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塵道人看出了祝得安的表情變化,但是不交代清楚前因後果,他總覺得心裡彆扭,所以索性不去再看祝得安,只是慢慢解釋到:“玄武築基,土法大興,我嶗山一派的功法,即延伸於土行之術,與梅山水行之術同理。”聽到這裡,祝得安心裡明白了一些,這行塵老道,莫非願將土法傳於自己,那他圖個什麼呢。
“師叔,紅塵護道,非清微一派之責,九脈合真之法,也是經九脈之人先後護道,至貴派大天師時才齊聚。”行塵道人看了祝得安一眼,見他沒有打斷自己,接着說到:“元亡以後,我家師叔祖成方天師也曾護道人間,因此才於九真之中圓融了土行之法,如今師叔齊聚九真,是通貫九脈之法成一的時候了。”
祝得安聽得心驚,同時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自己的師父也無力阻止幾十年前的浩劫,原來他老人家也只不過是個橋樑,是爲了在九真之中融入雷法啊。想到這裡,祝得安鄭重地點了點頭。行塵老道所說非虛,只有齊聚了九真之法,纔有可能修成大道歸元,那麼自己的責任就不僅僅是護道紅塵這麼簡單了。怪不得玄門內外皆稱師父等護道之人爲道衍天師,而藥王廟裡的老道士卻在師父傳法於自己後,稱自己爲衍道真人,原來他纔是對的,自己跟師父的責任並不一樣。
見祝得安似有明悟,行塵老道表情有些興奮,“師叔,我派土法儘可演示與您知曉,也不過爲了玄門道統,但師侄有一私心,不知師叔能否成全?”祝得安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還是願意去做的,畢竟授業之恩,算是師徒了。
行塵老道滿意地向着景清點了點頭,說到:“景清,你可觀得安真人行法,切記有所明悟後振興嶗山啊。”景清點了點頭,但他跟祝得安一樣,現在一頭霧水。卻沒等到他們詢問,行塵老道直接說到:“師叔內蘊土行之功,只需土行之法即可得道,但功成之後請您與雷法相合,我與景清實在是想見識一下當年師叔祖的破地喚雷罡氣。”
語罷,行塵老道口中唸誦:“天有九星,地有九良,時有三煞,歲有金神。人有五行,生老病死苦。造作犯殃。聞吾咒者,萬鬼伏藏。土府禁忌,遠離他方。神符到處,土鬼滅亡。急急如律令。”並順勢演示了一遍功法。祝得安有樣學樣,照着行了一週天真氣,識海里所藏的土行功法躍然而出,而丹田裡的八卦艮位剎那間透亮起來。這一瞬間,祝得安覺得自己跟大地是連在一起的,放佛他跺一跺腳,就會引起地震來。
行塵老道也是滿臉欣喜,待祝得安收了功法,就急切地問祝得安能不能與雷法相合。祝得安搖着頭笑了笑,在識海里搜索了相關的法門,一邊聚集着雷罡,一邊傳唸誦到:
“九鳳靈官破穢除,點臺入鬥退中居。金光遙晃指罡上,罩我金形去玉虛。
先罩吾身變濁形,神霄雷使即吾身。神靈吾將相隨逐,神逐吾靈將逐神。
召攝雷兵前後迎,鳳騰雲布起雷轟。天昏地黑皆掌握,便存電掣起雷聲。
左足先登踏巽位,水升火降妙陰陽。雷從地發皆陰翳,離火騰空應起罡。
坤單震兌雙丁起,鬼艮單從去坎方。坎單速至乾宮上,心朝心拜奏名章。
回身入鬥至票步,擊起風雲撼雨場。黑雲天地皆遮蔽,三臺列宿護身藏。
指定鬼門入南鬥,離行至勝起神光。從此行符開地脈,風雷雨致萬民康。
更加辰戌鬥臨處,上應開天不可當。天雷龍雷神水社,五龍雷電助威揚。”
一氣呵成,卻不僅僅是土行之法與雷法。不過因爲祝得安丹田中的其他爻位尚未聚齊,只是多顯了一道水功。然而行塵老道與景清這些年悟得的唯有雷土兩門法術,所以收穫遠不如祝得安得來的要多。卻也足夠讓他們欣喜的了,因爲他們在土法之外發現了更加廣闊的天地。
“感謝師叔傳道之恩,我嶗山一派自今日後隨時聽候師叔調遣。”行塵道人與景清拜倒於地,激動之情難以掩飾。“何必如此,這土法本是嶗山之術,我卻是沾了嶗山的便宜。”祝得安趕忙扶起行塵老道,口稱罪過。“師叔言重了,九真之法,唯有歷代護道之人可學,但各派內門功法,也只是在九脈各出護道之人以後,這才聚齊,如今師叔不吝爲我等演示雷土合脈之法,已然犯忌,是我嶗山的罪過纔是。”
奶奶個腿,祝得安一瞬間明悟過來,怪不得行塵老道這麼殷勤,原來給自己設了個套鑽,好在自己只掌握有雷法與水法,否則豈不是泄了大忌。不過祝得安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的內心裡並不是真的責怪行塵道人,反而算計着,待來日功法大成之時,一定要將九真圓融之術傳於玄門弟子知曉,希冀他們儘快成長,護佑人間。
三個人在嶗山大殿中聊着修行,卻沒有注意到,祝得安用出的破地喚雷之法悄然在嶗山的上空凝成了一道靈韻,乍一看上去像是夜幕中凸顯出來的彩虹,卻只有一道虛影。“咦?”正在跟陸珈玥閒敘的一個嶗山女弟子在窗前看到了這一幕,趕忙召喚其他人觀看。
