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冉撥開車簾,再次望了望王府的銅釘大門。家丁在門旁垂首,依稀可看到府內那座雕有瑞獸的石壁,但卻不見拓跋玉息出來。
今日依理是新婦進宮面見太上皇太后的日子,虞冉早早地起牀出門,在車中等了拓跋玉息許久,都未見他出現。難道這就是他報復的把戲?幼稚!
虞冉不屑地嗤笑,輕輕放下了車簾。
過不多久,秋濃從石壁前出現,腳步碎碎地往虞冉的馬車過來。
“小姐。”她鑽入車中,神色凝重,“殿下出門前讓翠微給叫去了,奴婢適才去看過,似乎是蝶夫人嘔了一夜,殿下正陪着。”
翠微便是昨夜掌摑春曉的侍女,這丫頭算是蝶夫人的半個爪牙。
“大夫瞧了嗎?”虞冉拿起一個引枕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撫着。
秋濃搖頭:“蝶夫人死活不讓,說是殿下陪着就好。小姐,不是奴婢多嘴,昨夜,小姐實在對她太仁慈了。”
“連你也認爲我要對她趕盡殺絕?”虞冉笑起來,“秋濃,我若表現得越恨她,拓跋玉息便越會以爲我這是妒忌。他的姬妾,我便要讓他自己嚐嚐厲害。”
“可是……”
“你別說了,咱們走吧。”虞冉已不容分說地吩咐外面的小廝上路。
秋濃嘆氣,見勸不動她,便只能下車跟在側旁。
多可笑,她是作爲皇族的新媳今日進宮面見太上皇太后的,而夫君,卻還陪在姬妾的枕側。她倒要看看,一向權利爲大的皇族,如何堵她一個弱女子的口。
整個車隊以虞冉所乘的馬車爲中心,浩浩蕩蕩地向皇宮出發。何其華麗隆重的儀仗,顯示着皇族的尊嚴與尊貴。然車中人的喜怒哀樂在此之下,只能變得微不足道。
虞冉一路進了宮門,避過早朝時下朝的官員們,向深宮裡慢慢靠近。在路過朝陽門時,她忍不住掀開車簾的一角,偷偷望向走在玉階上的那個鶴髮白鬚、老當益壯的官員。
朗朗的道賀聲隨風傳來,她悽然微笑,放下了簾子。
“小姐,是太傅大人。”秋濃在旁道。
“嗯。”虞冉應了下,便聽到車外有人行禮,“微臣等叩見虞王妃,王妃千歲千千歲。”
幾個大臣之中,她一下就聽出了虞太傅的聲音,她能想象此刻祖父在車外跪拜她的樣子。但她不明白的是,用祖孫情義換來一場尊卑之序,真的值得嗎?
“免禮吧。”她淡淡道,隨後便令人重新上路,並沒有刻意與虞太傅交談。
只聽車後傳來幾位老臣的溢美之詞,說是虞太傅的教養好,竟將虞王妃教得這樣尊貴。她聽了卻只想笑,原來尊貴竟是刻意疏離嗎?地位有了,人情卻沒了,要尊貴何用?
馬車停在了內宮門前,接下去的路便是軟轎代步。
本朝太上皇在多年前就厭倦了政治生活,將皇位傳給當今聖上之後,便同太后二人隱居在內宮深處。除節慶外,幾乎從不見外人。
虞冉小時因爲虞太傅的關係,也在宮中待過幾日,在那時便見過太上皇一次。不過,她卻不記得了,這是秋濃告訴她的。
儘管如此,要見太上皇與太后,她的心中總是有着一抹莫名的緊張。
“臣媳拜見父皇母后。”進入太上皇與太后所住的宮殿,秋濃就不再陪着她了。虞冉跪在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向太上皇與太后行了進宮以來最大的一個禮。
宮裡人早就準備好了新媳面見二聖的事宜,馬上就有太后的貼身侍女前來扶她起身。
“你叫虞冉?”太后笑吟吟地向她招手,“快過來讓本宮仔細看看。”
虞冉並沒有驚慌,笑着點頭往裡走。可是目光忽地一猝,竟看到拓跋玉息正坐在太后身邊。但她並沒有凝住身形,而是像沒有看到拓跋玉息似地,將手伸進太后的掌心:“是,臣媳叫虞冉,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裡的冉。這是母親取的名字。”
“好名字,也好模樣。”作爲皇家的媳婦兒,並不要求美豔動人,但必須足夠端方得體並且足夠聰慧。很明顯,虞冉的表現很得太后喜歡,立刻從手腕上脫出一個赤金的雕花鐲子,遞給拓跋玉息,“玉息,快給冉兒戴上。”
“是,母后。”拓跋玉息笑着接下鐲子,拉住太后親自送上來的虞冉的
纖纖柔夷,然後將金鐲,緩緩地套入她的手腕,“冉兒,這是母后最喜愛的鐲子,你可要好好戴它。”
“妾身一定謹記殿下的話。”虞冉淡淡笑着,在鐲子套入手腕之後立刻抽掉了自己的胳膊。
沉默寡言的太上皇一直溫溫笑着,多年前的那個女孩如今已經出落成這樣大方得體。當初拓跋玉息向他要求迎娶虞冉的時候,他還有些猶豫,因爲多年前的那個意外。可如今看到二人相敬如賓,就放心多了。
慈父慈母,若退去太上皇與太后的衣裳,這二人也不過是尋常百姓家的人父人母。虞冉與拓跋玉息在那裡過了中午才啓程回樑王府,路上同乘一輛馬車,卻沒有人說一個字。
“停車。”離開內宮之後,拓跋玉息忽然下令。
虞冉將目光投向他,眼底波平如鏡:“殿下要下車嗎?”太好了,求之不得。與他呼吸同一塊地方的空氣都讓她無比厭惡。
拓跋玉息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腕說道:“不是本王,是本王與虞王妃。”說罷便將她拉下了車。
“殿下這是要幹什麼?”虞冉憤然甩開他。
秋濃不知緣故,立刻上前扶住虞冉:“怎麼回事小姐?”
“你們都退下。”卻聽拓跋玉息生冷地下令,讓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本王想與王妃在宮內散散步,秋濃,你帶人先行回府,我們下午自會回去。”
秋濃看了眼虞冉,只見虞冉向她點了點頭,便只能無奈地離開了。
“你沒有什麼是想問本王的嗎?”拓跋玉息負手向前,走了幾步,發現虞冉並未跟上來,便停下腳步回身看她,“無論你有多厭惡本王,在人前你都是本王的虞王妃。你別忘了這還是在宮裡,眼線衆多……如果你想讓人傳太傅府閒話的話,那麼儘可以這樣一意孤行地對待本王,本王奉陪到底。”
虞冉涼涼地笑:“殿下做事自有理由,妾身不敢過問。”
“是不敢過問還是不想過問?”拓跋玉息走回到她身邊,烏黑的眸子裡已經深藏了許多無奈與駭人的忍無可忍。
虞冉毫不膽怯地迎視他的目光,薄脣上始終如平常那樣地淺笑:“不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