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拓跋玉息古怪。
虞冉道:“我以前還以爲,你是鋼筋鐵骨刀槍不入,沒想到你也會受傷,還差點就死了。”
“嗯哼?”拓跋玉息懶懶地看她一眼,“還有呢?你以前還覺得我怎麼樣?”
虞冉想了想:“嗯……冷漠,無情,善弄權柄……自私,自大,自戀……”
拓跋玉息聽得一個勁皺眉:“好了好了別說了,你越說我的心越涼。”
虞冉偷偷地笑,輕輕拉住他的左臂道:“我給你換藥吧?”
“嗯。”
她解開他的衣服,露出他結實而精瘦的上半身,然後將他的左臂擱在桌上,微微低着頭,不敢正視他、裸露的其他地方。
拆開昨天包的繃帶,深褐色的血跡已將層層疊疊的紗粘在了一起,她一邊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一邊咬牙又皺眉,好像那剪子是動到了自己身上。
“嘶……”揭開舊繃帶,她就忍不住把眉頭攢得更緊了,“方纔你一定用了力,傷口才剛剛合攏一點,又裂開了。”
她說得十分泄氣,然拓跋玉息聽着卻想笑。他知道是剛纔抱她的時候裂開的,那時候他就已感覺到傷口有些疼了。他之所以不說,就是怕她胡思亂想。
“新口難合,我習慣了。”他安慰她。
虞冉爲他抹藥,頭也不擡:“也幸好他們的刀口都沒毒,要不然你堂堂樑王,大名鼎鼎的不敗將軍可要小陰溝裡翻大船了。”
說到昨日的刺客,拓跋玉息終於開始恢復了往日的正容:“冉兒……你若想知道的話,不必這樣小心規避着試探。”
虞冉的臉紅了一下,擡眼看看他,似乎又看到了其他不該看到的地方,又飛快地低了下去,拼命弄他的傷。
“我……我並不是試探。只是句無心之言,殿下不想說的話,就不說吧。”她道。
她那又緊張又心虛的樣子,令她手上也沒個輕重的,弄得他的傷生疼。他齜了齜牙,道:“我原來瞞着你,是擔心你知道了會害怕。可如今……卻也沒什麼了,大概是我將你想得太過脆弱了,其實你一點都不脆弱。”
“是宮裡人?”虞冉問道。
拓跋玉息一點都不意外:“嗯。你猜得真準。”
這還用猜嗎?他都說得如此淺白了,她再猜不出來,那就是膿包了。
“殿下心裡可有想過是誰?”
拓跋玉息搖頭:“總是逃不出那幾個人,憑他是誰,我知道了也不能如何。”
虞冉懂他的意思,既然人是宮裡人,自然指使者也是宮裡人。如今宮裡人可不就那三個?太上皇、太后跟皇上。無論是哪個人下的令,拓跋玉息都無從對抗。即便他昨日是死在街上了,也只能夠自認倒黴。
“殿下有沒有想過,刺客的目的?”她問道。
“這個……”拓跋玉息苦笑,“我確實到現在都沒有想通。他們並不想置我於死地,當然也不想讓你死。他們好像就只是因爲出現而出現,並不是要達到某種目的……又也許,他們只是來不及去達到目的。”
虞冉搖頭:“不會的,你發現我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並沒有看到其他人。這就說明,他們已經完成了要做的事情。”
如果那樣的話,就真的太奇怪了。一羣刺客不爲了殺你,而只是爲了引你出城溜達一圈,這未免太荒唐了。
等等……虞冉似乎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她立刻起身,走到一排櫃子前翻起了自己的衣物。她記得昨日穿的那套衣服讓秋濃洗了,方纔收拾在了櫃子裡。找了幾圈,終於找到了昨日穿的衣服。
“你這是要做什麼?”拓跋玉息好奇。
虞冉在衣服上摸了一圈,果然在袖口處摸到一處別樣的地方。她立刻抱着衣服來到桌前,用剛纔的小剪子一點點地剪開衣袖。忙裡對拓跋玉息道:“殿下在整個過程中都是清醒的,所以刺客的目標不會是殿下。如果不是殿下的話,那自然就是我。可我並沒有受傷,可見……刺客要達到的目的定不是傷人,而是要傳遞什麼信息。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但這衣服上果然被人動了手腳,可見我又一次猜對了。”
