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局顯然已定,鹽幫方面指揮組織的首領既死,一干人衆又被分割在陌生寬大的的莊中遭受長槍暗箭的有組織有計劃的屠殺,後路上更是三十餘騎死神也似的騎兵來回巡邏趕捕.鹽幫衆人大多均是村中粗漢,何曾見過這等一面倒的屠殺場面.況且他們手中武器無非鋤頭棍棒之類,這等烏合之衆全仗混雜在其中的少量兇殘之人維持,無論軍心士氣自是降低到了最低點,一心潰逃.
反之聚賢莊方面人數雖少,但飽經訓練,更明知一旦破莊,家中親眷定然難以倖免,而手中兵器更是由寶玉自軍中偷偷購來,俱是上佳品質.兼有深通兵法的吳用鎮守調度.
此消彼長下,其結果不言而喻.
此戰下來,鹽幫來犯賊人,足有近兩百人命喪在此,且盡是那些兇惡亡命的悍匪!除卻逃散潰敗的,被俘虜的傷者尚有六十餘人,寶玉斷然下令,只留下數名爲首之人,將其餘盡數殺之,拋入江中,下屬或有不忍之意,卻被寶玉冷酷的堵了回去:
“你可知道他們一旦打破莊子,不要說你們,就連家眷中的老弱婦孺也難逃活命!既然是前來殺我們的人,那麼就要作好死的覺悟!”
看着寶玉俊逸面容上流露出的那種絕不能與之身份相襯托的森寒殺氣,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話.
待金陵府中的衙役官兵戰戰兢兢的來到之時,戰場已被打掃一空,周圍最近的人家也有十餘里遠——聽得這般殺聲慘叫聲,哪裡還敢出來.衙役們帶着數名或瘋或傻的賊人與數百兩銀子心滿意足的走了,這莊子幕後的主人連知府大人也下過嚴令不得滋擾,如今又有錢拿又有搪塞的理由.那還不走等什麼?——
雖然牆壁上隨處可見的刀痕箭孔與血跡都在向他們展示着一場慘烈的殺戮.
…
審訊室中.
寶玉支着頤,一雙明淨的眼神似把秀刀般的眉毛擡了起來.他望着面前的俘虜,淡淡道:
“你若說了,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這人也頗爲硬氣.咆哮道:
“你想要我出賣兄弟,那是休想!”
他猙獰血污的面目上突然露出一種詭異的惡毒笑意:
“你還是先爲你販鹽的船擔憂把!進攻你那六條鹽船的纔是我們堂中的主力!你就等着給他們收屍把!”
吳用聞言心中一驚,不由自主的向寶玉望去.後者卻不動聲色的輕蔑道:
“那六條船上每船都安置了我們的精英,前後更有兩條樓船首尾呼應,就憑你們這些烏合之衆,也敢誇口?”
寶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蔑視之意將面前這人徹底激怒了,他猛力的掙動了一下身上嘩嘩作響的鐵練,呲着滲血的牙齦雙眼圓睜暴怒道:
“烏合之衆!你們這幹作死的搶了我們年節的大生意,告訴你們,這一次我們刑堂全部出動,統共不下千人!除去我們這邊的,收拾你鹽船的還有六百多人!就你們船上那百來號人也想甲魚翻身?做夢去把?”
寶玉聞言後的表情就好似聽見了一件好笑無比似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縱聲笑道:
“六百人?六百人就想吃下由子滿統率的人馬?”
他譏諷的看着面前這個驚惶的大漢: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作萬人敵?所謂的萬人敵,就是指一個人哪怕在千軍萬馬當中,也具有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決心和….實力!”
寶玉自信的目光與吳用在空中交錯而過,對着眼前的俘虜淡淡道:
“非常不巧,你們那些刑堂的烏合之衆,要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個專門爲戰爭而存在的男人.”
說完,寶玉便瀟灑拂袍離去,而俘虜的額頭上,卻有冷汗涔涔而下——自面前這個錦衣公子身上因爲自信而流露出來的強大魄力,完全攥住了他的心神.從今日攻莊的全軍覆沒,再到目下自己窮途末路的這步田地,他不得不將事態的發展往最壞的可能想象.
此時前廳正***通明,神情欣悅的寶玉與吳用正同剛剛返來的張順說着話.
這名三十餘歲的白淨漢子顯然有些激動:
“…典大哥真是沒得說的,我們行到馬家渡時,斜刺裡撞來二三十隻蚱蜢舟把一架鹽船逼着擠近岸,我們剛靠上去幫忙,舟子上的人均翻身下了水,俱來鑿船舷使船擱淺在沙洲上.
同時林子裡忽然發一聲喊,明晃晃的一片火把就是黑壓壓的五六百號人衝了出來.我們按照公子和軍師平日裡吩咐的那樣,先窩在船上,以強弓勁弩射退那些人前兩波進攻.然後…然後典大哥就衝了出去!”
這時,張順兩眼發光,滿面通紅,頭髮上也冒出了熱氣.他張開着嘴,兩眼一眨不眨的,變得崇拜而明亮,他彷彿又回到了之前那危急的關頭!
