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天邊的八歧大蛇自是沒有注意到祝得安一行人,畢竟茫茫大海,人如倉粟。而且八岐大蛇正在操練座位下的妖鬼邪神,急切地想要趁着玄門衆賢前往幽冥之所的空檔,再起波瀾。雖然幾十年前他曾經在同樣的時機下吃了大虧,但也不過是玄門護道之人突然從幽冥而返,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在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而現在他已經確定那個人已經走了,打算這一次速戰速決,撈點好處。
重要的是,經過幾十年的香火供奉,神社裡那些神道修士重新聚魂,皆有好戰之意,正合了八岐大蛇的心意。但是他不敢直接率衆人來犯,華夏沿海皆有上古大教留存,上一次若不是有外教引路,他們也絕不會那麼輕易地闖進去。而玄門護道之人重傷他以後,顯然逐一拜訪了各教,他也不清楚那些教派現在懷着怎樣的心思。
只是祝得安一行人不知道這些,雖然陸珈玥認出了是八岐大蛇在聚魂,卻以爲是幾十年的殘影重現。畢竟那一次大天師直接動用五雷正法,將八岐大蛇轟的連殘渣都不剩,按理說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恢復過來。但陸珈玥心裡還是有些隱憂,登羽真人接大道通玄令後曾經囑託,西方教多次出入倭島,怕是有勾連之意,本想着調查清楚再走,卻爲難於幽冥的困頓,實在無可奈何。
心裡計較着,陸珈玥心裡覺得有必要儘快趕回蓬萊,起碼師叔祖合一真人尚在,可以提前防備。想到這裡,陸珈玥落下雲頭,對祝得安說到:“得安真人不是有法器麼,可不可以借力走的快些,如今八岐妖蛇聚魂,恐怕會有來犯的打算,我等需要回蓬萊告知。”祝得安愣了一下,“鬼子還想來?他們那裡的修士與我華夏同源,不往幽冥助力麼?”說完自己搖了搖頭,“幾十年前那次,恐怕也是這樣吧。”
祝得安心裡有些不爽,那麼多的教派在華夏的土地上享受着香火供奉,就算不能去幽冥幫助玄門對抗弱水之亂,最起碼護佑蒼生還是應該的,可卻趁亂生事,真是沒有良心。不過說歸說,他還是覺得是自己太弱了,要是自己有師父那樣的本事,何至於指望外教幫助。
抽出道衍尺,祝得安試着灌入真氣,果然速度快了許多。陸珈玥也索性收了法術,直接落在道衍尺上,與祝得安共同御風而行。不過道衍尺的靈力太盛,加之有祝得安與陸珈玥共同催使,直接有一道紫光籠罩了大片海面。
遠處黑暗的海面上,有一隻海蛇探出頭來望向這邊,卻沒有冒失,直接向着八歧大蛇所在的紅光處游去。這道尺光的靈力它有些熟悉,當時它跟着八岐大蛇禍亂華夏的時候,正是這把尺子引來了九天玄雷,雖然不是劈向它的,但餘光波及,卻也導致他一身的修爲潰散,再難聚起,到如今只能作爲一條潛伏在華夏近海的妖兵,怎能不讓它膽寒。
祝得安與陸珈玥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爲眼前的海面上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爾等是什麼人,竟敢在本大爺的頭上弄法,找死麼?”祝得安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卻認不出這是何物。這當然不能怪他,他平常窮慣了,連一日三餐都保證不了,怎麼有機會吃海鮮。
陸珈玥卻不想節外生枝,行了一禮對那人說到:“在下蓬萊弟子,偶然路過此地,不想打擾了前輩清修,還望恕罪,放我等過去。”那人愣了一下,他雖然在近海修行了多年,卻也不過是隻沒化形的青螺,如果不是幾十年前曾經在河泥中偶然偷聽了梅山掌教的傳法,相必早已被這海水醃的脫水而死,聽陸珈玥自稱蓬萊之人,當下心生好感。
“哦,您客氣了,在下梅山外門弟子,隨河水衝來此地,閣下可願意幫我脫困麼?”那隻青螺訕訕笑着,乞求似的詢問。“梅山?”陸珈玥眉頭一皺,梅山派與清微派一樣,雖然有弟子游跡人間,但早已在玄門封真中匿世不出,怎麼還會傳下一個青螺弟子。不過看那人法術低微,想來沒有什麼危害,便點頭答應了。
祝得安沒有說話,心裡卻另有計較。雖然天后宮的鎮海之術也是水法,卻比不得梅山的觀水法,那纔是真正的五行法門,不像天后宮只是爲了守護海疆而修煉。“救你並非不可,但玄門近來事多,你自稱梅山弟子,可能證明嗎?”祝得安心裡盤算着,開口問到。
“可以,可以,”那隻青螺滿嘴允諾着,根本沒有料到到祝得安的心計。陸珈玥在旁邊抿嘴一笑,沒有說破。當下那隻青螺演示了一遍梅山的修行法門,怕祝得安不信,又補充到:“梅山之術,法出河洛,有大幻之術,凌波之術與喚水之法,以水成氣可登仙門,以水成冰可懾諸邪,禹王因之而疏九江,我去之後,你掌梅山,當勤加修持,不可荒廢,以待玄門重振。”
