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娘氣的滿臉透綠,但沒等到她發作,太陽一下子跳出了地平線,瞬間光芒萬丈。灰老九見狀滋溜一聲,從下水道里跑了。柳七娘憤恨地瞪着祝得安看了兩眼,一轉身化風而散。只剩下流着哈喇子的四可,大聲地叫嚷着:“小姐姐,你且等上一等,押金的事咱們好商量,你不割我自己啃也行。”聞言,柳七娘捲起的那陣風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跌了個趔趄。
直到柳七娘走了很久,四可才慢慢地收斂起自己的笑容,然後回過頭來看着洋洋得意的祝得安說到:“我有種感覺,昨天一定還有其他人在,只是一隻沒有出面,分不清是敵是友,保險起見,咱還是快走,找個玄門堂口,你也好安靜的修煉。”祝得安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對四可說:“小夥計,謝謝你。”
四可翻了個黑眼,沒有理他,自己用爪子將刻在牆上的那些劃痕弄亂,纔回過頭來,一指窗外,喊了一聲:“出發。”祝得安訕訕的點頭,將四可吃剩下的調料包放在行囊裡,對四可說:“奶奶個腿,別咋呼了,趕緊鑽到揹包裡,免得別人以爲我倒賣國家保護動物。”四可瞪着祝得安,但沒有發作,在牆角撒了泡尿,心滿意足的鑽進了包裡。
祝得安一時不知道應該去哪裡,藥王廟是不能回去的,那裡的老道士都沒有法力,現在的情況,只能引起禍端。想來想去,他突然記起那晚在夢裡景幻說起的姥娘廟,雖然那個死去的女生修行不怎麼樣,說不定廟裡會有其他能人,能夠保佑着自己多待些日子。
沒有跟四可商量,祝得安一路打聽着向姥娘廟走去,但直到站在廟門前,他才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地方。“小夥計,趕緊出來,咱們到天后宮了,我進去敬炷香,等談妥了就出來接你。”祝得安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只見四可不情願地鑽出腦袋來,一臉惺忪地嘟囔了一句:“還吹牛你是護道之人,連個門都進不去,真想跟你幹一仗。”不過埋怨歸埋怨,四可大抵也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沒敢造次,自己化成一道黑影,閃進了路旁的花叢裡。
“奶奶個腿,這年頭和尚都能吃肉,還不允許道士吹牛了。” 祝得安罵了一句,徑直朝着大殿走去。這裡的環境比起藥王廟來不知道強了多少,想來是這座沿海城市需要天后庇佑,香火比較旺盛吧。這也增加了祝得安的信心,覺得自己選擇這裡算是來對了。
從角門穿越迴廊,兜兜轉轉地走了很久,祝得安也沒有找到去往大殿的門,正在暗自着急,突然看到轉角偏殿裡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跟什麼人談話。沒有考慮許多,祝得安直接奔了過去。雖然只在夢裡見過一次陸珈玥,但她是蓬萊弟子的身份自己是知道的,她在這裡,一切就好說了。
推門進來,祝得安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與陸珈玥對坐的一箇中年婦人一扇衣袖,差點將祝得安吹了個趔趄。“咦?這後生腳下怎會生有太清罡氣。”那婦人一臉詫異,正要起身拿住祝得安時,陸珈玥卻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師姑且慢,這人我有過面緣,怕是同道中人,且讓他進來解釋一下無妨。”
那婦人扭頭一臉疑惑的看着陸珈玥,然後點了點頭。“別扳着門框了,進來問你個問題。”陸珈玥向着祝得安開口道,心裡也有許多的不解。那婦人重新坐回位子上,朝着祝得安問到:“你是誰人門下,到我天后宮來何事?”祝得安鬆開門框,一臉訕訕地笑到:“我想去廟裡敬炷香,迷了路。”擡頭看陸珈玥,卻是一臉不信。
奶奶個腿,老子還跑你家來偷東西不成,連個功德箱都沒有。祝得安在心裡罵着,那婦人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心思不端,師出無門,鬼鬼祟祟來此作甚?”說罷站了起來,單手掐訣指向祝得安,驚得祝得安一下子把道衍尺抽了出來擋在身前。
沒有等到屋裡的人有進一步動作,一個飄渺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進來:“師妹莫要動怒,帶他來大殿見我。”聞言,那婦人與陸珈玥同時一怔:掌教真人要見他,爲什麼?但沒敢多問,那婦人收了法決,對陸珈玥說到:“正好,你也一塊去吧,不當你是外人。”
祝得安一路跟在兩個人的後面,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這倆人雖是女流,但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況且自己有求於人,總是要表現的謙卑一些。兜兜轉轉繞了幾進院落,一行人才拐到了通往大殿的路上。祝得安在心裡納悶,平時來上香的那些人是怎麼進來的,莫非還有導遊。
陸珈玥跟那婦人聊了幾句祝得安身種清微封靈咒的事情,讓她更是不解。回過頭去瞥了祝得安幾眼,驚得祝得安一陣不知所措。好歹進了大殿裡,卻與祝得安的想象完全不同,怎麼看這都不像是一個世俗的地方,真不明白香火鼎盛的傳說是怎麼來的,自己尚且迷路,那些拜求的俗人難道會有別的能耐?
