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仇看得出來,雍正的心情絕不能算是快樂。
他之前的口諭實際上留出了很大的餘地:“…那便宣弘曆吧,他若通曉祭典的禮節,便由他主持也可…”這句話實在很耐人尋味,想這祭祖的禮節何其繁雜,弘曆一向都不爲皇室所重視,這等莊嚴的國禮儀式他不要說是主持,就是有沒有人知會他參加也很是難說。因此“通曉祭典的禮節”這七個關鍵的字便是雍正未雨綢繆,預先埋下的伏筆。其實是擺明了的敷衍。
——豈知聽了內侍傳喚的弘曆一來,聽完雍正的話以後,卻是淡淡道:
“孩兒往日閒暇無事,曾多覽我族宗典,於此道也甚是瞭然。想來當可應付。”
聽他這麼一說,羣臣連同雍正在內,都不禁有些錯愕。他們本以爲平日裡這素來就與事無爭的弘曆,也當似平日裡一樣推辭掉這項差使,不料他竟一口應承下來。雍正有些不甘心地道:
“你說你瞭然?”
弘曆躬身溫然道:
“皇阿瑪的面前,孩兒怎敢有半句謊言?”
雍正見他不識進退,心下越發慍怒,面上卻未表現出來:
“既然如此,我倒要考上你一考,若答不上來,朕可是有處罰的哦!”
弘曆平靜道:
“皇阿瑪請問便是。”
雍正心中一惕,這螟蛉之子今日一返常態的鋒芒畢露,莫非當真他也對皇位有所企圖?但是再一轉念,心中也爲自己的想法好笑,要知道自己地二子,六子,十四子均非等閒之輩,若是這弘曆有什麼動靜,他們早已覺察,哪裡還輪得到自己來猜忌?
再說了,滿朝文武均知道自己與皇后對這大兒子不冷不熱的態度,個個對他也是隻有禮數上的周全,絕無攀附之心。就他和一個遠在江南的陳閣老,能翻得起什麼風浪?
但是他還是爲今日這兒子同寶玉身上那似曾相似的桀驁感到由衷的憤怒。這種感覺不知道爲什麼,在賈寶玉身上找到雍正便能賞識。可出現在素來都是俯首貼耳的弘曆身上,那就是個難以接受的錯誤。或許寶玉是一如既往的叛逆,而弘曆卻是突如其來的變異。
雍正平靜了一下心情,淡淡地道:
“在祭典裡,樂者幾人,司琵琶。三絃各幾人?”
弘曆躬身道:
“樂者半百之數,司琵琶,三絃各八人。此外當有奚琴、司箏各一人,節、司拍、司節各十六人。俱服石青金壽字袍、豹皮端罩。”
雍正眉頭一皺,繼續詢道:
“行進時候,子孫禮儀當如何?”
此詢一出。場下都在竊竊私議,若祭典要嚴格到禮儀的刻意講究。那麼規模便應該是最盛大的了,看來傳聞中地雍正即將在此典禮土甄選出心目中的太子絕非空穴來風。”
弘曆對答如流:
“子孫當作朝服。入殿內正中三叩頭,退東邊西向立。以兩爲隊,進前對舞。每隊舞畢,正中三叩頭退,次隊復進如儀。次行揚烈舞。”
見這大兒子如此機敏,雍正心有不甘地問道:
“何爲揚烈舞?”