祝得安與陸珈玥開始的時候還聽的心驚,這觀水之法實爲梅山隱秘,一個外門弟子不當如此精通,但聽到他後來的話,多少明白他可能是偷聽了梅山前代掌教傳法,只是礙於他的形狀,沒有修成罷了。“嗯,你雖然只修得了梅山水法的皮毛,卻也沒有誑我,我且幫你一回,但自今以後,不可再說與他人知曉,否則下場如此。”祝得安說了一聲,直接將一根白刺扎進海水之中,一條小魚翻白了肚皮漂了上來。
那隻青螺點頭如搗蒜,慌忙答應,並保證就算身死,也不會說與別人知曉。倒不是他懼怕祝得安,只是蓬萊的名頭實在響亮,他潛伏近海多有聽聞,據說連那些成年的大妖都不敢輕易地去招惹,他自然是害怕以後會被算賬的。
將青螺帶到黃河入海口處,一行人沒有再繼續讓他繼續跟隨,畢竟這隻青螺有自己的路,估計辛苦修煉,日後也可以有些出息。待到祝得安與陸珈玥走遠後,那隻青螺才舒了口氣,“大爺真是聰明極了,這水法能有什麼用,大爺整天在水裡,幾時怕過水,小兒,小兒啊。”正在得意,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又卷着那隻青螺的身體衝向了海里。一聲哀嚎,“南來北往的,誰來救救大爺呀。”
祝得安與陸珈玥自然不知道這隻青螺又被衝回了海里,都在默默回味着梅山水法的高妙之處。陸珈玥還好說,畢竟蓬萊仙術不比任何一派的修行法門差,但祝得安卻有些驚喜,因爲他感覺到自己丹田中的坎位不再模糊,變得透亮起來。祝得安知道,水法一途,自己已然入門,只要勤加修持,自然能臻至化境。
當下祝得安試着調動真氣,借海水之力凝氣,道衍尺行進的速度又快了許多,卻遲遲沒能見到蓬萊仙島的影子。但陸珈玥的臉色卻越來越輕鬆,祝得安突然明白,恐怕這仙島隱匿在法陣之後,尋常人是找不到,不然如何能保證修士們的清修。
果不其然,繞過一片氤氳之地後,陸珈玥便笑着說了一聲,“到了,我先回門中通秉,真人且等片刻。”語罷清光一閃,消失在了海面之上。祝得安嘖嘖稱奇,心裡有些羨慕,因爲他從來不曾聽說過清微派有自己的修行山門,也不清楚還有沒有同門弟子尚在。
不一會兒,一道虹橋自氤氳中探出,陸珈玥在橋頭喊了一聲:“真人且來,我家叔祖剛剛閉關,可先去見過。”祝得安覺得奇怪,不清楚這道虹橋擔不擔得住自己,所以沒有收去法術,一路小心翼翼地向着橋頭走去。只是不知道這道虹橋怎麼回事,明明看上去像是水汽凝成,但走在上面卻像是實體的一般。祝得安踏實下來,順便喚出了四可。
“到了麼?包裡的東西吃完了,該進貨了。”四可嘟囔着,探出頭來看了看,卻嚇了一跳。“慢着,慢着,你沒看到仙島四周佈滿法陣麼,進去豈不找死?”說着四可跳下虹橋,向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又拍拍胸脯道:“還好,打開了一角,我還以爲那個姓陸的姑娘要陷害你我。”
“奶奶個腿,你能不能別整天跟得了迫害妄想症似的,逮誰咬誰。”祝得安埋怨了一句,心有不快。他們來此,本就是寄人籬下,要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被人趕走可怎麼辦。畢竟現在他們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容身之處,雖說自己是師父選下的道衍護教之人,可是尚未得法,一切行事都需要低調。
“行,行,你現在能的都上天了,我還敢說什麼。”四可懟了一句,蹦蹦跳跳地向陸珈玥跑去,被陸珈玥彎腰抱在了懷裡,然後回過頭來向着祝得安炫耀地笑了一下。“奶奶個腿,畜生。”祝得安低聲罵了一句,快步走了過去。
從外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景緻,但當祝得安隨着陸珈玥踏過虹橋勾連的長道,卻發現其內別有洞天。這裡遠不是俗世中的蓬萊那般,一眼望去,在廣袤的原野之上高低坐落着九座高峰,隱隱透着仙氣,而且不時有破空的聲音傳來,與仙鶴的飛舞相映着。
正對山門處,一隻得道的白猿正在打坐調息,聽到祝得安與陸珈玥的腳步,緩緩地睜開了眼,卻沒有說話。“見過登樵師叔,這位便是我說的得安真人,清微大天師選下的護教真人。”白猿點了點頭,沒有理會陸珈玥,卻向着祝得安說到:“真人無事,可多待些時日,我與貴派掌教有些舊交,已通知他前來,到時候再行分說。”
陸珈玥一臉無奈,登樵師叔早年參與過除倭之戰,當時受了外教的蠱惑,將一衆人等引入近海,不曾想卻遭到了欺騙,從此再不輕信任何人。剛纔陸珈玥路過此地,去拜見合一師叔祖時,曾向登樵師叔提了一句,沒想到他一臉不屑,以爲有人想要故技重施,所以直接給現任清微掌教發去通訊,要讓祝得安當面出醜。
