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這一席話並沒有完全打消隨風的疑慮,不知道爲什麼,隨風總覺得老漢似乎在掩飾什麼。正當暗自琢磨的時候,老漢又發話了,“孩子啊,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那裡不太乾淨。”
“不太乾淨?還請老人家說明白點。”隨風隱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前幾年有幾個江湖中人在裡面借宿,後來據說死的死、瘋的瘋,沒一個落得好下場。老百姓都傳言,裡面鬧鬼。後來來了個遊方的道士,施了法才安定下來。這幾年再沒有一個敢去的人了。”
“看來我的感覺沒錯,落雲觀果然不大正常。”隨風內心裡嘀咕一聲,又問道:“那請問老人家,這附近可有旅店或是客棧之類可以棲身的地方?”隨風並非愣頭青,昌明的教誨他還記得,不能因爲不信邪而白白受害。
老漢嘆了一口氣,道:“看你這個樣子,是獨自出來尋人或是闖蕩的吧?這附近方圓幾十裡都是山地,除了幾條官道之外沒有幾戶人家,離這裡最近的驛站在幾十裡之外。不過,這附近倒也沒有什麼野獸,老身勸你一句。少年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不如搭個草垛將就一晚吧。”
隨風微微一笑,“多謝老人家,小子明白了。”
辭別了老漢,隨風繼續趕路,對這一圈實在是不熟悉,隨風本來也想隨處休息一夜。後來一想,如果不找到落雲觀,他根本無法確定盤古山的方位,這纔有些後悔,剛纔問路的時候沒將這些全數問清楚。沒有辦法,隨風只能先去落雲山看一看了,大不了不進那個邪門的道觀,在山腳休息一下也一樣。
隨風一路上竟然再沒碰到一個可以問路的人,不是疾馳而過的俠士,就是大隊的商隊。一路走走停停,當隨風趕到落雲山腳的時候,夜幕已經升起。遠遠眺望開去,只剩下西邊一抹殘陽。映得天上的雲彩血紅血紅的,底下是層次起伏的林海、灌木。夕陽撒上去,如同一方紅色的絲巾落入了碧綠的湖水中,隨着一個接一個的漣漪,從遠方飄蕩過來。
不得不說,此情此景充滿了悲催的色調。總能讓人想到英雄窮途末路,世界之大再無可去;或是生老病死,衆生痛苦的輪迴。也許昔日的霸王項羽就是看到了這樣的一幅夕陽晚景,才放棄了東渡烏江捲土重來的打算罷。
可隨風畢竟是少年心性,哪裡有那麼多人生的感慨惆悵呢?只覺得眼前錦繡風采,這是在家中、在揚州絕對看不到的美景。江湖路漫漫,同樣精彩的景色,同樣精彩的故事,前方不知還有多少,在默默地等待着。想到這些,隨風心裡無比地興奮,幾乎忍不住就要仰天長嘯一番。只是他卻沒有察覺到無限美好的景色下隱藏的一縷辛酸。
風起,漸漸地吹。隨風欣賞了一番景色之後就開始四處弄些草葉、樹枝,準備做一個簡單的草蓆。他之前哪裡做過這個,手忙腳亂,弄了許久。還是亂七八糟的一團,完全不像可以臥睡的地方。
隨風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手一抹,是一滴水。“不會下雨了吧?”隨風嘀咕了一聲,擡頭看天,這才發現,剛纔還夕陽無限好的天空,現在早已是烏雲密佈,陰霾重重。先前看到四周黑下來還未在意,只以爲是夜晚到了。現在這一情況,很明顯是暴雨即將到來。必須要找個地方躲下雨了,若是被雨水打溼了衣服,受了風寒,以隨風的身子,很難抗住,必定會大病一場。
隨風的反應也快,一見天色不對,立馬往山上跑去。這附近幾十裡只有幾戶人家,估計也只有落雲觀能夠讓他躲雨了。一面是可能存在的厲鬼,一面是必定受風寒,隨風還是選擇了冒一冒險。若是染了風寒,想要堅持到泰山幾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落雲山並不高,只有一百餘丈,只能算是個很小的山頭。而且因爲山上原先有道觀的存在,所以從山腳到山頂一直都有棧道相連,方便各路善男信女來朝拜。雖然落雲觀敗落了,可是這棧道卻還存在。隨風就順着棧道往山頂奔去,行至大半的時候,雨終於嘩的一下下了下來。
