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朝我點點頭,問道:“請問你是吳黛西小姐嗎?”
“是的,你是王小姐吧?”
“是的,我們到會議室談吧。”
“好的。”
王小姐很年輕,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她化着淡妝,說話時臉上總是帶着微笑,讓人感覺很舒服。
我這個年紀的女人出來找工作,心裡難免會有一種自卑感,前幾天被那個女主管一頓差辱,在我的心裡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在沒有見到王小姐之前,我的心裡還是有點忐忑,生怕再次會被人歧視年紀大,如今跟她見了面,她親切的風格讓我緊崩的神經放鬆了不少。
王小姐看了看我的簡歷,問道:“吳小姐,你做外貿很多年了?”
“是的,十幾年了。”
“一直是做電子產品嗎?”
“是的,我上你們公司網站看了,我很熟悉你們的產品。”
王小姐接下來問了一些產品的相關知識,以及外貿流程等,她給我的印象確實不錯,個人素質很好,在跟我聊天的過程中,她一次也沒有說過涉及年齡歧視的“你這個年紀”之類的話,讓飽受年齡困擾的我感動不已,雖然我無法控制年紀變大的規律,但是職場上普遍存在這樣的年齡歧視,就算我不滿又能怎麼辦?我無法改變別人的偏見,就只有想辦法以實力來擺脫偏見的束縛。
我們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她對我的工作經驗很滿意,說道:“吳小姐,你的工作經驗確實很豐富,很符合我們對外貿主管的要求,按照我個人的意見,你已經通過了初試,等會兒我去找老闆,你跟他談一談,最終會不會錄用你,決定權在他的手上,可以嗎?”
“好的。”
“請稍等,我先去跟他談談。”
“好的,謝謝!”
王小姐出去後,我坐在會議室裡默默地回憶剛纔面談的每一個細節,她主要問了產品知識,客戶資源,出國參展,等。
關於我跟她會談的細節,我自認爲一切很順利,重要的是她沒有嫌棄我的年紀大,這一點給了我莫大的欣賞,我不禁自我安慰,只要過了年紀這道坎,其它的應該不成問題,這份工作應該不成問題吧?
雖然面試結果還沒有出來,我的心裡就開始聯想假如能來上班,我該準備哪些日用品,該如何規劃一日三餐?因爲這家貿易公司不包吃住,這裡離我家有二十分鐘的車程,晚上我可以回家住,一日三餐如何規劃呢?是帶飯吃,還是在外面吃,一天要控制多少費用呢?
王小姐告訴我底薪只有七千塊,不包吃住,不報銷車費,如果在外面吃,每天至少要六十元,坐車一天六元,合算下來一個月要扣掉將近兩千元,底薪就剩下五千元左右。
另外,這家公司沒有工作服,王小姐和她的同事都是穿自己的衣服,我大概看了看,辦公室的幾位工作人員都很年輕,而且打扮得很洋氣,如果我能來這裡上班,作爲外貿主管,我的穿着絕對不能掉價子,否則在這個以貌取人的環境下,只會讓人看不起。
如果再置辦幾身衣服,買點化妝品,每個月還得花去幾千元,如此算來,底薪七千元所剩廖廖無幾了。
至於提成方面,王小姐告訴我,老闆給外貿部制訂有銷售任務,主管每個月需要達到三十萬人民幣,如果完不成業績,還要扣掉相應的底薪,如果前幾個月沒有訂單,即使我來這裡上班也只能維持溫飽。
從王小姐剛纔的講述中,我根本不敢保證來上班後幾個月纔能有訂單,因爲他們之前的產品是玩具類,現在老闆想成立電子產品部,外貿還沒有啓動,他們想招有經驗的外貿主管進來,就是幫他們“開荒”。
鑑於之前在CD公司開荒時吃力不討好的痛苦經歷,我對外貿開荒心有餘悸,不知道這家貿易公司的管理方式及流程如何?開荒過程能否順利?
由於我太想找到工作了,不管別人如何嫌棄我的年紀,我總喜歡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我迫切希望今天的面試一帆風順,只要他們提供平臺,哪怕是“外貿開荒”我也願意,我實在不想被人總是拿年紀說三道四,我的性格清高孤傲,如果不是走途無路,我何至於低聲下氣地求人?