又看到了那一刻熱血***的場景!——
兩柄重達八十一斤的雙鐵戟在犬牙交錯的戰場上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蟄伏已久的典韋所向之處,睥睨縱橫,殘肢斷兵鮮血四處激飛!橫衝之撞下竟無人能阻其鋒芒!——
那對雙鐵戟舞動帶起的滿天風雷之聲灌滿了戰場上每個人的耳朵,以至於連身邊的喊殺聲,呼號聲也變得那麼不真實起來.
只有四個字能形容戰場上的典韋:——
所向披靡!
“當時,我們一干兄弟就在想,能在這樣的人的手下作戰,死了也值!都鼓起了勁跟在典大哥後面砍他孃的!那幫兔崽子想來仗着人多欺負人少的搞慣了,還沒頂上一會就紛紛潰逃,那些頭目拔刀連砍了幾個當先跑的還是鎮壓不住.”
一名站立在旁,身上還滲出斑斑血跡的小頭目忍不住興奮的插口道:
吳用聞言也是撫髯微笑,顯然心中擔憂俱去,甚是喜悅,同時給寶玉加上了“知人善任”這四字考語.
寶玉此刻卻顯得異常的冷靜,他忽然插口道:
“你們把鹽船拉回來了,子滿現在人呢?”
小頭目笑道:
“公子你就別擔心典大哥了,您老也是沒親眼看到他那威勢…我看能傷着他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張順忽在旁邊微哼一聲,想來是此時寬下心來,察覺到了身上傷勢的痛楚,寶玉忙讓他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又忙聲喚人拿金瘡葯來.張順忍住痛楚勉強笑道:
“公子我只是臂上着了一刀,沒事的.典大哥是因爲見到敵人後面趕上來的援軍裡有一個蠻勁頗大的黑廝能吃上他幾招,故意留了下來同他玩玩.”
寶玉眉頭一皺:
“鹽幫還安排了援軍?”
旁邊小頭目插口道:
“公子你放一百個心,那後趕上來的百來號人不要說我們動手,就是他們自己的敗軍也將他們衝得潰不成軍.典大哥看那黑大漢能接他幾招,見獵心喜,留下來同他玩玩.我們押着鹽船走的時候,鹽幫的人早死得七七八八了.”
寶玉聞言精神一振:
“哦?能和子滿過招的黑大漢?走,咱們去看看?”
張順他們遭襲的地方離聚賢莊不過十餘里地,加之又是順水,不到片刻便來到了那塊沙洲上,遠遠望去,火光通明下一片狼籍,一干人影影倬倬的圍了一圈,見上水有船來,忙呼喝取刃,張弓搭箭,後來看清是自己人方自鬆懈.
此時在此處還剩了六十餘人,身上血跡未乾,有的還帶着不輕的傷勢,但是個個意態悠閒,談笑自若,見寶玉來到,均躬身行禮,口稱公子.
只見沙灘上,典韋正和一名脫剝得赤條條的虎形黑大漢相對峙,不知爲何,那對愛逾性命的雙鐵戟被擺在一旁,兩人俱是徒手.
這兩個人之間的戰鬥,用兩個字來形容最是貼切——
碰撞——
極激烈迅猛的碰撞!
那是力量與野蠻的極至體現!
地面上鬆軟的沙,被兩人的腳梨出四條深深的溝壑.
典韋百忙中見寶玉也來了,驀然深吸了一口氣,
右拳霍然擊出!
那黑大漢虎吼一聲,竟也出拳相抗!
孰不知雙拳正是將觸而未觸之時,典韋左拳竟是後發先至,帶起的勁風吹激得旁邊的火把都爲之一黯!
倉促之下,黑大漢也只得出左拳相抵.
四拳相交之下,高下立判.黑大漢面色發白,踉蹌後退.勉強又接了典韋數拳,終於不支,一口逆血噴了出來,轟然倒地.
寶玉忽道:
“住手.”
這一聲來得恰是時候,典韋的右拳聞言硬生生收住,停留在閉目待死的黑大漢臉前不足數公分.饒是如此,勁風還是將那黑大漢面上雜髯吹激得不住顫動.
那黑廝卻甚是硬氣,破口罵道:
“你這直娘賊,要殺便殺,你李爺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旁邊羣情激憤,看樣子便要將他亂刀分屍.
寶玉卻不動氣,微微一笑道:
“這傢伙倒有趣,放了他吧.”
經歷了這兩番大戰後,他此時威望已極高,一聲令下,一干如狼似虎的手下無不凜然遵從,寶玉同典韋挽臂而行,說起今日兩處大破敵人的意氣風發,均縱聲長笑,爽朗的笑聲在漆黑的江面上遠遠迴盪開去.
沙灘上的黑大漢目瞪口呆,似是不相信有着這等好事,良久才拍拍屁股,站起來揉着拳頭,消失在夜幕中.卻不知樹叢中有兩雙眼睛,正緊緊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