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爲了此事。
虞冉擡眸,半是譏諷,半是可憐地道:“你怕了嗎?”
“怕?”拓跋雲清大笑起來,“之藩對於我,是遲早的事,我無所謂。我看,怕的人應該是王叔纔對。哼……平日裡看似兄友弟恭,卻沒想到自己的一腔忠誠換來的是這樣無情的懷疑。別說王叔自己了,就連我這個當侄兒的都看不下去呢!要知道,王叔當年與皇上出生入死,若不是太上皇從中謀劃,如今在紫金殿上坐擁珵國江山的,很可能是王叔呀!”
一步落下,便是落下了千千萬萬步。只是這一步之遙,就註定他只能終身爲臣。
虞冉嘆息:“君君臣臣只不過是江山一代,其中紛爭困擾都牽扯着生死存亡,不見得人人都會爲此趨之若鶩。再說皇上既然已爲皇上,那必然會做皇上該做的事,臣子終是臣子,也必然要恪盡本分,以忠君爲上。雲郡王,難道你對先太子之事,還耿耿於懷嗎?”
先太子暴斃,令他這個原本能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長孫,身份一落千丈。從皇長孫,到郡王……看起來只是三個字與兩個字的區別,其中的落差,也只有他一人苦嘗。
但他現在千不該萬不該,有慫恿拓跋玉息謀反的野心。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有些人只要遠遠地站開,便能坐山觀虎鬥。
拓跋雲清先是猛地驚住,臉上蒼白一片,幾乎看不到半點血色。從他眸中,幾乎能看得到滿滿的驚恐。但隨後,血色逐漸爬回臉容,他又變得跟原來那般狂傲。驚得他一身冷汗的,是虞冉最後一句話。
“難道你對先太子之事,還耿耿於懷嗎?”
她莫非已想起了過去的事?但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多慮了。要是她早已知道真相,何苦還要前來問他?
“任何人都該對觸手可得之物緊抓不放,輕易放棄的都是懦夫。”
“抓着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卻又不承認那不爲自己所有。這樣的人,纔是真正的懦夫!”虞冉道。
“哈……”拓跋雲清冷不丁一聲笑,“那張啓呢?”
虞冉的心驟然疼了一下。
張啓……
拓跋雲清一點都不覺得問住了虞冉有多暢快,反而虞冉臉上那落寞的表情,像是長滿了刺一樣蟄傷了他。他頓時變得十分暴躁,撐起身子傾向前,一直越過棋盤與虞冉的臉近在咫尺之間:“心裡懦弱的人,沒資格說別人。”
虞冉的眼神頓時一唳:“對於之藩之事,你王叔與我都聽憑朝廷安排,要去封地之時,自然是回封地。屆時——雲郡王要是還留在帝城,還請不要忘了前來送我們一程。”
“……”拓跋雲清不料她將話轉得這樣快,自己喉間所有的話都被封在了口齒之間。
見他一瞬沒有反應過來,虞冉更加挺直腰桿,身上充滿渾然的冷漠:“我已知無不言,希望雲郡王也能夠言無不盡。雲郡王沒忘記之前答應過我什麼吧?”
“你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拓跋雲清眯起眼,心中早有盤算。
虞冉點頭。
十年前?虞冉心中小小地愣了一下,原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時她纔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黃毛丫頭,在那時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足以改變她這一生?
答案呼之欲出,虞冉緊張地偷偷拽緊了自己的衣裙,微微冒汗。
拓跋雲清突然笑了一下:“這裡……疼嗎?”他伸出一根纖細而蒼白的手指,直指虞冉的心窩。
虞冉剎那想起那日午後的事情,本能地往後一縮,眼中蹦出一絲凌厲:“你什麼意思?”
“當年……有個人拿着一柄沾滿血跡的劍,就是從這兒刺了過去。當時你疼得都忘了哭,只懂得咬緊牙關,冷汗直流。你差點把牙都咬碎了,你都不記得了嗎?”拓跋雲清終於收身回到他自己的位置,雙手交臂,恣意而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這裡……”虞冉緩緩地摸上心口,一絲輕微的疼痛忽然劃過那裡,像是隱沒在蒼穹裡的最後一點星芒,一劃而過。就跟從來沒出現過一樣,卻有着明明清晰的感覺。
不,這種感覺更像是被吞噬。被一種不知道什麼原因的強大東西,吞
得乾乾淨淨了。所以她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她的胸口上並沒有任何傷痕,若說有的話,那便是幾片桂花花瓣的胎記,這也是自己深愛桂樹的原因。
胎記、劍傷……劍傷、胎記!!!
“想知道那個拿劍的人是誰嗎?”拓跋雲清像是在欣賞虞冉臉上茫然的表情,顯得那樣快樂。
“……誰?”誰會用劍去傷害一個只有六歲的小女孩?虞冉的脣色褪去,她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
拓跋雲清笑吟吟地往窗外指去:“那兒,那個人在那兒!他是這裡的主人,你的夫君,我的王叔,珵國的樑王殿下。”
“……”就在桂花胎記的地方,虞冉這次強烈地感受到了尖銳的疼痛。是他,真的是他……
這就是他非要娶自己的理由嗎?這就是他對自己千依百順,無論她給他多大的那堪,他轉眼就能逆來順受的原因嗎?這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傷害自己的人嗎?
原來都是贖罪,是贖罪!
她似乎看到了他冷漠地拔劍相向,在那裡,就在那裡……假山?假山……是在宮裡!!!那真是他嗎?真是拓跋玉息嗎?可是她看不清楚他的臉,無論多麼努力地去想,就想不起他的分毫。
“噗——”
拓跋雲清一驚,立刻起身越過棋盤抱住順勢倒下來的虞冉:“冉兒?冉兒!”
糟糕,定是他做得太過了。
鮮血從虞冉的嘴角滴落,她還睜着眼,卻是黯淡無神。緩緩地,她終於閉上眼,彷彿已經放棄了掙扎。
“你在幹什麼?!”驟然而至的呵斥,伴隨着沉重而急躁的腳步片刻就來到了拓跋雲清面前。
拓跋雲清臉色雪白:“我……我不知道……”他想讓她恨拓跋玉息,他不想看到他們相親相愛……他做錯了嗎?他做錯了嗎?虞冉本該是她的,憑什麼讓拓跋玉息娶了?
“滾開!”拓跋玉息毫不客氣地將虞冉攬到懷中。
拓跋雲清一下被撞得跌在了地上,眼睜睜看着拓跋玉息將虞冉打橫抱離了織雲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