜了下來。
他淡淡掃了一眼,波瀾不驚,好半晌後,才緩緩問道:“顧礄去哪裡了?”
階下大臣頓時面面相覷,怎麼都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問起這無關緊要的事情來了。
再者,顧礄不是在北部邊境作戰嗎?
怎麼聽蒼帝這麼說,似乎他已經回來了?
可爲何舉朝上下都沒得到任何一道關於他已經回來的旨意了?
無數的疑問自羣臣心中劃過,可捅了捅旁邊同僚的胳膊,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那些見過顧礄的或知曉事情真相的人,卻又根本不屑於告訴他們,兩相矛盾之下,幾乎所有的大臣皆是安分守己的站着,不多問,也不敢出來回答。
無奈之下,蒼帝只能是問向自己的兩個兒子:“諶兒,昊兒,你們可知道?”
段天昊斂眉看了看段天諶,見他長身玉立於階前,根本就沒有說話的跡象,袖中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卻還是站出來回話:“啓稟父皇,兒臣也未可知。不過,兒臣聽說,就在不久前,玉老先生中毒了,急需解藥。顧將軍立即去了護國寺,將藥材取了回來。此刻,想必還在玉府當中吧。”
語畢,他又後退一步,與段天諶站在了同一條線上,垂眸不語。
蒼帝聞言,眸光驟然一緊,原本還放置在膝蓋上的手頓時抓緊了扶手,手背隱約可見突起的青筋。
張公公離他較近,似乎還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暗自心驚不已,連忙垂下頭,繃緊了身子。
“這麼說來,顧礄還真是膽大妄爲到了極點,竟敢罔顧朝廷法紀?他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還不將朕放在眼裡了?”
蒼帝砰的拍了拍龍椅的黃金扶手,不怒自威的臉上佈滿了寒霜,乍一看去,臉色越發蒼白陰沉,說不出的駭人可怖。
此種情況,落入文武大臣的眼中,赫然便是另一種意味。
諸位大臣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斂眉,不對此發表任何看法。
跟顧礄有過恩怨,或看顧礄不滿的官員,皆在心裡幸災樂禍了一把,甚至腦中還自動想象出顧礄三綁五縛跪在玉階之下的痛快畫面。
而不少腦子靈光的人,卻對蒼帝此番舉動感覺到無比疑惑。
只因之前蒼帝對顧礄的倚重,他們都看在眼裡,儘管朝中沒有傳出任何旨意,顧礄就擅離職守私自回京,可兩相權衡之下,還是對此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早在蒼帝問起這話時,段天諶就已經緊緊皺起了眉頭。
顧礄秉性如何,他相信,旁人再模糊,上方坐着的那個父皇定是再清楚不過。若不是暗中得了他這個父皇的允許,他的老丈人又怎麼會突然離開北部邊境,私自回京?
他不相信,蒼帝會不瞭解其中的因由。
那麼,理由是什麼?
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微微擡眸看向上方的蒼帝,許是過於虛弱的緣故,以往穿在身上顯得無比合身的明黃龍袍,此刻竟顯得無比寬鬆不合適。
而那張臉,一如以往的威嚴冷峻,渾然天成的帝王威儀卻是弱化了此刻的疲憊和蒼白,細看之下,似乎還是記憶中陌生而熟悉的模樣。
他忽然有些恍惚。
恍惚間記得,從他接收聖旨開始了南下之行開始,他就再也沒理解過他這個父皇的心思。
雖然其中夾雜着駱宇和龍鱗衛的因素,而在回京之後,守在他身邊的龍鱗衛似乎還沒有撤回皇宮的心思,但這一切接受起來,他卻覺得格外不真實。
他這個父皇,到底是在打着什麼心思?
