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自焚
?鎮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大多數的房屋院落都是破敗蕭條的,剩下的有人定期修繕的則門窗緊閉,紀瑄能聽到房間裡低聲的交談和走動的聲響。
作爲一個鎮子,桃塢村鎮的確有些古怪。
天還沒黑,爲何家戶戶都關門落鎖,除了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犬吠,這裡安靜的就像一座空蕩蕩沒有活人的廢棄鎮子。
“姐,找一戶有人的問問吧?”街道上除了他們兩個,空無一人,偶爾有陣風吹來,捲起地面上的碎屑雜物,更加顯得周圍的氣氛冷清的淒涼,他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是巧合吧,應該不是以前的桃塢村。”
紀瑄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可能吧。”她走到一扇門外,砰砰砰的叩響門環,喊,“有人嗎?我是過路的——”
“吵什麼!”門被拉開,露出一張兇悍的臉來,看到紀瑄,眼睛眯了眯,“外來人?哼,難怪不懂規矩,鎮子日落後不接待客人,想找天眼明日再來!”
“呃……我找鎮長。”紀瑄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心裡困惑,她是殺過人的,加上身爲進化者敏銳準確的直覺,總是能夠輕易的分辨出哪些人手上沾過血,哪些人只是表面看着不像好人,其實根本沒殺過人。
這個男人,不是善類。
對方聞言,上下打量紀瑄,又看了看旁邊的紀澤,沉聲說了句:“等着!”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沒一會兒門又打開,這次走出來的是兩個男人,兩人相貌沒有一點相似的,紀瑄不認爲他們是兄弟,而且後來的那個和之前開門的那個一樣,都殺過人。
這就值得琢磨了。
紀瑄給紀澤使了個眼色,比了個口型:有問題。
紀澤點頭表示明白。
兩人跟着他們在空無一人的大街小巷走,約莫半刻鐘後,到了一座相較而言比較好的宅子前,個子矮些的男人伸手製止了他們:“在這兒等着。”給同伴遞了個眼色,“通報一聲。”
兩人眼神交匯,傳遞着外人不明白的信息,高個子的男人往姐弟兩個身上掃了一眼,進裡面“通報”去了。
“嗯,這位……”紀瑄索性略過稱呼,直接問道,“前幾日有沒有其他人來找過鎮長?”
“每天都有人來找鎮長。”男人乜她一眼,“想問‘天眼’問題的人也多不勝數,不過我看你不像付得起大筆銀子的。”
“那你還帶我們來見鎮長?”紀瑄反問,“不是日落後不接待外人嗎?”
男人冷冷一笑,語氣古怪道:“總有一些特殊的人,可以不用守規矩。”說完,他就閉上了嘴巴,無論紀瑄問什麼都不答一個字。
高個子男人從裡面走出來:“帶他們進來。”
跨進院子後,紀瑄的腳步忽然頓住,紀澤回過頭來,疑惑的問:“怎麼了?”
“沒什麼。”紀瑄衝他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容,“只是發現了一個‘老朋友’。”
他們走進一個房間裡,房間裡沒有點燈,光線昏暗,以普通人的視力只能看到坐在陰影中的黑色影子,紀瑄卻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個年邁、滄桑的老者,有氣無力的靠着椅背,風燭殘年,命不久矣。
“鎮長不喜歡見陌生人,你就這樣說吧。”矮個子男人和他的同伴把紀瑄紀澤帶到房間裡之後並沒有離去,而是站在一邊靠中間的位置,暗中戒備,頗有些脅迫威脅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防備的是鎮長,還是紀瑄姐弟兩個了。
他們以爲房間裡一團漆黑紀瑄就看不到他們的小動作,有恃無恐,哪裡知道紀瑄眼力超常他們自以爲隱秘穩妥的行爲和眼神交流都被紀瑄收入了眼底。
她笑了一下:“二位,我有些私密的事情,想單獨和鎮長講,如果你們要在這裡聽的話,那我特意不遠千里趕來這裡尋求鎮長的幫助就毫無意義了,讓我把秘密泄露給鎮長以外的人,我寧願馬上離開。”她聽了下,給足他們思考的時間,然後纔不疾不徐的說道,“要麼你們和我弟弟到外面去等着,要麼我們現在就告辭。”她不知從哪裡拿了一塊金條在手裡上下拋動,金條被擦的蹭光瓦亮,偶爾反射一次天外的微光,那一晃而過的金色足以令對方猜測到那是什麼東西。
暫且不管是真是假,緊緊一個“可能是金條”的“可能”二字的猜測就足以令人爲之興奮。
無論這些人做的是什麼勾當,從他們變化的表情裡,紀瑄知道他們動了心。
兩人對視一眼,無聲的傳遞着什麼信息,片刻後矮個子男人對一言不發的鎮長“叮囑”了句:“有事您就搖鈴,我們聽得到。”
鎮長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那兩人從紀瑄身邊走過腳步滯留了片刻,紀瑄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給他們讓了讓路,微微一笑:“請吧。”
高個子的男人慾言又止,表情透着貪婪的急切,他身後的矮個子推了他一把,喝了一聲:“先出去!”
