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比奧看來,如果能讓鄭芝龍先到自己的船廠視察,那麼先入爲主的情況下,“大帥傾向自己的可能性就大了。而且他也準備了不少的,可以吸引大帥注意的新花樣。順便還可以給勞倫斯上點眼藥——雖然勞倫斯將自己的設計嚴格保密,但是法比奧還是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
勞倫斯自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也很努力的爭取,但在法比奧看來,他天然的處於劣勢——因爲他的船廠距離“大帥”下榻的地方更遠一些。所以最終,法比奧還是獲得了勝利,當然,爲了勝利他也採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辦法,比如讓人寫了一份信給劉德,並在信中附上了一張銀票,還留下了勞倫斯的名字。他知道,劉德是個有野心的人,絕不會爲了這點小錢就動心的。結果法比奧的船廠就成功的獲得了第一順位。
鄭芝龍到達船廠的第一道大門口的時候,法比奧就已經等在哪裡了。馬車在進入船廠第一道大門後,轉到旁邊的一處空場地停了下來——依照規矩,船廠是高度保密,高度敏感的區域,禁止任何外來車輛進入核心區域。所有進出車輛都需要經過嚴密的檢查,便是鄭森的車,也不例外。況且從這裡到船廠的核心區域也不遠了,廠內的道路又很是繁忙,到處都是運輸材料的軌道,本來也沒有可以供一般的馬車行駛的道路。
鄭芝龍從馬車上下來,四面一望,就見這船廠幾乎就是一座城池。剛剛進來的不過是第一道門,在這道門後面又有更高的一堵城牆,城牆上還架着兩門大炮。鄭芝龍認得,那兩門炮不過是老式的三磅炮而已,大概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畢竟,這座船廠可是在北港附近,那裡是那麼容易受到攻擊的。
法比奧領着大家進了第二道門,然後走到一道臺階前道:“大帥,您以前沒來過,這船廠裡給人走的路卻是架在空中的,下面的地方卻要留給那些重載馬車。”
鄭芝龍點點頭,便跟着法比奧走了上去。上面卻是用木板架在空中的棧道,底下用柱子撐着。鄭芝龍站在這裡向着下面望去,正看到一輛馬車,上面裝滿了木料,由兩匹馬拉着從下面經過。鄭芝龍估摸着這木料很是不輕,但看着兩匹馬拉着卻不顯得十分費力,便問道:“這馬看着也尋常,如何拉得動這樣沉重的木料?”
“大帥。”法比奧趕忙回答道,“大帥您細細看,這馬車是跑在少將軍發明的軌道上的。這軌道用硬木製成,再在外面裹上一層熟鐵皮,然後抹上鯨油,便格外的光滑,地面又非常平,馬匹拉動起來,自然就不用費太大的力氣了。只是這麼一來,馬車一旦跑起來了,卻輕易停不下來。所以若是下面也走人,就容易發生馬車撞人的事故。所以我就想了個點子,建起了這樣的架在空中的棧道,這樣人和馬車就都安全了。”
鄭芝龍點點頭道:“法比奧,你想的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只可惜少將軍的秘書處不肯承認我這個辦法有專利。”法比奧癟了癟嘴道,“他們說棧道這東西幾千年前就有了,算不得我的發明。當然,我得承認,他們說得也有道理。我這個人一向一五一十的。只是一想到勞倫斯那個小偷居然一分錢都不用花,就把我想出來的辦法拿去用了,也在他的船廠裡建起了這樣的棧道,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這個傢伙就會抄襲人家的想法。”趁着勞倫斯不在,法比奧趕緊創造機會詆譭他。
不過無論是鄭芝龍還是鄭森都沒有接上這個話茬。鄭芝龍又看了看下面跑着的重載馬車,然後道:“法比奧,我們去看看你的廠里正在造的船吧。”
法比奧帶着幾人沿着棧道又走了一段,就到了船塢附近了。在那裡有一個高臺,登上去可以俯瞰整個船塢。法比奧帶着幾個人上了高臺,指着其中的一個幹船塢道:“大帥,少將軍,您們看,那就是正在建造中的大型運煤船。