祝得安知道這隻白猿不信任自己,卻還是施了一禮,表示尊敬。那隻白猿直接閉上了眼睛,沒有再看他。“真人走吧,我家師叔祖正在等候,不知道有什麼吩咐。”陸珈玥尷尬地搖了搖頭,對祝得安愧疚地說到。祝得安點點頭,沒有在意。
路上,陸珈玥跟祝得安說起了蓬萊的現狀。除了其師登羽真人外,派中尚有八個師叔輩的,剛纔那隻白猿名叫登樵,原是長白山上的一隻通靈真猿,被師叔祖合一真人帶回門中,修行至今日。由於早年遭受欺騙,阻礙了本性,總是疑神疑鬼,所以一個人守在山門處,不允許別人打擾。
其他七位師叔已陸續前往幽冥,想來其師登羽真人還是後走的。至於剛纔登樵所說清微掌教,陸珈玥也未曾聽說,以前一直以爲是大天師自己掌教清微,後來傳給了祝得安。現在看來,恐怕大天師另有計較。祝得安也是一頭霧水,師父從未跟他說起過教中的事,不過自己有門派支持,想必以後的路會好走一些,當下心中有些歡喜。
“嘿,小子,你有福了,”四可從陸珈玥懷裡探出腦袋,一臉興奮地對祝得安說到,“九脈合真之法你不知道如何修行,但清微雷法可以讓那個什麼掌教解釋給你聽啊,豈不是省事許多。”祝得安的眼前也是一亮,但接着又有些遲疑。自己連教中的功法都不會,怪不得白猿登樵會懷疑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那個掌教會有什麼反應,如果那人也不相信自己,可真就生無可戀了。
曲曲折折繞了許多路。陸珈玥纔在中間的一座高峰腳下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對祝得安說到:“此峰是掌教所居,家師走後一直是合一師叔祖在主持教中事務,但他老人家不願意破壞規矩,所以只住山腳,未曾在峰頂大殿中,真人隨我來吧。”祝得安點了點頭,心裡覺得這老頭真怪,在他面前恐怕得規矩點,免得惹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來。
沿着山腳走了一會兒,祝得安眼前出現了幾口滄桑的山洞,陸珈玥停下來,恭敬地對裡面說到:“叔祖,得安真人到了。”裡面的聲音幾乎是隨着腳步一塊兒傳到祝得安的耳邊的,“好,好,有失遠迎了。”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閃現在衆人的面前,向着祝得安起了個手勢,說到:“上次見貴派張師叔的時候,還正在物色着道衍之人,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得安師弟,實在是我玄門幸事。”
老頭一臉悅色,祝得安打量了一眼,心想這應該就是合一真人了,陸珈玥口中的師叔祖。趕忙行了一個大禮,口中說到:“叨擾合一真人,敬望海涵。”老頭一聽更是覺得滿意,心想不愧是大天師的弟子,很是懂得規矩。當下過來牽住祝得安的手,藹聲說到:“師弟無須客氣,我雖不是清微弟子,但也曾在門中討教雷法,喚我一聲師兄就可。”祝得安點頭答應,輕瞥了旁邊的陸珈玥一眼,滿臉糾結。
簡短的交談了幾句,說起登樵已經通知清微掌教而來,合一真人有些氣惱,卻沒有出言斥責,想來對這個弟子也是非常無奈。而後陸珈玥講述了海上見八岐妖蛇聚魂的事情,合一真人皺着眉頭點了點頭,只說自己已經知道,告誡陸珈玥與祝得安千萬不要聲張,免得人心惶惶。畢竟玄門衆賢多在幽冥,不知道八岐妖蛇會生出什麼霍亂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沒有久留,合一真人吩咐陸珈玥帶着祝得安往峰頂客房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說,他也需要逐一通知各派,提前防範。祝得安道了謝,跟着陸珈玥退出山洞,一語不言的往山頂走。氣氛有些沉悶,四可覺得彆扭,開口對陸珈玥道:“仙女姐姐,你修行多年,可知道一個帶着三條尾巴的貓的姑娘嗎?”
陸珈玥愣了一下,“哦?貓生三尾,必已通靈,想來那位姑娘也是個修士吧,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四可一臉尷尬,不知道如何回答,倒是祝得安替它解釋了幾句。陸珈玥搖了搖頭,雖說玄門封真已經結束,但衆派疏離已久,除了護教天師外,其他人基本沒有往來,她也認不得許多人。不過她還是答應會爲四可留心,一有消息就會告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