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遠天看着呼嘯的刀鋒迫近典韋不屈而憤怒的雙眸,他獰笑着道:
“你這等不識時務的賊子,早就該死了!”
此時的他雙目赤紅,面目扭曲,哪裡還有原來半點大俠的風範?然而就在刀鋒及體的那一剎那,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陌生而蒼老的聲音:
“你這等不識時務的賊子,早就該死了!”
此言竟是將他的話完全反駁回來,耳聽這驀然出現的聲音,無論是寶玉方面還是大羅教中人,俱大吃了一驚!凌遠天意欲霍然回身——卻發現身體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在旁人驚懼的眼神裡,他忽覺胸口劇痛傳來,低頭一看,只見胸前赫然被自後穿透,多了一隻乾枯羸瘦,血肉模糊的大手!
在他意識的彌留裡,這男子見身後佝僂的黑影若鬼魅一般潛繞而出,身化輕煙,忽聚忽散,終至模糊不清!看樣子,他進退趨避間,竟與寶玉之前的移動頗有神似之處!
遠處統攬大局,本已心力交粹,覺得無力迴天的孟老卻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瘦弱佝僂的黑影卻是從不知道什麼時候潛近了來,躲開了所有人的目光,藏身於地上七橫八豎的屍體中,此時趁大羅教中人鬆懈之時,發出這全力一擊!
這時這黑影一招斃殺凌遠天后,竟瞬息間繞至那魁梧殘忍大漢身前,一爪擊出,其手乾枯瘦弱,看似乎皮包骨頭,其上卻還沾染了令人觸目心驚的血肉模糊!那殘忍大漢也擅長指上功夫,目光中露出興奮之色,厲喝一聲,也是一爪迎上!
然而這黑影此擊卻是虛招,與此大漢對上一記以後,借力撲出.他身法本來詭秘而迅捷,這一借力下更是快得難以看清,另外兩名長老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這黑影便已撲至身前,兩人憶起方纔凌遠天慘死之狀,均不敢大意,頓時全神貫注,集中精力以應對!
不料三人之手掌普一接觸,這兩名長老詫然發覺對方雙手上根本就無進襲之力,反倒蘊蓄起了一層厚實滑溜詭異的真氣,彷彿只等自己全力攻上去一般!
這樣一來,反倒變成了兩人合出全力將他送走的局面!
兩人正迷惘間,場中忽然響起了一個清寒而略顯急促的聲音:
“小心,他的目標是遊長老!”
說話的正是那名能與寶玉正面交手的女子,她固然方纔能將寶玉擊得看似重傷,但自身的真氣也到了枯竭的邊緣,正在急速回氣的過程中,此時的她雖然不能出手,但已將這瘦小佝僂的黑影的意圖看了個通透!
只可惜,兩大長老發力,加上那瘦小佝僂黑影的速度實在也快得匪夷所思,那女子話剛出口,本來離得遠遠的遊長老——即一直主事的那個矮胖子已然受襲!
雖然變起倉促,但這遊長老卻也毫不慌亂,雙袖頓時膨脹若揮起風的巨帆一般,同那來襲之人的攻來的雙爪撞在了一起,一交上手,遊長老頓時知道自己比起此人來,實力遜上不止一籌!馬上借力飛退!
這一系列連環動作做得端的是行雲流水,看起來似乎早已演練過不下數百次,沒有絲毫破綻!
然而那瘦小佝僂的黑影冷笑了一聲,其聲中盡是自負不屑之意,彷彿對手的應對早在自己算中,他竟站立不動!
待那遊長老將落地而未落之時,這瘦小佝僂的黑影左手忽然屈指成抓,猛擊在自己舉起瞄向敵人的右臂之上!
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他右手乾枯如鳥爪的食指尖上一片尖銳的指甲霍然激射而出,瞬息間沒入了身在空中,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矮胖的遊長老的胸口!
雖然是小小一片指甲,可是中招後的遊長老大叫一聲,胸口創處頓時激標出一箭血泉,仰天便到,眼見得已是生死不知!
瘦小佝僂的黑影“嘿嘿”一笑,笑聲中盡是自負輕蔑之意.此時在場中人這纔看清他的形貌!此人竟是寧府中的那名倚老賣老,整日裡酗酒鬧事的老家人:——
焦大!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發號施令的遊長老已是重傷昏迷,大羅教中人一起將目光投往了場中似是身份最高的那名女子.她審時度勢,見己方傷亡慘重,自己一身武功此時只能發揮不到七層,淩氏夫婦一傷一亡,四大長老只有兩人還有作戰之力——之前那名與焦大對了一爪的殘忍大漢此時面上已露出痛楚之色,顯然已吃了不小的虧.
