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身爲長江中下游地區經濟,文化匯聚地的樞紐之一,歷來就以風景優美,地方富庶著稱.
而此處還有一大特點,卻是與江南溫婉秀麗水鄉頗不相符合——
此地民風剽悍!
此時在距離城外五里的沙洲旁邊,三艘黑蓬大船脫離了航道,緩緩靠上了岸,自裡面魚貫行出八十餘名雜色衣服的精壯漢子,領頭的是一名滿面雜髯的虎形黑大漢,兩柄磨得雪亮的大斧頭插在腰間.
看着這些陌生面孔的人一一進入蘆葦叢中,正在江上打魚的一支小船忽然順流而下,向着揚州城劃了回去,此時正值枯水季節,水流平緩,但是在那撐篙的老頭精湛的技藝下,小船靈活如魚,不住超越過一艘艘吃水頗深的貨船客船,那種遊刃有餘的感覺使目睹者分明的覺得,那簡直不是在操舟,而是一名專精的雜技演員在高速行進中充分的表現着他奇妙的嫺熟的技巧.
可是任何事都有例外.
一如再高明的演員也會失手一般.
此處已近城郊,就連碼頭外那密密麻麻如蟻聚一般停泊着的船隻也隱約可見.那老頭爲了超越身旁的這隻同樣的小船,撐了一下篙,他是那麼的用力,以至於竹篙都彎曲成了弓形,顯然只需要一發力,小船便能借這一撐之力,順水標射而出!
可是那竹篙竟忽然以一種毫無徵兆,乾淨利落的方式自中無聲無息的斷折開來!
此事情發生得是那麼突然,以至於老梢公都因爲失去了重心,一個趔趄險些跌入了水中去!
小船頓時一陣劇烈的搖晃.
待重心穩定之後,兩船已經緊緊相貼——一道鉤索將它們密切的聯繫在一起,與此同時後方更加速駛來一條小船,一左一右將之夾在中間,強迫着老梢公處身的船隻向着岸旁的蕭索枯黃的蘆葦蕩中駛去!
老梢公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直起腰來.他知道今日對方乃是有備而來,事情決無善了.左右兩船中人,也均知這名看似衰弱老朽的老頭子乃是漕幫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決不會甘心束手待斃!
是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老者的身上!
然而攻勢竟是若天外飛來一般,自絕對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發起!——
一根紅纓白蠟精鋼槍頭的長槍,霍然捅破氈毛黑漆覆蓋的艙蓬,顫起了五六朵致命的槍花,幻變遊移數個方向,最後毒蛇一般的噬向左邊船頭撐蒿的中年男子!
老者也趁此機會,猛然發難,將手中半截篙幹甩往左方以配合長槍的攻勢,自己卻探手摸出一對寒光閃閃的分水娥眉刺,不顧身子右側小船撲出的驚呼與接鍾而來的的攻擊,與那柄長槍形成明顯的合擊之勢!
撐篙那中年人面無表情,驀然一掌擊在手中所持的竹竿上!
那長竿遽然若有了生命一般的彎曲彈起,帶起一大片水花,“啪”的一聲打在了惡毒刺來的槍頭上,而老者攻勢忽然止歇,悶哼一聲,左手娥眉刺奮力外磕,右手武器則豎起擋在胸前,只聽得“鐺鐺”兩聲輕響,兩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銅錢跌落在船板上不住的打着旋.
老者狠狠的跺了跺腳,他的瞳孔已然收緊,面色大變道:
“竟然是你?財神?”
這麼一耽擱,船已擱淺在枯萎蕭索的蘆葦蕩中,迴應他的卻是一個年輕而溫和聲音:
“我是陳三.”
老者驚然轉頭,左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十分誠摯可靠的圓臉年輕人.
“還有我陳五.”
這個聲音尖銳而譏誚,聞聲辨位,卻是在老者的右方.
老者卻沒有轉頭,臉上一片肅穆凝重的神色:
“還有誰,一起出來把?”
一個眉清目秀,看來溫文如豪富人家的書童模樣的少年從船上怯生生的鑽了出來,卻沒有說話.
