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師傅在臨行前,給女兒點好蚊香。他一個微小的捶腰的動作,把小玲心疼的熱淚盈眶。
“爸,你的腰又疼了嗎?要是不行,你那工作就換了吧,廠長不是早就說要給你換工作嗎?你幹嘛不願意啊?”
“我哪是不願意啊?可我除了會幹車牀,車車零件,其它的我哪會啊?總不能換下來吃閒飯吧?幹了這麼多年,這要是閒下來啊,我還真怕身子會生鏽的。放心吧,爸沒事。”
顧師傅說着,走出房間,等着小玲從裡面拴好門後,這纔來到隔壁找董師傅一起睡覺。董師傅和小玲爸一樣,也是個老師傅了。
他的女兒董芸,在初中和肖堯還是同學。但她可能就是肖堯所有的女同學中,最恨肖堯的一個特殊例外。只要見到肖堯,她就立即躲得遠遠的,也從不讓肖堯靠近她。
那是因爲剛上初中時,他倆都在廠裡吃飯,肖堯看到從屋檐下的麻雀窩裡,掉了只還沒長毛的小麻雀下來,就拿在手裡餵食。
董芸遠遠看到,就問他在幹什麼,肖堯看看她沒說話,繼續往小麻雀嘴裡塞米粒。
董芸好奇的靠近想瞧瞧,肖堯把米塞進肉紅色的小麻雀嘴裡後,向着董芸伸出手掌給她看。
“哎吆,媽呀。”
誰知董芸看到後,一聲驚叫,拔腿就跑,那叫喊聲充滿了恐懼。肖堯不明就裡,跟在後面追着問道:
“董芸,你怎麼了?”
董芸沒跑幾步,腳下發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你別過來,別過來。”
董芸臉色煞白,眼裡淚水狂涌,滿臉冷汗直流。她狂喊着,對着肖堯是一邊搖手,一邊支撐着坐在地上的身體向後急退。
肖堯被嚇得站住了,這邊的情景,也引來了很多的圍觀者。董師傅一見是自己的女兒倒在地上,他急忙衝出人羣,趕忙上前扶起董芸。
“小芸,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看到女兒的模樣,董師傅又心疼又着急,問話的聲音都變了調。董芸一下鑽進父親的懷裡,用顫抖的手指着肖堯,再也說不出話了。
董師傅看向肖堯的眼裡,充滿了怒火。肖堯茫然的看着瞪着自己的董師傅,不知道作何解釋。
“你在幹什麼?”
肖父的一聲斷喝,把肖堯嚇了一跳。
“我沒幹什麼,她要看麻雀,我就給她看一下,她就這樣了。”
董師傅這時也看到了肖堯手裡拿着沒長毛的、粉紅色肉嘟嘟的小麻雀幼崽,眼裡冒出的怒火更甚。
“她在家裡連**雀都害怕,怎麼會要看你手裡的小麻雀?”
面對父親的質疑,董芸卻在慌亂中哭着說道:
“我不知道他在幹嘛,就走了過去,這知道他把……。”
董芸說着,都不敢用眼去看肖堯。
“還不給我扔了,這麼大人了,什麼都玩。”
肖父的語氣,帶着威嚴,不容置疑。
可憐的肖堯不知道怎麼扔,這麼小的幼崽,只要扔出去,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嗎?但他又不敢違背父親的話,只好拿着麻雀跑開了,讓大家覺得他是要把麻雀扔的遠遠的。
也就是自此之後,董芸只要看到肖堯,就躲得老遠,好像肖堯手裡永遠都會拿着麻雀一樣。而肖堯後來在等大家散去後,找了個梯子,又把那個可憐的小麻雀,放回了窩裡。
董師傅開門見到顧師傅過來,熱情的詢問一下,得知情況後,就把顧師傅讓進房間。
“你呀,幸虧你閨女沒讓他來跟你睡,難道沒聽到老王說嗎?帶他睡覺,一不小心會受傷的哈哈。”
老董看顧師傅不知道,就把今天聽到老王訴苦的事情說了一遍,顧師傅也是樂得哈哈哈大笑。兩個老夥子在一起幾十年,天天都見面,沒多話,也沒女人那麼多的八卦,隨便聊了幾句,就同牀就寢了。
第二天早飯後,別人都有事情要做,肖堯在廠裡呆着無聊,他想去找賀席林玩,又怕耽誤他的工作,他想來想去,他還是向父親告辭。
“你在這,我能天天給你弄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回家肉都買不到,幹嘛急着回去?”
