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沙城的由來,是因爲城西處有一條形似游龍的流沙帶,形成天然的防禦。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名將在此成枯,連屍骨都找不到。
泰康十年,這裡將註定成爲一個萬人廝殺的墳墓。
最近軍中的氣氛越來越古怪了,人好像越來越少,可是帳篷卻不見少下去,而且每晚每個帳篷必亮燈。朱兒現在的吃住都跟時再然在一起,也不回虞冉這兒了,所以虞冉想問什麼都問不到。
“嘶——”又被針紮了一下,手指上細細小小的都是不留神被刺的針眼。虞冉皺眉,有些煩躁地啃掉那滴血珠。
秋濃在旁笑了一下:“小染,你是在想朱兒嗎?”
最近秋濃總來找自己做針線活,她的手一貫巧,繡什麼像什麼,就算只是做雙襪子,都比別人來得好看。這一點,虞冉總是自嘆不如,所以在她面前做起小孩子的衣褲來,都有點畏首畏尾的。
她亦一笑,算是回答了她的話。
秋濃遵循着拓跋玉息跟虞冉各自的意思,不拆穿對方,就讓一個是樑王殿下,一個是小染吧。若他們願意,他們自己自然就會說破。如今看到虞冉安然無恙,她就已經夠滿足的了,無須再有任何奢望。
“這是帽子嗎?”秋濃一點都不介意虞冉的寡言,伸手從虞冉膝上的針線盤裡拿起她繡了好幾天的東西,“這上頭是什麼?”
“桂花。”虞冉道,“孩子出生之時,應該桂花都謝了,我就想繡在他的帽子上,讓他還能看得到桂花。”
“你喜歡桂花?”秋濃不失時機地問。
虞冉愣了一下,還是微微地點了下頭。
“真巧,我家小姐跟姑爺也喜歡桂花。”
“姑爺?”虞冉有點摸不着頭腦,詫異地看着秋濃。
秋濃“噗嗤”一笑:“我家姑爺就是殿下,樑王殿下!”
拓跋玉息——他喜歡桂花?她怎麼不知道?她以爲他唯一的喜好就是替人做主,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率先替人做決定呢!
秋濃認真地點頭:“是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小染,你的桂花繡得真好,能不能……幫我也繡一幅?不大,看,就繡在帕子上。”她慌忙在自己的針線盤裡揀出一塊已經裁好的鵝黃色帕子,攤開來放在虞冉面前,指了指中間的位置,道,“就繡在這兒,成嗎
?”
“你……繡得比我好。”虞冉訕笑。
秋濃搖頭:“不不,我不會繡桂花。小染,你就幫我這一回吧?”
“……好吧。”虞冉只好答應了。
他也喜歡桂花嗎?她在心中默默地想,腦海中似乎有一線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默默地流淌。這種感覺好熟悉,熟悉到某種東西即將呼之欲出。
她突然一把抓緊那張帕子,皺眉閉上了眼。
“怎麼了小染?”秋濃立即發現了她的異樣,握住她的手時,頓嚇得驚叫出聲,“呀,你……你怎麼在發抖?小染?小染?”
腦海裡電光火石,一幕幕影像像是颳起一陣颶風,在她的腦子裡,甚至眼前盤旋盤旋盤旋……這些影像當中,她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更看到了那張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可當她想再看清楚一點的時候,頭痛宛如破天。她一下子經受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疼痛,跌到了地上。
“小姐——”秋濃終於急得喊了出來,“來人啊,小姐,小姐你千萬不要有事,小姐……”
“秋濃,我沒事。”虞冉大口喘着氣,拂手摘下面具,終於露出了自己的容顏。在那面具底下,她的臉色蒼白,額頭上的汗珠滾滾。
秋濃心底一酸:“嗚嗚……小姐,你終於肯認奴婢了……”
虞冉長吁:“扶我起來。”
秋濃便將她扶到榻上,擔憂地問:“要不要請軍醫來瞧瞧,你方纔摔到了。”
“不用,”虞冉摸了摸肚子,“沒什麼大礙,剛纔只是有點頭痛。”
“頭痛?”秋濃驚愕,聲音頓時低了下來,“這病……不是已經好了嗎?”
虞冉搖頭:“我也不知道,上回……磕到過頭,時先生說,這傷跟我的舊傷在一塊兒了,裡頭的淤血很可能會散。我想,大概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秋濃的雙眼一亮:“小姐,那你想起什麼沒有?”
虞冉低頭努力想了片刻,最終還是無奈的搖頭了:“沒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哎,真是可惜了。”秋濃喟嘆。
虞冉向落在地上的那張帕子努了一眼:“把它給我。”
“這是要做什麼?奴婢只是隨口說說的。”秋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方纔的確只是試探一下虞
冉而已,這帕子繡來,她也不知道幹什麼用。
“我既然答應,便就要做到。你給我吧,把針線盤也拿來。”
秋濃只好依了她的話,把東西統統挪到榻上。見她認真地穿針引線,似乎一點都不想解釋什麼,便不得不問道:“小姐……你,藏着可真深,害我們都好找。”
虞冉頭也不擡,將帕子固定到合掌大小的竹弓上,開始紮下桂花的第一針:“你終究沉不住氣,不像有的人,明明知道是我,也從來不說什麼。”
“殿下他是……”秋濃心知說的是拓跋玉息,便趕緊解釋道,“他是有苦衷的。小姐,其實殿下一直都把小姐放在心上。”
“這就夠了。”虞冉道,微微擡起目光,出了會兒神,“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這個了。秋濃,我看你跟元蘭……”
“我說過,一日不找到小姐,我就一日不認得他。”秋濃賭氣道,“是他合着殿下一起欺負小姐,讓你離開樑王府的。”
“可你原諒了殿下。”
“殿下是殿下,元蘭是元蘭。兩者不能混爲一談。”
虞冉啞然失笑,手上不停,不過須臾那鵝黃的帕子上便出現了一朵金黃的桂花。她嘆了口氣:“我曾跟葉夫人說過,用來繡桂花的料子最好不要是黃色的。如今,手邊卻只有這個料子了。”她說着,突然話鋒一轉,問秋濃,“你方纔說,殿下也喜歡桂花?”
“那是奴婢信口胡謅的。”秋濃難得地吐了下舌頭。
“是嗎?”恐怕……不見得吧?
說着話時,那帕上的桂花便如在八月時盛開一樣,零星成束地吐着豔黃的花蕊。秋濃驚訝,明明是鵝黃色的背景,可是虞冉繡出來的金黃色桂花卻顯得那樣清新逼真,宛若真是開出的桂花,還隱隱散發着迷人的香氣。
細瞧之後才發現,原來虞冉挑了一種極其特殊的淺綠來做底線,這樣就把桂花襯得像是開在了枝頭一樣。
幾片桂葉點綴,虞冉還繡了一隻十分精巧的蜜蜂,這帕子便完成了。
她遞給秋濃:“你……把它補到殿下鎧甲的裡子上。”
秋濃這才明白她繡這張帕子的意圖,可是……拓跋玉息真的喜歡桂花嗎?她剛纔是胡說八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