紀瑄拉住紀澤,輕聲道:“有事就叫我。”
“知道。”紀澤在外面關上門,房間裡最後一絲微弱的天光也消失了。
“你想見天眼,就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來。”鎮長緩慢的開口,他聲音蒼老、無力,語氣木然,這句話彷彿已經被他重複了十遍百遍,他問也不問紀瑄的來意,似乎認定她必然是爲了和其他人一樣的目的,門一被關上,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什麼誠意?”紀瑄順着他的話追問下去。
“一千兩銀子,一個問題,天眼無所不知。”鎮長的表情沒有半分意外或者好奇,麻木、熟練的重複爛熟於心的言辭,“若沒有銀子,就留下你最珍貴的東西,若天眼感興趣,你一樣能得到你
想知道的答案。”
“怎麼見天眼?”
“留下一根手指,自然會有人帶你去見他。”
“哦,那真的挺不容易的。”紀瑄漫不經心的問,“鎮長姓林?”
對方沒應聲,這個問題不在他回答的範圍之內。
“我姓紀,叫紀瑄,以前住的村子也叫桃塢村,就在以前的鄭國。”她自說自話,看到表情木然的村長猛地擡起頭,震驚的朝她這裡看過來,心中大概有了論斷,“你聽說過嗎,鎮長?”
“真的是紀姑娘?”鎮長聲音顫抖,似乎極爲激動,“我是……林善文,紀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紀瑄一愣,沒想起來林善文是誰,她認識的人,按道理說不應該還活着啊。
鎮長提示:“當初桃塢村遭逢大難,是林姑娘退了敵,你還記得被你威脅不許把看到的東西說出去的那名青年嗎?就是我啊!”
紀瑄震驚:“你怎麼還活着?”
林善文蒼老的如同枯樹皮般的臉上,有兩行濁淚流下:“村民普遍長壽,曾經一度我們被其他人稱爲長壽村,但現在……只剩下我這個老不死的還苟活於世,桃塢村,早就沒啦!”
“發生了什麼?”若說這世上除了親人之外還能讓紀瑄在乎的,就只有桃塢村了,百年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若桃塢村散了、或者當年她認識的人都壽終正寢了,紀瑄會爲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傷感一下。
可林善文一句悲愴的“桃塢村,早就沒啦”,讓紀瑄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詳的感覺。
“是‘天眼’。”林善文悲聲道,“他抓了所有人,逼我爲他做事。”他依着靠背,到底年老體衰,說了這麼多的話,耗費了太多心神,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然後才繼續說道,“他以爲瞞的很好,可我早知道,他們都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林善文老淚縱橫:“我悄悄把你和江公子託付給至交好友照看,他沒辜負我,把你們藏的好好的,連‘天眼’都找不到……我還活着,就是希望能再見紀姑娘一面,把真相告訴你……可讓我等到了……”
紀瑄好像聽明白了點,可還有些糊塗:“‘天眼’是誰?他爲什麼要逼你爲他做事?做什麼?現在鎮子上的都是些什麼人?還有,我和江誠沉到了海底,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不是我。”林善文虛弱的躺在靠椅上,“是‘天眼’,他等的就是你啊,紀姑娘,要小心,江公子在……”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面幾個字紀瑄沒聽清楚,但林善文已經閉上了眼睛,她着急的走過去,“林善文,江誠來過對吧?他在哪裡?你說清楚啊……”她本想去扶林善文的肩膀,誰知道之間剛剛碰到他的衣服,呼的一下,火苗從她觸碰的地方竄起,眨眼包住了林善文全身。
紀瑄一驚,趕緊退開。
林善文動也不動,顯然在自焚之前就斷氣了,紀瑄怔愣片刻,轉身走出了房間,外面的三個人顯然都看到了房間裡冒出了火光,除了紀澤擔憂的詢問紀瑄怎麼回事外,另外兩人都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甚至臉上還露出了目的終於達成的喜色,目光灼灼的看着紀瑄,矮個子的那個哼笑一聲:
“紀姑娘是吧,咱們等的就是你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另一人道:“我們知道不是你的對手,但您最好別跟我們幾個動粗,不然任你本事再大,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想見的人了。”
火焰蔓延,發出燃燒木頭時經常能聽到的噼裡啪啦聲,林善文的屍體隨着椅子散架轟然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紀瑄望着漆黑的屋檐上深藍色夜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平靜的,讓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