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息得知虞冉要見他,很是意外。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還在她面前立誓,只要她不願意,他就決不去打攪她。沒想到幾個時辰之後,虞冉竟然還派人請他前去。
不得不說,拓跋玉息很是受寵若驚。
但他沒有高興太久,天生的危機意識告訴他,虞冉絕不是那種會主動妥協的人。
“冉兒沒有告訴你究竟爲了什麼事嗎?”拓跋玉息只好問前來報信的秋濃。
秋濃搖頭:“王妃娘娘並沒有向奴婢吐露。不過……她是在聽聞惜竹夫人死訊之後才讓奴婢前來請殿下的,應該與此事有關。”
“哦……”惜竹夫人的死,他亦十分惋惜。原來虞冉,只是想與他相商惜竹夫人的後事。他心中未免有些失望,可又覺得十分好笑,這種時候,他還該有什麼希冀呢?拓跋雲清已經告訴了她真相,如今在她眼中,他只不過是一個罪大惡極的弒兄之人。
“殿下請吧,王妃娘娘纔剛醒,恐怕等不了多久。”秋濃小聲催着。
拓跋玉息笑了笑,便負手踏進了凌雲閣。
虞冉歪在牀上狀似看書,見拓跋玉息進來,便讓春曉退了下去。秋濃上前將幾盞油燈的棉芯提了提撥拉出更多的光明,之後便也退出了屋子,合上門將二人留在屋裡。
“殿下請坐。”虞冉放下書,臉色比剛醒來的時候略好了些,不過也許是因爲燈光的緣故。
拓跋玉息拎着袍子坐到虞冉對面的圓杌上,並不敢坐得離她過近。這張杌子原本是放在臨窗的地方,現在突然挪到這裡,自然是虞冉授意的。這其中的意思,拓跋玉息不敢不懂。
“你找我?”他開門見山,知道秋濃方纔提醒過他什麼。虞冉剛醒,身子還十分虛弱,不宜大動肝火……他在心裡無聲地苦笑,原來他地出現,也只能爲虞冉帶來一通火氣,更甚,說不定還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深的厭惡。
虞冉扇動了幾下長長的睫毛,杏紅的帳簾襯着她的臉,恍如隔着一道玉瀑:“這事情,是葉夫人所爲嗎?”
她問道,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唯恐得到的答案是確定的。
拓跋玉息搖頭:“系惜竹夫人自殺,不幹葉夫人的事。”
“嗬……”虞冉涼笑,“事到如今,你還護着她,連春曉都看得出來,惜竹的死不簡單,難道殿下卻看不出來?你的心果然夠大,可以承載得了那麼多人。葉夫人是一個,蝶夫人亦是一個……而我,也只不過是你那麼多惦記過的人當中的一個……對嗎?”
拓跋玉息的呼吸一凝,目光變得更爲凝重:“你怎麼能這樣說?”
“是,我的確不能這樣說,我是樑王妃,理應爲你顧好那些姬妾,爲你樑王這一脈的開枝散葉窮盡一生心血。可我……並不願意做這個樑王妃。”虞冉苦笑着搖頭,“我更不願……做一個這樣的妻子。”
“冉兒?你在想什麼?”拓跋玉息擔憂地站起身,欲要向前,卻陡然想起之前的篤誓,便只能愣在了原地。
虞冉咬了咬脣,繼續道:“你別擔心,我並沒有胡思亂想,我想的只是每一個女人都會想的事情。我這麼晚請你過來,亦不是爲此。”
拓跋玉息鬆了口氣,緩緩回到杌子坐下:“惜竹的確是自殺的,但這並不能說明跟雲娘沒關係。我並沒有打算袒護她,而是……即便知道她脫不了干係,又能如何?她是雲清的小姨,而惜竹是雲清的夫人,這其中必是雲清默許的,就連雲清都不在意的事情,你我本就不可、插手過多。”
虞冉點頭,深知他說的有道理。可心中仍替惜竹夫人不平:“那惜竹的身後事?”
“那還得看太后怎麼說。”拓跋玉息道,“我已命人將消息送進了宮中,究竟是往大了做文章,還是低調處理,這就要看太上皇與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惜竹夫人是太后賞給拓跋雲清的,旁人的確不能夠越俎代庖。虞冉再次翻了一下牀頭的書,露出一抹苦笑:“你我的婚事是皇上指婚,假若有一天我也被害,往大了做文章還是低調處理,殿下是否還要徵詢皇上的意思?”
“……”
拓跋玉息喉嚨裡一哽,望着虞冉不言語。
虞冉道:“我明白了。”
書頁“嘩啦啦”地快速翻動,似乎是因她手指的毫不留戀,亦或者是因從窗外逃進來的晚風。
這聲音,便成了屋中唯一靈動的東西。
過了許久,虞冉又纔開口:“祖父是你安排進來的嗎?”
拓跋玉息道:“是,我知道你想見他。”
“……”虞冉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覺,其實見了,還不如不見。她伸手在錦被下掏了掏,抓出一個漆黑無光的布袋,猶豫了片刻便掀被下牀。
拓跋玉息見她要起來,便也顧不得所發地誓,迎過去爲她披了件衣裳。
虞冉默默來到桌前那盞等下,將布包慢慢地打開,從中取出一個青光釉色瑩潤的瓷瓶。那瓶口封着蠟,一看便知裡頭可能藏着什麼東西。
拓跋玉息接過她手裡的瓷瓶,就近湊在油燈前將封口蠟融了。伴隨着蠟香,從瓶中飄出一股奇異的味道。這味道說不清,但似乎有催眠作用,令離得最近的拓跋玉息突然晃了幾晃,趕緊捂住瓶口道:“快屏住呼吸。”
虞冉搖頭,推開他就要捂住她口鼻的手,皺眉道:“這藥便是撒入我傷口處的毒藥。其中的成分多到四十幾種,所以要配出解藥並不容易。祖父……他說,讓我交給你。“
拓跋玉息初聽時還不太明白,可等到虞冉說完,才覺得震驚不已。
“他……竟然肯給你這個?”
虞冉難堪地避開他的視線:“我不知道。”
拓跋玉息發現她地臉色不對,便將她的臉掰了過來。果見她忍不住偷偷哭泣,連肩膀都抽得那樣小心翼翼。他頓時心底一疼,將她整個人都擁住了。
“你都知道了?”他疼惜地問道。這種真相對虞冉而言,是無比殘忍的……自己一向敬重的祖父,卻一直在謀害她……
虞冉死死地咬住下脣,一句話也不肯說。但眼淚,卻已如雨滴墜落在琉璃上,將她的雙眼模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