這三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
已經自一左一右一後,形成合圍之勢!
圓臉年輕人笑嘻嘻的道:
“老人家就是當年在長江上縱橫三十年不敗的鐵背龍向闖把,以您老昔年的聲勢,何必留在這裡,給漕幫做一隻看門狗呢?”
老者臉上青氣大盛,冷冷道:
“你沒資格和我說話,叫財神出來!”
就在這說話的一瞬間,那圓臉年輕人忽然趨前,躬身!
對於他來說,躬身就是出刀!——
他的刀在背,無鞘!
隨着他的一躬身之勢,這自稱陳三的年輕人這一刀遽然滑出,正由胸至腹,劈剖這老者!
這一刀雖然令人不防,但還不能給縱橫江湖三十年的向闖造成多大威脅.
然而身後忽然又射來一箭,這一箭的可怕之處,卻是在於它的慢.
料敵於先機的慢!
同時還有一槍,這通體漆黑的槍刺出時候乃是是軟的,彎曲叵測,乍一看去,似乎籠罩了老者全身七處要害!
面對這一槍一箭一刀,向闖竟迎向了箭!——
當箭離他的咽喉不及二尺的時候.陡然加快,尖嘯響起,但箭的去勢比尖嘯更快,直刺咽喉!
向闖在急進中的身子,突然一個大仰身,避其鋒芒!右手更以一個奇妙的角度探了上來,夾住了那一箭!
同時間,他左手輕輕易易的抄住了那一槍.
而陳三此時卻在疾退!
他不能不退,不得不退,向闖在身形展動的時候,便將手中娥眉刺脫手擲出,兩刺在空中交互碰撞,扭曲,不住變幻軌跡,最後竟一舉盪開了陳三手中刀的防禦,直指陳三的咽喉,小腹!
眼見得陳三已是退無可退!
可是又有金鐵相擊的兩聲清脆悅耳的“鐺,鐺”聲響了起來.
那兩柄分水刺頓時失了準頭,直射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而空中,兩枚銅錢也飛濺了出去,與上次不同的是,之前所發的乃是一文制錢,現在射出的卻是當十大錢!
向闖面上肌肉一陣扭曲,嘶聲道:
“財神,你竟然淪落到了和小輩聯手對付我的地步,你有種就出來,我和你決一死戰!”
這一次,他的挑戰終於有了迴音,一名鬚髮如銀的矍鑠老者從岸邊的船艙中躬身行了出來,他竟赫然是陳府大管家——孟老!
此時這名威嚴的老者的臉上滿是同情之色.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決一死戰,只怕你已經沒這個資格了.”
向闖心中一驚,那躲閃得灰頭土臉,隨時都是笑嘻嘻的年輕人誠摯道:
“向老人家真是好功夫,只可惜,你拿着的槍上有毒.”
向闖大驚之下,急放開槍,才發現刺出那一槍,聲音尖銳而譏誚的陳五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他垂首一看,反而是右掌紅腫麻癢!——
原來槍沒毒,箭塗了毒!
陳三忽然關切喊道:
“小心,箭來了!”
向闖一驚,但船頭那小廝模樣的溫文少年一動也未動!
沒有箭,
卻有槍.
潮溼的泥土地上,遽然冒起一截槍尖,急陡升起,直取下檔!——
因爲分神於箭,槍已至,還要竭力壓制毒性蔓延的向闖只得躍起!
只聽陳三又關切的喊:
“小心,箭又來了!”
向闖此時已是恨透了這名詭詐無比的陳三!此時正待取出成名兵器不計代價將之截殺,卻聽破空之聲!
箭真的襲至!
這一箭,就似靜待他掠起!
身在半空的向闖忽然生起一種心力交萃的感覺.與這顯然是陳府培養出來的三名年青高手交手不過短短片刻,兇險之處竟不亞於平生任何一場惡仗!這三人配合之默契,招式之陰毒,實乃自己平生所僅見!