隱隱約約中,他似乎知道了某些答案,可潛意識裡,多年的心結和悲慘遭遇,已經將他的立場堅定了下來,縱然有些懷疑,轉瞬之間還是將那種模糊的想法揮退。
蒼帝見他神思恍惚,眸光微閃,趁着這個機會,厲聲喊道:“蘇海凌接旨。”
夾帶着莊重威儀的聲音快速傳播到大殿之外,也將段天諶的思緒拉了回來。
待看到大步流星走入的蘇海凌時,他心裡不禁咯噔一聲,卻見蘇海凌已經跪地參拜,聲音洪偉響亮:“微臣接旨。”
“朕命你立即帶人,去玉府將顧礄押往大理寺,着大理寺卿嚴查審問,治以欺君罔上藐視皇威之罪。”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衆人皆不敢置信的看向蒼帝,更有甚者,不敢置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彷彿對這樣的旨意表示得極其震驚似的。
段天諶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怎麼說,顧礄也是他的岳父,就算沒有對他的小妻子上心,形式上肯定要站出來爲其辯解的,更別提他已經將那個小女人放在心尖兒上捧着了。
他相信,若是此次他不出手相救,恐怕他的小妻子就永遠不會有原諒他的那一天。
是以,在看到蘇海凌欲要退下去時,他連忙厲聲阻止:“慢着。”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他,或疑惑不解,或幸災樂禍,就連龍椅上斜靠的蒼帝都忍不住直起了身子,眼裡驀地劃過一道亮光。
“諶兒,難道你對朕的話,持有不同的意見?”他手指輕輕的敲打着龍椅扶手,緩緩開口。
段天諶點點頭,別有意味的掃了眼蘇海凌,蘇海凌見之,一雙腿像是被凍僵了般,移動不了半分。
段天諶才緩緩轉身,淡淡道:“啓稟父皇,兒臣的確有不同意見。據兒臣所知,顧將軍並非擅離職守不尊皇命之人,此番突然回京,定然有什麼不爲人知的苦衷。依兒臣看來,是否需要將其召到大殿上來,仔細詢問一番?若是無端冤枉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蒼帝擰眉,並沒有立即說話,可誰都能從他緊抿的脣線中看出,對這樣的回答,他是不高興了。
柳朔存從來都不放棄任何打擊段天諶的機會,只是這些日子連續幾次的差錯,已經給予了他足夠的教訓,此刻就算是要打擊,也比以往深沉謹慎了許多。
“皇上,微臣有異議。”他站出列,恭敬道,“微臣以爲,諶王此言,有失偏頗。法紀綱常,自是需要臣等嚴格遵守。若每個人皆以‘不爲人知的苦衷’此類理由來搪塞敷衍,天下綱紀豈不是要亂套了?請皇上三思啊!”
在他之後,不少大臣連忙出列附和:“懇請皇上三思。”
蒼帝不說話,眼神波瀾不驚的俯視着階下的臣子,並不就此發表什麼看法。
眼見段天諶擰眉欲要辯駁,他轉而將視線轉移到一旁靜默不語的段天昊身上,淡淡道:“昊兒,你怎麼說?”
冷不防被他這麼一問,段天昊心頭一緊,嘴脣翕動了下,斟酌良久後,才緩緩道:“父皇,兒臣以爲,六皇兄言之有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更何況,顧將軍爲我蒼朝戍邊多年,功勳赫赫,若是連問都不問一句,便將其收押入大理寺,恐會引起百姓的不滿,寒了諸多戍邊將士的心哪!兒臣懇請父皇三思!”
柳朔存聞言,低垂着的眼眸裡滿是不甘和無奈。
儘管段天昊一直都保持着諱莫如深的態度,而且往日的事情也都處理得滴水不漏,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事情在悄無聲息的變了。
而且,變得陌生,甚至是無所適從。
不是不甘心的。
可如今對於他們而言,不甘心,是否能夠給他帶來些許的益處?
這個答案,他不知道。
或許,段天昊也不知道。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沒有後路可退!
段天昊尚且不知他的舅舅竟會在眨眼之間閃過如此多的念頭,見蒼帝沒有任何的迴應,立即撩起衣袍跪地參拜,等待着蒼帝的旨意。
他的神色平靜而溫潤,絲毫不見監國時期的意氣風發和威嚴氣度,彷彿當初大權在握僅是南柯一夢而已。
許久後,蒼帝才重新看向段天諶,緩緩道:“朕的旨意,豈有收回的道理?蘇海凌,你難道想抗旨?”
“父皇……”
段天諶和段天昊齊齊驚呼,被他眼刀兒一橫,有片刻的詫異。
片刻之後,卻見蘇海凌噗通一聲跪下請罪,爬也似的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