“不必驚訝,你踏過止念之門,進入的已不是俗世,且等掌教吩咐吧。”陸珈玥點頭對祝得安解釋到,聽得他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進入了夢境一般的地方。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一個頭發全白的說不清年歲的女人走了出來。
那婦人躬身喊了一聲師姐,她卻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反倒對陸珈玥很客氣。“勞煩閨女跑一趟,我在幽冥見過令師,估摸現在已經去了迷惘之野,想來有護教大天師在,對付塗天魔蝓不成問題,倒是老朽多餘,沒幫上什麼忙,直接回來了。”雖然這樣說,她卻沒有絲毫愧疚之色,祝得安在心裡琢磨着,那些幽冥之所的能人肯定是不放心人間,所以沒有將前往助力的人盡數留下。
“師姑謙虛了,海上近來生事,總是需要您來主持,想來大天師讓您回來,也是爲難。”陸珈玥搭了一句,讓那個老婦人微笑着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認可陸珈玥說的話,還是認可她說話的方式。倒是祝得安在一旁傻站着,心裡惦記着四可跑去了什麼地方,全然沒有將她們的對話放在心上。
“快來見過天后宮掌教真人,”陸珈玥見祝得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回過頭來催促他。“誰?天后宮的老大不是媽祖大仙嗎?”祝得安愣了一下,脫口說到。“無禮,”帶祝得安進來的那個婦人一怒,正要發作,但那個老婦人擺了擺手,制止了她。
“得安真人來訪,海意不得造次。”老婦人轉過身來看着祝得安,對那個婦人說到。真人?陸珈玥與那個婦人都是一愣,可是這貨什麼明明什麼都不懂啊,怎麼稱的上真人。但那個老婦人沒有解釋,只是稍稍施了一禮,對祝得安說到:“大天師雖未交代,但我等已知傳法之事,只是不知得安真人忙於何事,竟連調息之法也未入門?”
祝得安也是沒能明白眼前這人說的什麼,但想來得安真人肯定就是自己了,藥王廟裡的老道士也這麼稱呼過,但她說的調息之法是什麼東西。思忖了一下,祝得安欠身問到:“那個,你是誰啊?你要是管事的,我能和我的小夥伴在你這裡住幾天嗎?”祝得安想了一下,補充到:“我沒有錢,但可以幫你幹些活,比如清點一下功德箱裡的錢什麼的。”
老婦人樂了,饒有興趣的看着祝得安,點頭說到:“赤子心性,難得,難得啊。”祝得安還是一頭霧水,心裡罵到:奶奶個腿,這些人是什麼毛病,怎麼總是答非所問。但是沒有等到祝得安再次開口,老婦人自己便解釋到:“我是這天后宮的掌教,聖母娘娘的侍女,想來從大天師處論,還要比得安真人晚一輩,你且稱呼我的道號海封即可。”這一說,陸珈玥與那個叫海意的婦人直接驚的長大了嘴巴,心裡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臉俗氣的人竟是掌玄護教清微大天師的弟子。
但祝得安不知道,雖然他明白自己的師父是個了不得的人,但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師父是誰,連他傳下的功法都不知道怎麼修行。聽海封掌教這麼一說,瞬間有些尷尬起來,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有辱師門。於是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恭敬地對老婦人說到:“先得道者爲尊,同在紅塵,有望前輩扶持,若是允可,小子便稱你一聲婆婆吧。”老婦人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卻讓海意與陸珈玥過來見過護教真人,弄得她倆不情願地行了個禮,一臉鬱悶。
聽祝得安說了一下這幾日的經歷,海封掌教明白祝得安不得法門的原因,便安排他住了下了來,還有他口中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小夥伴。只是祝得安也沒想到,四可正在天后宮的化生池裡與那隻百年靈龜聊得熱鬧,根本沒在意祝得安這邊發生了什麼。
祝得安轉轉悠悠找了好久,纔將四可從化生池裡拎了出來,弄得它極其憤懣,直言要跟祝得安打一架。倒是那隻老龜客氣,答應有時間再聊,反正它們還有的是時間。“奶奶個腿,你還有點正事嗎?”祝得安埋怨四可,它卻滴溜着小眼,嚷嚷到:“你知道什麼,你沒看到那隻王八一身的好肉嗎,我剛誇完它的綠帽子真好看,眼看就要得手了,哼。”