向闖抽刀磕飛射來之箭,落地後長吸一口氣,他深知自己今日已難以身免,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長笑道:
“老夫年過六十,死而無憾,不過最後能破壞掉財神你打的鬼主意,也是心滿意足了.”
之前擊斷向闖手中竹篙那中年人自船蓬中俯聲鑽了出來,淡淡道:
“船底有一道活門,使槍那人自水底逃了.”
向闖大笑道:
“你們現在才發覺?我發覺這老鬼來了的時候,便要她先行回去報告那羣人的行蹤,我的孫女兒水性揚州無雙,你們此時便是想追也來不及了!”
然而十餘米外的江面上忽然響起一個平淡而充滿了無限自信的聲音:
“揚州無雙?我的水性,卻是天下無雙!”
來人正是寶玉的一名得力手下.
張順.
只要入了水,這個看來普普通通的白淨漢子就彷彿脫胎換骨的變了一個人.最令人感到明顯變化的就是那種油然而生的強大自信,他融洽的踏着水,與周遭的江濤結合在一起,使人強烈的感受到,水彷彿既是他的伴侶,又是他的兄弟!
張順的手中,提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人.
準確的說,是一名滿面驚恐,口中卻被破布堵住的少女.
似乎也感受到了老頭兇厲憤恨若要擇人而噬的目光,張順面上也閃過一絲獰惡之意——
他在跟隨寶玉之前,也是一名獨行水寇,自然明白這狂怒的老頭此時心中對自己的殺意,必然若沸油一般急切!
所以他左手一把用力的卡住手中女子的脖子,他這個動作直接導致了隱沒在她脖子上細膩肌膚下青筋的一下子就暴綻了出來.右手卻一把撕開了那少女的領口,他拉得是那麼的用力,以至於餘勢未盡,打在水中,嘩啦一聲濺起了好大一片渾黃的江水——那觸目驚心的雪白一下子制止了蠢蠢欲動的向闖的下一步動作!
張順毫不畏懼的回望往向闖的扭曲怨毒的目光,右手已抓住了淚痕滿面的少女身上殘存的破爛衣服作勢欲拉,口中卻開始倒數:
“十,九…”
目睹一切的孟老在心中暗讚一聲,這名少爺派來的得力助手一路行來,沉默寡言,但一說話便能切入到關鍵之處,此時對敵之時,動作乾淨利落得驚人,絕不拖泥帶水,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話語,採用的也是不擇手段,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張順的呼之欲出的下一步動作,便成了**裸的強烈威脅!——
這個威脅連向闖同歸於盡的拼命打算都變成了泡影!
一旦敵人有任何損傷,顯然所有的怨氣就會發泄在他孫女的身上.而發泄的方式只要是男人都想得到的.
這老頭子陡然間似乎老了十歲,手中的那口甚至能與孟老相抗衡的魚鱗紫金刀甚至沒有機會出鞘,便當啷一聲砸落在了地上的卵石上.
孟老淡淡道:
“向兄,你我昔年數度交手,念在故人之情上,我這才安排下這個專門針對你的圈套,其實我們的主力,早已陸續入了城,我也不來爲難你和你的家人,只是漕幫竟然敢於主動找上了我家公子的麻煩,你把那塊漕幫中唯一的元老令牌拿出來把.”
向闖聞言頓時怒目而視,然而此時他已身爲魚肉,也由不得他了,片刻之後,這脾氣暴躁倔強的老頭子就在自己孫女的哭叫聲中,從鞋底裡顫抖着將那塊可以取信於漕幫中人的元老令交了出來.
孟老拿了令牌仔細看了看,鑑定了這面黑漆漆令牌上雙龍搶珠的圖案不假,又將之在石頭上輕敲,細聆其聲音後,滿意帶人上船離去,張順換了衣服,命手下人將這對爺孫綁在了一起,冷冷道:
“既然孟老說饒你一條性命,那麼你記得給替我家公子給漕幫幫主程天放帶一句話.”
“一個人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的!”
言畢他回身走了幾步上了船,忽又轉頭回來冷笑道:
“當然,前提是如果他今天能保住自己的狗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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