遠處的嶗山大殿透着光輝,神聖宛如天神降臨。衆弟子有看到這一幕的,都在心底暗暗稱讚,不愧是紅塵護道之人,只是片刻行法,已然應承天象,他們嶗山一衆是多麼幸運。但陸珈玥只是瞥了一眼,心裡瞬間有些不快起來。好歹合一真人將自己託付給了祝得安照顧,他卻只顧着自己顯擺,忘了自己,萬一以後自己沒有作爲,如何回蓬萊交代。不過她同時也爲祝得安感到高興,他已不是當初那個什麼也不知道的懵懂少年了,以後的路也許會順暢一些了吧。
走出大殿,行塵道人親自爲祝得安引路去客舍,留下景清繼續參悟祝得安剛纔的功法。景清點頭答應,不知道一向威嚴的師父何至於因爲一點別派的法術而激動如此。行塵道人沒有解釋,直到與祝得安一前一後走出去很遠,他才噗通一聲跪下。
“清微得賞,拜見護道師兄得安真人。”行塵老道面帶愧色,卻讓祝得安嚇了一跳。“那個,行塵掌教,卻不知言外何意?”祝得安確實震驚了,行塵道人雖然自見面之時就表現的親切,但是眼下的一幕還是讓祝得安感到迷惑,畢竟他已經演示了雷土合脈之法,行塵道人沒有必要再認真地表演了。
“師兄不知,”行塵道人站起身來,看着祝得安說到:“自道光朝二十年,我玄門已退守諜魔之域,彼時第八代護道天師,即天山派長風師伯無奈之下入幽冥應援,以致近百年紅塵無玄門庇佑。”像是回想到了什麼,行塵道人的臉上有痛苦之色,卻沒有遲疑地接着說到:“其後因炎黃血櫓,而衆教又不願與我玄門助力,教內纔不得不立我清微派定倫師伯爲九代護道之人。”
說到這裡,行塵道人嘆了口氣,“定倫師伯有感玄門衆派疏離,遂遊走各教以求九脈合真之法,但天機未定,事亦未成,萬般無奈之下,門中才以入道不久的我等混入各派,哪知未建寸功。”聽着行塵道人的話,祝得安心裡覺得不可思議至極,自己的師父居然還幹過這種缺德事,不知道其他各派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行塵道人不知道祝得安心裡的想法,解釋到:“師兄想必已經知曉,九脈合真之法,非九脈功法齊聚可以促成,乃是歷代護道之人不斷琢磨,不斷考校之功,如今師伯護道人間方纔幾十年,即傳法與得安師兄,想必幽冥之所,又添波瀾了。”行塵道人搖着頭,不知道在祝得安成長的這段時間裡,人間會發生什麼樣的禍事。
“那個,得賞師弟,”祝得安遲疑地說到:“如此隱秘,你說與我知,不知道往後可有什麼打算。”祝得安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剛在在大殿裡得賞說的話,明明像是在對景清託付後事,不知道今日之事以後,他如何坦然面對嶗山一衆。
“師兄,剛纔您已將我清微雷法與嶗山土行之術相傳,破九脈不允之規,也算對得起嶗山派了,而師弟我自然不當讓師兄獨擋此間之論,自有其他計較,師兄勿要爲我擔憂。”得賞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毅然決然地對祝得安說到。
“得賞莫要做出傻事,”祝得安心裡焦急,當下對得賞呵斥到:“我清微一派從未有過私心,玄門之事到如今,各派均應擔責,大不了待我功成之後,傳九脈之法與玄門周知,卻不應讓師弟爲難。”祝得安說的是心裡話,無論是自己的師父,還是自己,因爲頂着護道之人的名頭,一切責任自然都應該算到他們的頭上。師父定倫子一生未入清微,恐怕也是爲了避免清微派爲難,如今得賞說如此,讓祝得安心有不忍。
“師兄,大亂若能平息,我心自然得慰,只是以後的路,怕是要師兄自己支撐,得賞不能助力了。”得賞說完,疾風即起,直往東海妖光處奔去。“得賞!”祝得安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撕裂了天際。但嶗山一衆沒能聽到,因爲在祝得安的聲音喊出的同時,一道真魂炸響的驚悸瞬間灌滿了衆人的心魂。
“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八岐妖蛇來犯了?”沿海各派在這一陣驚悸之中都驚醒過來,開始紛紛聚集詢問。而嶗山這邊也是如此,因爲衆人正在觀賞天際虹光,並未散去,這一陣心悸讓衆人瞬間不知所措,不知道遠海發生了什麼事情,三三兩兩地討論起來。
只是除了祝得安,並非所有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嶗山主殿內,剛剛敬完香的景清心裡一慟,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他朝着殿門外拜去,喃喃地說到:“師父,您老人家走好,景清知道您老人家心裡苦,如今可以歇歇了。”而蓬萊山門前,合一真人搖了搖頭,轉身對登樵說到:“登樵,看着門下弟子,不要妄動。”
嶗山半腰處,祝得安呆立在涼風之中,閉上眼忍住了眼淚,像是在跟自己說似的,也像是在對四可說,“四可,我們明天去天山吧,路還長着呢。”四可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安靜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勸慰。而與此同時,幽冥之所正捏着塗天魔蝓妖丹大笑的清微大天師張定倫突然流下眼淚來,看的衆人一頭霧水。