“揚烈舞**有三十二人,一半着黃色布制服。一半着黑色皮制服;舞者戴着面具,扮作野獸;踩高蹺騎馬的八人披掛盔甲,腰掛(或手持)弓箭,象徵八旗之兵。揚烈舞,追憶了我旗人精於騎射、英勇善戰——“馬背上打天下”的輝煌歷史。其舞,象徵列宗列祖所建大清帝國之武功。喜起舞,表現了國泰民安、太平盛世的景象。其舞,象徵我大清王朝治世地文德。揚烈、喜起二舞一於慶隆之舞,一武一文,起伏跌宕,相映成趣。”
說到這些對常人來說晦澀得難以理解的東西,弘曆偏生信手拈來,如數家珍,但他越是應答如流在人前露臉,弘毅等人就越是放心,需知一個人的精力無論如何都是有限地。這個受氣了半輩子的大哥在這方面的研究越精深,那麼他在其他方面的成就就越是有限,越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
雍正顯然也想到了此點,他轉念一想,這個兒子被幽閉了多年,今口堆得有機會露臉,自然年少氣盛要在羣臣面前表現一番。也算是自己給他地一點補償吧。
於是弘曆居然從濟濟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爲了主祭——當然,你若是將他看成各方勢力下妥協的產物也可。寶玉抱着手臂在臺下觀禮,看弘曆將一切禮儀,細節都做得一絲不芶,心中卻有些訝異:
——就算弘曆這是瞎貓撞上了死老鼠適逢其會,但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再說,一個備受冷遇的皇子,平日裡無事研究這些皇帝專用的煩瑣儀式做什麼?這不得不有些耐人尋味啊。
,盡在,:.ㄧ手機站:wàp.ㄧ支持文學,支持!寶玉想到的,旁人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的自然就要深刻一些,也自然要客觀一些。此番會獵,三大皇子看似在祭品上平分秋色,其實弘毅纔是最大的贏家,要知道旁人只被選中了一鹿一虎,但他奉上的卻是七顆首級。而弘興與弘櫟能夠將方纔他一人獨大地局面扭轉過來,成功阻止了他主祭的目的,也算得上是心滿意足了。
通過這次主祭,很多官員纔是第一次認識了這個溫和謙良的大阿哥弘曆,他卻也並不張揚,一待事務料理完畢後,就悄然離去,連晚間的篝火會也不參加。寶玉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切,也默默的觀察着周圍的人——他相信那個暗中對自己意欲不軌之人是一定會再度出手的,若不將這個精通精神控制的高手尋出來,他當真是寢食難安!
…
然而雍正終於沒有在這祭典上宣佈誰是太子,或許他的心中早有定論,只是覺得還沒有到宣佈的時機,或許他還覺得一次考察尚且遠遠不夠,還需要從長計議,但此時無論從各方面來說,二皇子成爲這一國繼承人的機會那是越來越大。
隨着祭典的結束,這纔算是爲期十二日的田獵的真正開始,滿人尚武之風甚烈,在今日晚間的篝火會上,就已經有十二對身上塗滿油脂,精赤上身的布庫武士在場中進行摔交表演。各位皇子各懷心事,在這會上施展着自己的魅力,努力的交着臣子結試圖爲自己的未來增添着砝碼,自然也有不得志的攀龍附鳳之人想以此魚躍龍門的,寶玉的身份也水漲船高,也先後收到了來自十四皇子與六皇子的邀約,很客氣的請他過去一敘。而寶玉看了只是微微一笑,順手就將這兩張精心書就的信箋遞給了對面的人。
——弘毅。
後者微笑着將之揉成團,丟在火裡,看它們慢慢的變黃,枯焦,最後發黑成灰燼,這才擡起頭來滿意笑道:
“我早就說過,有你賈二一人,足可當得其餘三公子的總和,眼下看來我這理論越發正確了,安胖子雖然陰險狡猾,可是拿得出手的盡是些上不得檯盤的東西,納蘭爲情所困,只怕從此就這樣萎靡不振了,而海家兄弟在這關鍵時候卻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嘖嘖,現在纔想到來吃回頭草,當真是鼠目寸光,鼠目寸光啊。”
他口中所貶之人,雖然未有提及名字,但人人都知道這意氣風發的二阿哥說的是誰,精明若寶玉當然也不會坦然接受二皇子的這些褒美之詞,他還是明白蹈光隱晦的至理,忙笑道:
“殿下此言差矣,若無顧大人的從中調和斡旋,皇后娘娘的鼎立相助,此事究竟怎樣也很難說得清楚。”
顧意笑了笑方欲說話,弘毅飲了一大口馬奶酒,豪笑道:
“大家不用說了,每一位都是我的有功之臣,我弘毅絕不會忘記各位爲本王做的任何事,來來來,喝酒喝酒。”
被他這麼一帶動,場中的氣氛馬上也熱鬧起來,一干人等喝酒的喝酒,看摔交的看摔交,賭錢的賭錢,寶玉在旁邊尋了個草坡橫臥了下來,拿了一袋馬奶酒,抓了一條牛肉乾,慢慢的一邊撕一邊吃,渴了喝一口馬奶酒,倒確也自得其樂。
他的眼睛忽然停留在一雙近在咫尺的腳上,只見腳侏渾圓,皮膚白皙,由腳面向上望去直到小腿,線條纖細優美,寶玉此時正好飲了一口馬奶酒,只覺得一股熱意直至胃中升騰而起,蔓延到小腹。
他嗅着那股獨特的醉人芬芳,緩緩的擡起來,恰好對上了一雙幽怨而悲傷的眼,正是淑德公主蘭蕊,寶玉心中一蕩,藉着酒意便伸手出去,玩弄也似的撫上了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