說着,那個被縫入袖口的東西從虞冉的手上掉了出來。
“嘖嘖……可惜了。”拓跋玉息搖頭。只見是一張紙,但因爲被洗過,紙已經糊了。
“不可惜。”虞冉將紙湊到燈前,對着光仔細分辨,念道,“不許之藩。”
念畢,兩個人俱是臉色一白。
拓跋玉息有些不敢相信,立刻拿過來自己仔仔細細地看了幾回,果然依稀是“不許之藩”這四個字。
“這就不會是皇上了……”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心底因爲這個結論感到慶幸。
他實在怕,怕真的是皇帝動了殺心。
“是……雲郡王!”虞冉怔然地吐出幾個字,心中恍恍惚惚地。
拓跋玉息愣了愣,而後才覺察出這其中的問題。皇上是最想看清他對之藩是什麼態度的人,所以他如今是個靜觀其變之人,不會
有大動作。而宮中的二聖,就更沒有理由、插這一手,弄得一身、騷。所以……便只剩下拓跋雲清了。
“我怎會忘了,他也是宮中之人,自然請得動宮中的內官。”而且不用猜,那些人必是先太子在時秘密養下的,如今都爲拓跋雲清效力。
拓跋玉息若是不之藩的話,最有利的人並不是拓跋玉息他自己,而是拓跋雲清。因爲他同樣有藉口繼續留在帝城了。或許是他太過急功近利,這赤裸、裸的目的也正好暴露了他自己。他這是要、逼自己不得不跟他上同一條船,因爲他如此清楚,他現在最在意的不是什麼權利名望,而是虞冉。
這就是更爲讓他無法原諒的地方,他竟然選擇在虞冉身上下手,並將這張紙條縫入了虞冉的貼身衣物裡。這就明明在威脅他,若是不遵從這四個字,那下回就不只是縫紙條這麼簡單了。想不到他手下能人輩出,竟有這樣迅捷的身手。
他一直以爲……雲清是不捨得對虞冉下手的。可是一次次的證明都告訴他,他錯了。他把雲清當成了他自己,他以爲在雲清心中,虞冉還是當初那個完美的至寶。而不知,如今在雲清的心裡,復仇纔是最重要的。虞冉,永遠被他排在了次要的位置。
拓跋玉息彷彿又聽到了那日葉夫人在夜中的嘲笑,她說過,他們要折磨虞冉折磨他,要將當初整個拓跋氏加諸在他們身上的痛苦都一一還給他跟虞冉……
但虞冉至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他一直都在被自己拖累,被拓跋氏拖累。
他開始後悔,自己不顧一切地娶虞冉,讓她成爲樑王妃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他原想用自己的羽翼保護她一生一世,但事實是,他非但沒能給她帶來安全,反而一次次地陷她於危險之地。
“這畜牲!”他咬牙咒罵,一拳頭砸在桌上。
虞冉驚了一下,只見拓跋玉息剛纏了一半繃帶的左臂鮮血直流,嚇得她趕緊將他按到凳子上:“你這樣生氣做什麼?只不過是被縫了一張紙……”
“那他還想做什麼?”拓跋玉息吼道。
虞冉愣了愣,鼻頭忽而發酸,眼淚便遏制不住地淌了下來。
她亦心慌,她亦害怕……拓跋雲清居然對她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他人現在就在不遠處的織雲閣,說不定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樑王府的一切。光想想這場景,就覺得分外寒冷。
太上皇啊,你究竟是將怎麼樣一個玉面煞神送到了樑王府?他是你的皇長孫,可拓跋玉息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