幾分鐘後,王小姐回到了會議室,讓我失望的是,她並沒有給我帶來好消息,只見她客套地笑了笑,面露愧色地說道:“吳小姐,很不好意思,剛纔我們在面談的過程中,我們老闆臨時有事出去了,他說會考慮你的情況,讓我隨後再通知你來複試,可以嗎?”
“哦,好的。”我失望地答道。
在南江十幾年,我有數不清的找工作經歷,太瞭解面試,複試,拒絕人的套路,雖然王小姐沒有明確告訴我結果,但是從她躲閃的眼神中,我已經猜到這份看似穩妥的工作發生了變故,她之所以沒有說透,大概是想給我留點面子吧,畢竟我這個年紀的中年婦女自尊心比較脆弱。
王小姐反常的態度讓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們談的本來很順利,她明確表示我給她的印象很好,爲什麼去跟老闆確認僅僅幾分鐘就變卦了呢?
她的老闆並沒有跟我見面,如果嫌棄我的年紀大,或者別的原因,她昨天通知我來面試之前,難道沒有徵求她老闆的意見嗎?如果事先確認好了,爲什麼通知我過來後又變卦了呢?
難道就因爲求職者都是弱勢羣體,他們就可以隨意戲弄,隨意糟蹋別人的自尊嗎?
至於變卦的原因她不說,我也沒有臉面在這裡追問,懷着失落的心情,我跟王小姐打聲招呼後就回家了。
晚上回到家裡,我有氣無力地躺在沙發上胡思亂想,這幾天的奔波讓我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有兩家通知我面試,第一家擺在明面上歧視我,揪着年紀對我百般羞辱,第二家嘛,面談的過程很順利,人事的客氣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原以爲要走好運能夠獲得這份離家近的工作,可是在最後關頭居然莫名其妙地沒影了,照此下去,我這樣的中年婦女是不是隻有放下身段去當什麼清潔工,月嫂,保姆了?
想到自己曾經光鮮亮麗的外貿生涯,還有去過幾個國家的參展經歷,以及流利的英語水平,我實在不甘心去做什麼“吳阿姨”“吳大姐”,可是如果不接受這些平凡的工作,招聘外貿的單位個個嫌棄我年紀大,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王小姐莫名其妙的拒絕,讓我很不理解,雖然我不喜歡求人,但是爲了在家門口找份工作,我只得收斂與生俱來的清高與孤傲,點開了王小姐的微信,低聲下氣地問道:“你好!王小姐,請問你們老闆怎麼跟你講的?我們不是談得挺好的嗎?怎麼在最後關頭出了變故呢?”
王小姐很快就回了我微信:“吳小姐,首先我沒有騙你,我去找他跟你複試的時候,他確實開車出去了,下午我再次將你的情況跟他彙報了,他跟我說你在南江市買了房子,經濟條件應該不錯,在我們公司上班壓力很大,時不時都會被老闆罵幾句,他說有錢人一般都受不了氣,我們以前也招過四十多歲的人,他們的經濟條件都不錯,性格都有點高傲,受不了一點氣,有時候老闆說幾句他們就提出離職,正是因爲有這樣的顧慮,老闆才說你可能不合適,很不好意思,你再去別的地方找找看吧,耽誤你時間了。”
“哦,明白,沒事,謝謝你的坦誠。”
“期待你儘快找到合適的工作。”
“謝謝!”
我不確定王小姐口中拒絕錄用的理由是否真實,此時心情極度鬱悶,我實在沒有臉面去追問真相,當然就算知道真相也沒有任何意義,總之,我抱有極大希望的工作再次落空了。
此時此刻,我的心裡想得最多的是人到中年該有多麼悲哀,特別是像我們這樣事業失敗的中年女人,一家老小在等着我們養,社會卻早早將我們拒之門外,做生意沒錢,找工作沒有人要,離退休還早,想死也死不掉,就連回農村種田都沒有機會,離退休還有二十多年,接下來的這二十多年我該何以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