而對方孟老已將神弓營的局面控制住,一十二名典家子弟尚存七人,更多了一個神秘難纏高手.照此局面若是繼續纏戰下去,只怕自己帶出來的精銳能活下來的也爲數不多了!——
最關鍵的是,遠處已經傳來官員的呼喝,呵斥聲!
大羅教來此的目的,並不是要全殲寶玉的人馬,而是要將擅殺趙月林的名義坐實在寶玉的頭上!
看了看似是癱在椅子上,無力動彈的寶玉——他的身旁便是趙月林的屍體.這女子冷笑着下了一道命令:
“全體人按計劃撤離!我留下來負責阻止他們的輕舉妄動!”
她口中的輕舉妄動,自然就是指任何人對寶玉及趙月林屍身的搬動!
眼下金陵官員已入大觀園,到時候以她的耳力,自能在這些人到來之前數十秒以前感知到,到時候再憑藉她的身法數息之間遁卻也絕非難事!
到時候,在場的只餘下寶玉派系之人,大羅教也完全置身事外,加上他們事先潛伏於這些官員中的內應推波助瀾,賈府與陳閣老便再難逃干係!
命令一下,剩餘下的大羅教中人顯然事先操演過,連預定的遁走路線也謀算好了.一干人等掩護的掩護,或是清理現場,或是移走死去同伴的屍體,搬動傷者,分工明確,一切做來井井有條!
而寶玉方面筋疲力盡的孟老被傷勢未愈的楊三千拌住,兩人正是旗逢對手,神弓營幾乎是全軍覆沒,典家子弟的疊力神術效力也開始減弱,出手間雖然也是奮不顧身,但是威力大減,以至於被剩下的兩名長老反殺了兩人,顯然也是有心無力.
焦大殺凌遠天,重傷遊長老做來看似輕易,實質上也是殫精聚智,竭盡全力.還要與那女子對峙,也不及阻止!
一時間,大羅教中人竟然走得乾乾淨淨!
隨着時間的流逝,院門外已傳來施經威等官員那故作威嚴的呵斥怒罵聲!
那女子一聲輕笑,忽然向寶玉攻出一掌!
焦大頓時神色着緊,頓時關心則亂,身形晃動間已擋在寶玉身前!
豈知這女子根本無心傷人,掌力含而未吐,與焦大擊出的爪勢一接,便高高彈起,看她那奇幻無方的身法,輕易能在官員來到之前成功遁出人們的視線!——
一切,彷彿都在這女子的謀算中!
只可惜她還是低估了一個人.
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賈寶玉!——
他又豈是束手待斃之人,之前的故作頹態,以及將焦大出現的帶來的狂喜盡數按耐在心底,隱忍至今,便是爲了眼下的這一瞬!
至關重要的一瞬!
寶玉忽然自一個常人絕不可能施出的角度,閃電一般的探手而出,握住了這女子的一隻纖纖玉足!整個人也借勢騰起,向她貼了上去!
這女子卻臨變不亂,另外一隻腳霍然僦出,正中寶玉胸口!頓時擺脫了寶玉的羈拌,後者立時哇的一大口鮮血噴出,盡數噴在了她一身白衣之上!但就這麼一耽擱,她遁去的身法頓時緩了一緩!
於是當金陵衆官員推開園子的大門,眼裡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的寶玉正緊抱着趙月林的血肉模糊的屍首,眼望着不遠處一名身穿白衣急急遁去,上面沾滿血跡的苗條身影悲聲高呼道:
“夢兒!你多加小心!趙月林雖然始亂終棄!自有取死之道,但其父乃是二品大員,定然會找人來報這殺子之仇的!”
一面又抱着趙月林的屍首哭道:
“趙兄!你爲人風流倜儻,小弟神交多年欽佩不已!不料方見面數月,你竟爲此惹上此等桃花劫!日前笑語: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之言尚歷歷在耳,不料今日竟是一語成讖!
可憐這女子身爲大羅教的三大聖女之一,自幼便清心寡慾,素日裡連話也不與男子多說,陡然間被寶玉冠上“始亂終棄”等毀人清白的頭銜,更給她杜撰了一個夢兒的姓名,還巧妙的將殺人等罪名卸到了她的頭上,頓時心神激盪,再也按耐不住,一口逆血脫口而出!
在場中人不要說那些被大羅教收買,早已準備好義正詞嚴指控寶玉殺人滅口的官員,就連孟老等人也被寶玉這一手弄得目瞪口呆!直到震撼過後,這才歎服這位二公子端的好手段!
這樣一來,雖然不能將大羅教的如意算盤全面推翻,但至少不會是之前任事態發展那樣的一面倒的局面!
結合方纔那女子匆匆逸去的帶血身影和寶玉惟妙惟肖的表演,大部分不知內情的官員顯然深心中已是先入爲主,對寶玉的說法信以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