“我……我書包都沒帶,這裡晚上睡覺也不方便。”
父親捨不得讓他走,小玲也在一旁用目光挽留他。可他是個呆不住的主,要不是天氣原因,他都想到省城去玩玩了。
看到肖堯沒精打采的堅持要走,肖父讓老王把早上買的肉和雞蛋,都讓肖堯帶上。
“回家打點井水泡着,隔天,我再讓人給你送點回去。”
嚴父不帶表不愛孩子,父愛如山,他們往往所表現出來的愛,只是一份厚重。而這時,肖堯卻能感受到,來自父親那關愛的貼心溫暖。
“廠長,過幾天,他還要去按牙齒的。”
小玲看着肖堯遠去的孤獨背影,真想開口讓她陪着肖堯一起回家,可是她不能說,只能這樣來提醒。
“嗯,我知道,你這兩天把手頭事情忙完,後天再給他送點菜。這天氣,用井水冰也只能吃兩天。”
“哎,好的。”
小玲歡快的答應着走了,肖父心裡也很高興。他慢慢的走到精加工車間,看到顧師傅正在車牀邊彎腰加工零件,就來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廠長,找我有事?”
顧師傅一臉茫然。
“着急要嗎?不着急就歇歇,咱老哥倆說說話。”
“你去吧,我這弄好了,我幫你把它做完。”
董師傅趕緊接過話頭,廠長特意來找,那是肯定有事的。
肖父把小玲爸爸帶到辦公室,親自給他倒上茶水,又給他遞上一根菸。
“小玲呢?咋不來倒茶?”
顧師傅覺得自己孩子沒有做好本分工作,心裡老大不安。
“她去分廠登記去了,就我自己來。你年紀比我大,我給你倒杯茶,這不是應該的嗎?”
“這孩子,你也不要太慣着她,要嚴格要求,不然她就會驕傲的。你找我有什麼事?”
顧師傅嘴上是這麼說,可他心裡對自己的女兒,那才真是驕傲的。
“我倆今天談談私事,你看小玲和我家兒子,他倆的關係,你有什麼看法?”
肖父對廠裡的每一個工人都十分了解,他知道顧師傅是一個嚴謹古板的家道中人,還真擔心他看不慣肖堯。
“唉,你不說,我也不好提起。其實啊,她媽在家,都有好幾撥人來提親了,可她媽只要一說這事,小玲就跟她媽急,女孩大了不由娘啊。”
顧師傅這話裡,暗藏着兩重含義,第一,我家孩子這麼優秀,不愁嫁不到好人家,可以隨便挑的。第二,就是回答了肖父的問話,只要小玲願意,我們做父母,不會干涉。
肖父從顧師傅的話裡,也聽出了他沒有看不慣肖堯,心裡稍安。
“我們是男方,按道理這些話,我們早該說出來,可你也知道,我家小子還一直在讀書,我是想等他畢業了再落實他的親事,可眼下這兩個孩子,走的太近了。我們做上人的,心裡不能不早做打算。”
肖父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他對自己的兒子太瞭解了,這世上就沒他不敢幹的事,萬一要是一個不留神,他給你弄出個什麼事來,你讓他們老一輩在廠裡如何相處?
顧師傅見廠長能如此考慮,心下甚慰。但他可不願表露出急吼吼的樣子。
“孩子們的事,我想他們會有分寸的,肖堯年輕,毛頭小子,難免脾氣有些急躁,做事衝動。但我家小玲,我還是有把握的。我想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待我抽空回家,跟她媽媽通個氣。”
顧師傅把話說的很婉轉,但也含着你不放心你兒子,我很放心我女兒的意思。肖父看了看他那滿帶自信的臉色,在心裡嘆口氣。
肖父沒好說,你再相信你女兒,但我家那孩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管的住的。
“今天我們老哥倆聊聊,也就是讓大家心裡有個數,只要你不反對,至於具體該怎麼做,還是讓他媽和嫂夫人來操持吧。”
兩個老上人爲兒女的親事,首次交談也就到此而止。隨後又閒聊了一些其它雜事,兩人歡心而別。
天公作美,肖堯走後,連續晴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上午,小玲一早起來,就催着讓老王趕緊去買魚、賣肉,什麼蔬菜、豆腐、千張結,買了滿滿一大溜。
她陪着老王,把該帶給肖堯的菜餚都買好,也不回廠和廠長打個招呼,直接從小集市就去肖堯家。
真正長久不見,小玲還沒這麼期盼,這見了面,又有了期待,小玲這兩天天天盼着太陽早點下山。有時候看着太陽西下,掛着天邊就是不願進入地平線,她恨不得上去一腳,把太陽跺下山去。
小玲此時已經換上了另一套衣裙,包裡還裝着肖堯喜歡的那一套薄如蟬翼的裙子。她不回廠打招呼,就是不想聽到廠長又有什麼後續吩咐。反正廠長已經說過,讓她今天給肖堯送菜,這不算違規。
小玲手裡提着滿滿的魚、肉和蔬菜,兩手都不空閒,不能交換休息。時間一久,她那嬌嫩的小手,被細繩勒的血液不流暢,手指發烏。
她沒感覺到疼痛和麻木,也沒想着放下休息休息,一刻不停的來到肖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