眼看了山峰就在眼前,甚至已經可以看到落雲觀三個字的匾額了。只是,雨水打在山路上,又溼又滑,隨風手腳並用,好容易才爬到頂,還險些將包袱丟了。
一把推開落雲觀的木門,吱嘎一聲,有些沉重,估計年代已經很久了。一股古樸滄桑的塵土味道撲面而來。隨風也管不了那麼多,忙進到了觀裡。此刻外面已是陰沉沉的一片,隨風把門全開了下來,這下觀裡纔可以看清。
地上、牆壁各處都是塵土,只是特別奇怪的是,房樑上竟然沒有一絲蜘蛛網的痕跡。正中供奉的是三清神像,詭異的是,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更不可能會有人來打掃,可是那三清神像竟然片塵不染。原本無爲自然的神像,現在看來竟然有些詭異與嚇人了。
不知道是隨風天生膽大還是神經大條,竟然對此無動於衷,淡淡地對着神像鞠了一躬,完全沒有半分恐懼的神色。相比於神像,更讓隨風奇怪的是正中的地上散落着不少木柴。地面上有一些被燒過的痕跡,可是那些木柴卻並不像是燒過後多下來的。倒好像是有人特地放在這裡的一樣。
隨風兩眼盯着木柴,不知爲何有些緊張起來,好像有什麼危險在靠近。外面的天色愈發地昏暗,隨風只好把地上散落的柴火整到一起,用火折點了起來。火一升起來,破觀裡亮堂了許多。
寒風裹着細雨從門口打進來,火苗有些微弱,好像隨時都會熄滅。隨風身上溼了不少,被風一吹彷彿刮骨的冷。忙把木門關了起來。讓人奇怪的是,這木門並非平常所見的紅木或是楠木製的,可是這木門木質細膩,聞上去隱隱有些清香。“這是什麼木頭?”隨風有些疑惑,他出身於大戶人家,各式的傢俱見過不少,耳濡目染之下,對於這些多少有些瞭解。
突然,“這是桃木!桃木避邪!”隨風一聲驚呼,猛地一下把門關了起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隨風停也不停,接着又將門閂拴了上去。
門關了起來,眼前所見卻讓隨風吃了一驚。並非看到了什麼靈異的事物,而是木門的背後,用硃砂兩邊各寫了四個大字。連起來就是“此地不祥,夜半勿開”。這幾個字銀鉤鐵畫,意境深遠,頗有一股出塵之意,絕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能寫出的。
“難道是那個老漢口裡所說的遊方道士寫的?那這麼說來,此地鬧鬼的傳聞恐怕就不是空穴來風了。”得出的這一結論讓隨風冷汗直下。
地上木柴的火焰彷彿也沒了生氣,如一朵桔紅色的花朵,難得一陣微風,纔會顫動一下。加上這觀裡許久未有生氣,陰氣鬱結,更讓隨風感到不安。“莫非此地夜間會發生不詳之事?”隨風越想越是恐懼。
在觀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像極了無頭的蒼蠅。隨風絞盡腦汁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昌明叔在此,他會怎麼做?”“昌明叔……”一陣聯想下來,竟然讓他想到了昌明家中掛着的易經六十四卦圖。“不如我來卜一卦?”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說着隨風拿出了三枚開元通寶的銅錢,放於掌心,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搖了搖,拋在了地上。記下了正反面的個數,就這樣一共拋了六次。接着,隨風先在地上畫了個乾卦,又畫了一個震卦。“乾上震下,天雷無妄。”隨風喃喃唸叨。“莫非無妄之災近在眼前?宜守本分,勿望扒高……”