只是熱鬧總有散場的時候,這一夜裡的動靜很快平息下去,除了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的祝得安,衆人又迴歸到了往日的安寧之中。然後,天亮了,陽光從海面上投射出來,映照着祝得安淒涼的身影,讓他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孤獨。
得賞炸裂了自己的真魂,換得了海面短暫的寧靜,而玄門之中,再也不會因爲師父的佈置而爲難自己。路還很長,長的祝得安看不清楚未來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的前輩們走了多少的彎路,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會走多少的彎路。但只要他還活着,就一定會走下。是的,他不會停下。
耳邊傳來破空之聲,陸珈玥與幾個嶗山的弟子不知道何時找到了這邊,看到祝得安傻呆呆地一個人站着,瞬間有些氣惱。“得安真人,殿內傳來鍾喚之聲,怕是我家師父有事召集,您要不要一塊兒過去看看。”一個嶗山的女弟子恭敬地對祝得安說到,還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祝得安點了點頭,他知道這鐘聲是景清發出的,相必得賞在之前已有交待。陸珈玥看到了祝得安臉上的淚痕,有心問上一問,卻不知道怎樣開口,只好應和着衆人,一同往山頂大殿前走去。路上遇到的嶗山弟子都在議論着昨夜的驚悸之聲,覺得今天掌教的召集應該是爲了遠海上所發生的事情。
殿前廣場上,弟子們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卻只有祝得安心裡知道接下去的可能是個噩耗。他不清楚景清會怎麼給嶗山的一衆弟子交代,畢竟得賞昨夜還是好好的,如果景清直說師父遭劫,怕是門中弟子不會輕信,不知道景清可有思量。
稍微等了片刻,景清便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殿門,嶗山弟子跪拜,把他當成了行塵道人。但有幾個站在前排的弟子看出了是景清,有些怒氣地說到:“景清師兄,您擅自着掌教之服,怕是僭越了吧。”景清看了那人一眼,沒有解釋,只是向着衆人傳諭到:“昨夜師尊急赴幽冥,自今以後,嶗山由我持掌,但有不遵教諭者,門規處置。”說完,又看了一眼前座的幾個老者,恭敬地問到:“不知道幾位祖師可有意見?”
爲首一個禿頂白鬚的老者面有慟色,卻站起身來,對廣場上的弟子解釋到:“景清掌教,自得嶗山真法,行塵師侄所託,早已知會我等,門下弟子不可異議。”說着看了一眼景清,“有護道得安真人在,景清掌教可便宜行事,何須如此優柔。”
景清點了點頭,向着祝得安開口到:“真人,家師昨夜與您同往,可有什麼交代?”祝得安沒有想到景清會問自己,剎那間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向着前排的幾個老者起了個手勢,思忖道:“行塵掌教自說紅塵緣盡,諸事自有景清安排,滄桑幾復,或可得見,門下弟子當勤奮修行,不可荒弛。”祝得安不能說實話,畢竟得賞之死,即爲此事,但他不得不幫助景清穩定根基,以免嶗山於多事之秋生亂。
景清表情堅毅地點了點頭,對廣場的嶗山弟子解釋到:“真人的話爾等都聽到了,我接掌教之位,不過一時之策,如今玄門事急,怕也用不了多少時日,我即得繼師尊後往幽冥助力,嶗山一派不可荒廢修行,餘事我自與門中長老與護道真人計較,不需多心。”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補充到:“海上之事已暫時平息,且有蓬萊衆派籌劃,門中弟子自今日起,未得教令,不得往遠海生事。”
前排有弟子仍是不服之色,卻礙於在座長老的面子,沒有再說什麼。見如此,景清對祝得安起了個手勢,將他請進了殿內。廣場上,長老們將衆弟子遣散,也隨即走進了殿內。“諸位師祖,得安真人昨夜已與我演示雷土合脈之法,頗有心得,景清欲傳於門中弟子知曉,得安真人已經應允,不知師祖們可有顧忌?”
那幾個老道人皆是一驚,他們雖然對於九脈合真的功法知之甚少,遠不如行塵道人與景清那般清楚,卻也知道此間的厲害關係,當下有些感激地對祝得安行了一禮,恭敬地說到:“九脈合真,初見曉光,難得真人不吝,實爲我玄門大幸,但玄元路長,卻不敢久留真人,還望真人儘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