鄭芝龍朝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看到左前方最大的一個船塢裡有一條海船正在建造。看着這條船的樣式倒很像是中式的福船。
“這條船的樣子很像是福船呀。”鄭芝龍說。
“大帥,您說得對。其實中國式的船隻也有很多的優點,比如說載重大,造價低廉,而且水手也容易培養。綜合起來,作爲貨運船隻,在成本上相對於歐式船隻有明顯的優勢。”法比奧說,“尤其是這條船將用於瓊州和大越之間的運輸,這沒多少距離,而且這一帶平時的風浪也不算大,再加上煤炭也不是什麼對時間敏感的貨物,所以,我就放寬了長寬比,這條船的長寬比被我放到了三點五比一。這樣做當然會付出速度明顯下降的問題,但是卻大大增加了運載量,用相同的木料,做出來的船就能運輸更多的東西。”
“這條船似乎也沒有做隔艙呀?”鄭森皺着眉頭問道。
中國式樣的海船是有隔艙的,可以保證某個船艙進水了,整條船也不會因此沉沒。這正是福船的一大優點。如今法比奧的這條船已經快要建好了,就差最上層的甲板還沒有鋪設了。從這邊望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這條船並沒有採用隔艙設計。
“是的,少將軍,我沒有采用隔艙設計。”法比奧說,“您知道,從瓊州到大越,海路都在一個半封閉的海灣裡,風浪並不大。如果採用隔艙設計,會增加這種船的成本的。我認爲這沒有太大的必要。當然,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採用隔艙設計,會使得裝卸貨物的速度變慢。您看這樣的一條船如果要保證在裝滿了貨物的情況下,有一個隔艙進水不會沉沒,那我們就必須給他提供多達五個隔艙。這樣一來,每一個隔艙都需要開一個艙口,而每一個艙口實際上都沒辦法開很大,結果反而不如一到兩個大艙口來得方便。依照我們的計算,這樣做能節省出三分之一左右的裝卸時間。大帥,少將軍,您知道,碼頭時間是非常寶貴的。要是每條船卸貨都能減少三分之一的時間,那帶來的效率就非常高了。我絕對爲此付出一點代價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這是一條使用中國帆具的船隻,上面需要的水手並不多,真的出了事,船上帶着的那條大舢板就可以把所有的人都放下去。再加上即使是在航線最遠離海岸的地方,其實距離海岸也不會太遠,水手們甚至自己都可以靠着在我特別設計的舢板上的一張小小的摺疊船帆自己航行到岸邊。更何況這樣的船隻總會是編隊航行的。”
“不過法比奧,隔板的存在,不僅僅是防止進水,也起到了加強船隻的結實程度的作用,如果沒有隔板,這條船足夠結實嗎?不會在裝滿了貨物的情況下,因爲一個涌浪,就自己碎掉了吧?”鄭芝龍也有些不放心的說道,“那一帶海上是相對平靜,可那畢竟是海,不是大池塘。”
“大帥,依照計算,結實程度是足夠的。只要水手們不在臺風中架着他們出海。相比一般的船隻,這種船要粗短很多,這本身就讓它變得結實了一些,尤其是在面對涌浪的時候。”法比奧回答說,“如果大帥不放心,我也可以給它增加隔板,這不是問題,不過增加隔板的話,採購價格也需要稍微提高一點。大帥,少將軍,我得說,冶金司的傢伙們實在是太摳門了,他們爲一條海船出的價錢,如果按單位載重來算,居然不比一條用於湖泊和河流的船隻多多少!”
“到底如何,光靠計算,很多時候也不一定靠譜。還是要等造好了之後,開到海上去試試才知道。”鄭森說道。這是真話,因爲這個時代的材料力學還完全是一片黑暗,在這樣的學術基礎上的計算,其實真不一定靠譜。
“少將軍說的是。”法比奧立刻順着杆子就爬了上來,“這船再有半個月就能下水了,到時候就可以開到海上去試試了。若是大帥和少將軍到時候有空,不知道能不能光臨船廠,參加船隻下水的儀式。”
“到時候再說吧,如果抽得出時間來,我倒也想來看看。”鄭芝龍笑道。
“還有,少將軍您也知道,按照泰西規矩,船隻下水的時候,需要讓一位夫人在船頭處砸碎一瓶酒,算是個歲歲平安的好彩頭。不知道能不能勞動您的那位美麗的如夫人來做這件事情?”法比奧趕緊又說道。他可不打算放過任何可以和大老闆拉攏關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