“這麼說,看來此地果然有問題。依卦象顯示,只要我聽從這門上的建議,夜半不開門便不會有事。”算了一卦之後,隨風心裡安定了許多,這六爻算卦法是他平時看隨天算卦的時候學到的。配合先天八卦的算法,可謂十算九準。
再看三清神像,莊重出塵了許多,一絲絲的詭異色彩也沒有了。不過既然卦象說有無妄之災,說明此處肯定是有些邪門的。隨風也知道這一點,雖然有些好奇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外面風雨大作,又是晚間,更有門上的警告。顯然此時不是可以好奇的時候。
冬季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加上暴雨的緣故,更是比從前更早了幾分。隨風早早吃過了乾糧,看着火堆有些出神。長夜漫漫,一陣孤單襲上心頭。整個觀裡只剩下了火堆燃燒時噼啪的爆裂聲,隨風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將地上清理出了一塊空地來。接着,把昌明給的白布鋪在了地上。
“嗡——”一聲劍吟,隨風抽出了純鈞劍,一招一式地按照劍訣演示起來。一邊研讀白布上的劍招,一邊心裡默默地用易經仔細地推算。每一招使出來略有不同,便有若干種變招。各招之間更有陰陽五行上的生克,可謂是極爲玄妙高深的劍招了。
纔開始,隨風極爲地不適應,好幾次想要放棄。每一招都要推算很久,更有時候推算出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劍招使來花拳繡腿毫無威力可言。愈到後來愈發地純熟,需要的時間愈少,隨風對於易學的推算也愈發地熟練。到了最後劍招之間幾乎再沒有停息的時候,一招接一招,劍光上下翻飛,若是行雲流水,飄飄若仙。
雖然只有小小地一方白布,上面的劍招也只有幾十招,並不算多。可是隨風稍稍用易學推算看來,至少有陰陽五行氣系劍法,若是這七系在彼此組合或是融合的話,這變化就真正的無窮無盡了。
縱使隨風再天縱之才,也不可能一個晚上將這些全部領悟。可是這劍招實在是精妙絕倫,即使隨風不是武癡,也是沉迷於其中,不可自拔。他也自知便是演示到天亮也不可能窮盡所有的變化。也只打算練一遍基礎的七系劍招,至於其他的變化就要實戰中領悟了。
讓他欣喜的是,果真如昌明所說,這劍訣有奪天地造化之功。當他沉浸於劍招中的時候,每次施展開來的時候,都會明顯覺察到兩股有些清冷的氣流,一股從百匯而下,一股從涌泉而上,最後交於丹田。而且,氣流流過經脈的時候,總能感覺到渾身一股滋潤,經脈似乎被拓寬了一些。
現在隨風江湖經驗很少,哪裡知道能拓寬經脈的武學幾乎是仙術了。只有傳說中的幾部曠世奇功據傳在修煉的途中能拓寬經脈。經脈的寬度幾乎可以決定一個人武學的成就,經脈寬闊,那麼一次能流過的內力就多,同樣的招式用出來威力就大。同樣地,修煉武功的時候,也會比經脈細的人要快一些。雖然並不絕對,但大抵上是這樣。
看一個人武學成就,根骨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一般人只能在練武的過程中暴力地用內力撐開經脈,從而達到拓寬的目的。可是這樣不但會造成劇烈的疼痛,而且非常危險。若是不小心用力過度,導致經脈盡斷,那麼這一身武功廢了不說,甚至還有性命之憂。
少年時期,身體還未定型,經脈的韌性也比較好,所以拓展的潛力比較大。這也是爲什麼練武要從小,到了一定年紀就難有所成的原因。所以大多數武林中的泰斗人物,往往少年時期就是名動一方的俠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