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馬車上,拓跋玉息竟昏昏沉沉地睡着。
虞冉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盤膝坐下,俯身默默撫觸他的側臉。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清楚地看過拓跋玉息,意外地發現,他年長自己將近十歲,正是華茂春鬆的年紀,鬢上卻依稀染了風霜。
樑王殿下十七歲出徵,直至二十二歲回京,期間穩下了珵國西北一帶的十餘股蠻族勢力,爲珵國帶來了百年太平,亦有年年豐厚的進貢與經濟往來。可以說,他打下了珵國的半壁江山……所以,註定一生都會沉浮於權利之間。
這樣一個男人,若說他毫無野心,憑誰會信?
虞冉苦笑着搖頭,看來自己實在太過單純了,竟會忽略了一個男人的野心。
“冉兒?”拓跋玉息醒過來,微微撐開眼皮,但沒多久便又重新閉上了。笑着攬住她的腰肢,心滿意足地道,“聽說你在那邊睡了過去,我便先出來了。你睡得怎麼樣?早上可把你嚇壞了吧?”
虞冉點了下頭:“嗯。殿下年紀不小了,怎麼還這樣小孩子脾氣。你在張御史府門口睡覺,這叫人看見,還不成了御史大人的錯?”
“大概是我腦子不清醒了,下次不會了。”拓跋玉息道,直起身子,兩頰上還留着殘酒的微醺之意。“這就要怪御史大人的酒了,我才喝了幾口就不行了。哈哈哈……”說着他笑了兩聲,掩去一陣心虛。
他是極不願意來這裡的,所以一刻也不想在裡面多待。只是,這個卻不能告訴虞冉。
看來,按照時間上計算,張御史的確有可能在雅廳跟拓跋玉息閒聊之後,再去木屋與拓跋雲清會面。
她的眉心微微地皺了起來。這究竟……是誰布的局?
見虞冉的臉色不好,拓跋玉息立刻道:“我們先回去吧,你受了驚嚇,該讓太醫好好替你把個脈。我去趕車……”
“哎!”虞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這種事早上讓你做是情非得已,如今御史大人哪敢再勞駕你自己。已經派人趕車了,你放心。”
拓跋玉息“嘶”了一下,這才發現馬車在輕微地晃動,似乎早就離開了張御史府。
他受傷了!虞冉一驚,險些忘了拓跋玉息的左臂受了刀傷。剛纔聽到他抽冷氣纔想起來,當下頓時心生了一股自責。
“到府裡,我給你上藥。”她輕道,捧住拓跋玉息的左手,不讓那個傷口再有機會扯動。
拓跋玉息笑了笑:“不知道元蘭那邊有沒有消息。”
那夥刺客究竟是誰所派?目的是什麼?這些問題像是枯萎的老秋藤一樣緊緊纏着他。
剛回到樑王府,元蘭便上來牽了馬。送走張府的車伕,便將拓跋玉息與虞冉從馬車上迎了下來。
秋濃等在旁邊,一瞧虞冉下車,便急衝衝地過來扶住:“聽說娘娘遭了刺客,有沒有受傷?太醫已經在凌雲閣等了,娘娘快回去讓太醫好好看看。”
虞冉倒是把拓跋玉息的胳膊一抓,笑道:“我沒事,有事的是他。元蘭,你快先陪着殿下進去。”
元蘭一瞅拓跋玉息的滿臉春風,便知這個時候就算要他掉只胳膊他都不會眨眼的。偷偷樂了幾聲,便做了個“請”勢。
拓跋玉息無奈,只好先跟着元蘭進去了。虞冉有意慢了幾步,緩緩跟在二人後頭,對秋濃道:“可有見到雲郡王回來沒有?”
秋濃愣了愣:“娘娘怎麼知道雲郡王出去了?”
“你派人跟蹤了他?”秋濃做事一絲不苟,已經出過惜竹夫人的事,她現在對拓跋雲清的動向很緊張。
秋濃趕快搖頭:“那怎麼敢,而且奴婢也沒這能耐。奴婢只知道郡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是啊,他跟張御史恐怕還有很多話要說,很多對策要商量,哪裡會急着回來。
虞冉微微嘆息:“你找個可信之人回太傅府一趟,替我送封信。”
秋濃“哦”了聲,心中揣測着,虞冉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能當面跟虞太傅說的?按道理,她跟拓跋玉息從張御史府回來,中途去趟太傅府也是順路的。難道……她心中驀然一緊,莫非虞冉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拓跋玉息的?
這二人心事重重,前方拓跋玉息與元蘭二人亦是如此。
元蘭的雙眉在此刻就像是兩條打結的麻繩,佩劍
在他身旁一路上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好像不久前的那場惡戰並未讓它過癮。
“真的是宮裡的人?”拓跋玉息一聽到這個消息,心驟然往下沉了一沉。他原本猜測會是太子黨所爲,沒想到竟是出自宮中。“茲事體大,若是弄錯了出處,可不僅僅是掉了性命那麼簡單了。”
宮裡派出來的刺客,這話換了元蘭,別人想必提都不會提。宮裡誰還有資格驅使刺客出來行兇?行的還是他這個堂堂樑王的兇。掰指頭數來數去,也跳不出那幾個人。
皇上終於沉不住氣了嗎?
拓跋玉息想到。
元蘭從袖中滑出一樣東西到拓跋玉息手上,篤定道:“屬下找到了這個。並且……他們都是內官。”
這就奇怪了……拓跋玉息微沉的嘴角往上緩緩一翹,彷彿有什麼秘密正握在了自己的指掌之間。
既是內官,就必是宮中所出。但若真的出自皇上之手,那麼他也未免太、操之過急了吧?這並不像他的風格。
“殿下跟元蘭在說什麼?”虞冉信步而上。
拓跋玉息與元蘭立刻都換了副神色,說道:“就是刺客的事情,沒有什麼頭緒。”
一句話,便把虞冉要問的話都堵了。
她笑了笑:“元蘭,我那裡並沒有什麼好的金瘡藥。我知道你那裡有,就有勞你跑一趟送到凌雲閣去吧?”
元蘭看了看拓跋玉息的神色,俯身道:“是。”便匆匆往自己所住的地方去了。
他們之間仍有隔閡。
拓跋玉息遺憾地想到,或許是自己還遠遠不夠坦白。可是不告訴她關於刺客的事情,是因爲他不想讓她太過擔心。畢竟,一旦牽扯到宮中勢力,那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了。可他不曾想到,這樣密密圍織的保護圈是否是她所想要的。在知道真相與被欺瞞之間,虞冉會選擇的究竟是什麼。
他只是貼心地要做到他想爲她做的一切,不管是她想要得,還是不想要的。
“殿下……真的願意離開帝城嗎?”快走到凌雲閣的時候,虞冉突然問了一句。
這一句,可真將拓跋玉息問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