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對這份工作有多麼厭煩,也不管我有多麼反感趙五角,離春節放假還有十幾天,我必須在放假前安排出貨,K國客戶的尾款已經到帳,只要將這批貨出完,春節前我就可以鬆口氣歇一歇了。
前幾天我試探問過樂總關於承包外貿部一事後,這幾天趙五角看我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似的,很顯然樂總已經找趙五角對質了,至於他們談了什麼我不知道,表面上我還得裝着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免得又讓張石榴等人看外貿部的笑話。
今天是給K國客戶出貨的日子,我寫好了出貨單遞給趙五角,儘量保持客氣的口吻:“趙總,K國客戶的貨今天安排裝車,麻煩籤個名吧。”
趙五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猛地將單據往地上一甩,陰冷冷地吼道:“找你老闆去,少來煩我。”
此時樂總還沒有到辦公室,不過其他同事全都在場,隨着趙五角野獸般的狂叫聲,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我,包括一直想看我笑話的柳芝。
我活到三十九歲,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一箇中年男人厲聲喝斥,這樣的經歷真是史無前例,不過自從進入CD公司後,我已經被這個垃圾吼了幾次。
此時此刻,我多想趁此機會將那天在車上吵架的場景重複一次,我要撕破這個垃圾的臉皮,將他做的醜事全部公之於衆,然後瀟灑地轉身離去,讓樂總收拾這個垃圾。
理智迅速讓我的頭腦清醒了過來,車間裡還有幾十萬的貨沒有出,這票貨加上之前的貨,我共計可以拿到將近一萬元的提成,如果我在氣頭上轉身離去,這些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辛辛苦苦幹了一年,我爲什麼要在年終歲尾時放棄這些錢呢?不管跟這個垃圾有多大的仇怨,看在錢的份上,我還是忍一忍吧,中年人的脾氣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得爲身後的一家老小負責。
此次就當被瘋狗咬了吧,難道我要咬回去嗎? 我是人,不是狗,他想做狗我就趁了他的願吧。
我忍着燒得正旺的脾氣,彎腰默默地揀起掉在地上的單據,我望了望樂總的辦公室,發現他還沒有過來,於是便在衆人同情與不解的眼神中回到位置上,柳芝一直冷冷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此時她也許心災樂禍,報了當初我們在國外吵架之仇吧。
吉娜怕我受不了這個打擊,連忙給我發微信:“黛西姐,不要太在意,一個老男人如此沒有修養,你就當他是瘋狗吧。”
我回複道:“你放心,我這個年紀不會跟瘋狗計較的,就算反擊我也會看場合。”
“黛西姐,他太沒有素質了,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我比你更瞭解他,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麼做。”
不一會兒,樂總來到了辦公室,吉娜大概擔心我看到樂總後會情緒失控,她來到我的座位旁,小聲說道:“黛西姐,這單據我拿去給樂總籤吧。”
“好的,你拿去吧。”
我不知道吉娜跟樂總說了什麼,總之她很快就將簽了名的單據交給了我,說道:“黛西姐,你可以派車了。”
我小聲問道:“樂總跟你說了什麼沒有?“
“樂總問貨款是不是都收回了,我跟他說都收回了,他說那就安排出貨吧。“
“哦,好的。“吉娜確實很會爲人處世,幸虧有她的加入,外貿部糟糕的局面才能勉強得以維持,否則只會讓外人天天看我們三個中年男女的笑話。
放假前的最後一批貨終於可以出了,還有幾天就放年假,不管明年的狀況如何,接下來這幾天我該好好歇口氣了,跟這兩個垃圾男女鬥了一年,我真的疲了,乏了,明年我就四十歲了,四十歲會不會給我帶點好運來呢,祈禱吧!
出貨已經五天,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公司一年一度的尾牙晚宴今晚在公司內部舉行,跟往年一樣,樂總會在晚宴上給相關人員發獎金,我早就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不知道今年能拿多少,我今年的業績比去年多了三成,心裡還是有點小小的期待。
下午辦公室的女同事都在幫忙包裝晚宴的禮物,有毛巾,毯子,糖果,糕點,水果,等,此時正是辦公室人員一年中最輕閒的時刻,大家的嘴巴自然也停不下來,特別是張石榴,馬花椒等人,討論的焦點就是今年的獎金數額。
張石榴看了馬花椒一眼,羨慕地說道:“花椒姐,不用說今年的獎金肯定又是你最多了,唉,真羨慕你,發一次獎金頂得上我一年的工資。”
馬花椒不以爲然地答道:“別這麼誇張好不好,你一個月的工資才兩千元嗎?”
張石榴做了一個鬼臉,說道:“呵呵,花椒姐,你除了年終獎,還有優秀幹部獎,好不好?加起來不比我一年的工資多嗎?”
何水仙接話頭,說道:“石榴,花椒會跟老闆撒嬌,你也去老闆面前撒撒嬌,說不定他也給你包個大紅包。“
張石榴笑道:“唉喲,可別拿我開涮了,我哪有花椒姐的魅力大喲!“
何水仙打趣道:“你比花椒年輕,你的魅力比她大多了吧?”
馬花椒答道:“行了,別拿我逗悶子了,跟別的公司相比,這點獎金算得了什麼?”
一旁的小林接過話頭,說道:“你們當領導的還嫌獎金少,我們這些小蝦米都不用活了,哪次不是幾百元呢?“
張石榴轉身望了一眼財務部,神神秘秘地小聲說道:“去年我們統一五百元,聽說今年還沒有五百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要亂說,晚上發下來不就知道了嗎?“何水仙面露不悅地說道:”就你話多。“
“呵呵,何小姐,你是老闆娘,你應該知道啊!“張石榴嘻皮笑臉地說道。
“不要亂說啊,咱們的老闆還是單身貴族,我不是老闆娘。“
“哈哈哈…”
聽着她們嘰嘰喳喳的議論,我的心裡不禁一陣突突亂跳,去年除了馬花椒,何水仙和趙五角以外,主管以上人員每人一千元,其它職員每人五百元,跟其它公司相比,這個福利算是很低了,難道今年的獎金還要減少嗎?樂總做人不會如此不地道吧?照此下去,過完春節公司又有一大批人離職了。
就在我的心裡七上八下之時,張石榴接着說道:“去年出貨的金額達到了1.12億,今年不但沒有達到去年的目標,反而少了很多,只有八千多萬元,利潤也下降了很多,老闆要節省開支,所有人的獎金都要減少。”
馬花椒不服地說道:“本來就這麼一點錢,還要減少,這個年都喝水吧。”
張石榴撇了撇嘴,說道:“花椒姐,放心吧,就算我們一分錢都沒有,你的兩萬塊也不會少。“
馬花椒滿不在乎地說道:“行了,是駝駱還是馬,還有一會兒就見分曉了。“
晚上七點鐘,年會晚宴正式開始,大概是爲了省錢吧,今年居然就在工廠內用幾塊木塊臨時搭建的舞臺上舉行,既沒有佈置花籃,綵帶,也沒有請樂隊,顯得異常冷清寒酸,不知道樂總是嫌錢賺少了,還是心情不好,幹嘛將晚宴辦得如此低端,我們辛苦了一年,難道就只值這種待遇?
第一個環節照例是樂總講話,正如張石榴所說,今年銷售額比去年少了幾千萬,與之相對應的是利潤大幅減少,樂總的士氣也沒有去年晚宴時那麼高漲,講話的時間
只有短短的五分鐘,去年他洋洋灑灑地講了半個多小時,想到下午張石榴講的那番話,我的心裡越來越沉重,看來今年一年真是白乾了,所謂的獎金還是去夢中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