四可一點都不服氣,覺得祝得安多管閒事。“消停點吧,咱住在人家這兒,你要吃了人家的龜,人家會把咱趕出去的。”祝得安也是沒有辦法,只好曉之以理。“我不管,我要吃王八肉。”四可扭頭不看祝得安,嘴裡卻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我吃你奶奶個腿。”祝得安回身踢了四可一腳,卻沒踢上。四可擡起前爪叉着腰,不服氣地看着祝得安,“你去吧,你去非洲吃去吧,我二大爺腿更長,你去啊。”一人一獸在天后宮的花園裡吵了半天,直到聽到有人來了,才灰溜溜地跑回房裡去。
“你等着吧,等找到我家主人咱就散夥,我看你吹牛能吹到什麼時候,你不讓我吃王八,就是想偷人家的綠帽子,別以爲我不知道。”四可瞪了祝得安一眼,自己賭氣啃起了桌上的水果來。祝得安沒有理會它,自己盤腿打起坐來。他還是要先學會白五爺的法門,畢竟四可告訴他的還是有用的,至於師父的傳授,他也只能慢慢去悟了。
夜半了,天上突然下起雨來,帶着濃重的海腥味。四可支棱着耳朵仔細聽着,怕有什麼人來打擾祝得安。祝得安卻全然沒有在意,在這方天地裡,有海封掌教坐鎮,量有什麼妖物也不敢直接闖進來。祝得安只是全身心的調息着自己體內的真氣,慢慢地明悟了白五爺的修行。白五爺的法門是由守而攻的,練就一身護體陽剛刺,使得百邪莫侵,再將其收發自如,成爲萬千冰刃,的確是難得的防守一體的法門。
祝得安覺得,除了自己的修行,師父留在他體內的清微封靈咒也有助益,最起碼可以將自己放空在止唸的心境裡,不受打擾。就這樣修行下去,祝得安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長出了骨刺來,雖然通體疼痛,卻身心舒泰。他知道,自己入門了。不過,隨着修行深入,祝得安卻發現自己怎麼也不能夠將體內的陽氣轉化成陰氣,縱然能夠生出護體的陽剛刺,卻沒有辦法將之作爲武器來用。
正在苦悶之間,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撕裂了黑暗的夜幕。於此同時,天后宮的主殿裡一道虹光直衝天際,祝得安的耳畔響起了一陣炸裂的雷聲,海封掌教與人鬥起法來了。祝得安心裡大驚,他不知道來人是不是爲了自己,但能夠在海封掌教的眼皮底下直接動手,應該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祝得安收起功法,站在身來走到窗前,雲層裡兩方正斗的厲害。來人應該有幫手,幾縷烏光反覆試着要衝下來,都被海封掌教的神通給擋了回去。於此同時,天后宮的不同角落各有幾道虹光衝進雲層,緩解了海封掌教的壓力。
“海侯,海非,不要管這邊,快去幫助海我守護化生池。”海封掌教一聲輕喝,兩道虹光毫不遲疑地又返回了天后宮。但是,來人似乎並不是本着化生池來的,根本沒有在意海封掌教的吩咐,倒是四可激動地跳了起來,對祝得安嚷到:“快去,快去,千萬不能讓他們把那隻王八打爛了。”
“奶奶個腿,你去了找死啊,下這麼大雨,連路都看不清。”祝得安扭頭呵斥四可,心裡有些責怪它不分時候瞎胡鬧。“我沒工夫跟你幹仗,那隻王八的綠帽子對你有用,不能閃失。”四可懟了一句,自己率先跳進了雨裡,直奔化生池而去。
奶奶個腿,祝得安罵着,隨即也奔去了雨裡。沒有辦法,四可是他帶出來的,他不可能讓它受到半點傷害。再說四可背後有個強大的主人,以後要是追問起來,自己也沒有辦法交待。一邊跟在四可的屁股後面追,祝得安一邊運轉起白五爺傳下的法術來,瞬間全身生起一層白刺,將落下的雨水擋在了身外。
化生池邊已經有四五人在守護,但是除了陸珈玥外,祝得安一個也不認識。只是這邊沒有發生打鬥,雨水下的也小了許多。衆人見到一隻少白頭的黑獾領着一隻成了精的刺蝟跑過來,先是一驚,然後緊接着捏起了法決,隨時準備動手。
“師兄莫要動手,來人是友非敵。”化生池裡那隻烏龜急忙喊了一聲,然後直接躍出,衝着四可和祝得安喊到:“此地兇險,切莫靠近。”衆人一愣,不知道來者何人,竟敢闖入天后宮來。“海我,此二妖你是如何相識?”爲首一個身穿海藍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對着那隻烏龜問到。
但沒等到海我回答,四可已經到了近前,直接擡起前爪要抱住海我的腦袋,嘴裡還關心的嚷着:“哎喲,我的小寶貝兒,你可傷到了沒有。”海我一扭身躲開了,一臉尷尬。祝得安隨即也奔了過來,卻沒聽清楚四可說的什麼,只看到它伸着爪子去抓那隻烏龜的腦袋,於是氣喘吁吁地喊到:“莫惱,我們絕不會搶你的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