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驚覺
去了丞相府之後,齊傾便沒有再出門,自然也沒有回驛館,不過這時候回不回去也不重要了。
褚隨之的藥的確不錯,金熙的傷勢是一日一日地好轉。
齊傾有些覺得自己那日忘了向褚隨之道謝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便讓人送了一份謝禮去。
至於對方收不收,並不重要。
褚隨之倒是對這事上心了,收到了賀禮之後當即便擰着進宮了,纏着明昭膩歪了許久,這才高高興興地出宮。
之後,便開始了整蕭濯。
自然是不能做的太過,不過什麼都不做的話,那他便不是褚隨之。
所以,就在蕭夫人出殯之後第二天,內城便流傳了一件事,蕭濯蕭大人對亡妻情深義重,發誓要給亡妻受三年的喪,也便是說,蕭濯三年之後不會續絃。
這急壞了不少人。
雖說爲妻子守孝符合禮制,但是真正做到的卻很少,尤其是像蕭濯這般位高權重,且年紀一大把又沒有子嗣的,更是不會去遵守這個禮制,大多是在妻子去世百日之內續絃,既符合喪妻再娶的禮制,不會被御史彈劾,又可以儘快穩定後院,有人主持中饋,生育嫡子。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爲蕭濯定然會在百日之內續絃的,守孝三年一事出了之後,不少人紛紛登門。
然而都失望而歸。
“這就是你說的教訓?”明昭得知之後,白了一旁笑的得意的男人一眼。
褚隨之挑眉,“當三年的孤家寡人,算是小小的教訓!”
明昭選擇不加以理會。
“生氣了?”褚隨之小心翼翼問道。
明昭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很閒嗎?”
“小皇帝又惹你不高興了?”褚隨之眯眼道。
明昭道:“說話客氣些。”
“好,客氣。”褚隨之伸手將人摟入懷中,“你想我多客氣都成!不過我們的陛下到底怎麼惹你了?”
“孩子大了,難免有自己的想法。”明昭道。
褚隨之一聽便知道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聰明的選擇不繼續,“齊氏他們過兩日便會離京,真的放他們走?”
“你想讓我食言?”
“我來殺,你便不會食言。”
明昭推開了他,起身緩步走出了御書房,殿外下起了雨,吸入牛毛。
“殺了,便再也找不到了。”
褚隨之蹙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這齊氏的確挺有趣的,你若是喜歡便留在京中就是。”
“聽說你那侄兒對她情根深種。”明昭看向他,“怎麼?看不過去了?”
“是有點。”褚隨之上前摟住了她,“那小子眼光有問題,腦子也有問題!”
“可惜了。”
“可惜褚家出了一個腦子有毛病的?”
“你確定只有一個?”
褚隨之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讓他們走吧。”齊傾沒理他的耍寶,“將來若真的……到時候再處理也不遲。”
褚隨之總是覺得她對那齊氏的態度有些奇怪,不過也沒有問,好不容易纔和好,可不想因爲這些小事毀於一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區區一個金家,再給它恩賜也掀不起大浪來!
……
“聽說蕭濯要給她妻子守三年的喪。”金熙狀似隨口一說。
“這是他的事情。”齊傾看着他,“還是你覺得跟我有關係?”
“當然沒有!”金熙忙道,“我……我只是……只是不信他這般背信棄義的人會對妻子這般有情意,說不定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
齊傾放下了正在削着的梨,道:“若是沒有意外,蕭濯還能在朝堂數十年,而你若是爭氣的話,將來便有可能與他同朝爲官。”
金熙面色微變,“對不起,我錯了。”
“只說而不改,便是廢話。”齊傾道。
金熙吸了口氣,“我會改的!”
齊傾也沒有繼續,將削好的梨切塊給他。
金熙接了過來,正要放進嘴裡的時候卻頓住了。
“怎麼了?”
“這梨分開吃不好意頭……”金熙有些支支吾吾,卻還是說了出來。
齊傾蹙眉。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金熙正色道,隨後便伸手奪過了她手中的梨,“我整個一起吃!”
說完便開啃。
齊傾看着他,並未反對。
“後天我們出發,明昭真的回放我們走嗎?”吃完了梨,一邊擦手一邊問道。
齊傾道:“該來的總會來,怕也躲不過。”
“嗯。”
……
離京的這一日天氣很好,一大早出發,太陽的炎熱還未發揮效用。
他們順利出了京城。
金熙終於鬆了口氣。
因爲身上的傷勢,他們走的很慢,回到了蓉城已經快要中秋了。
而這時候,金熙的傷勢也好全了。
中秋節之前趕回來,自然是一件好事。
金熙去京城之事沒有多少人知道,便是金成安也是在他們啓程回京的時候才知道消息。
不過杖責一事卻被瞞下了。
他們京城一行的艱險,除了隨行的人以及金長等幾人之外,再無其他人知曉。
金家這邊是金熙封鎖了消息,至於皇宮哪裡……
開始的時候金熙沒想這般多,等回到了家裡,發現沒人知曉他闖宮受罰一事,便開始覺得明昭或許真的會放過他們。
否則闖宮一事便是不丟性命,也會被剝奪了功名。
金熙哄過了金夫人,便跟齊傾說了這些。
齊傾問道:“怕了?”
“怕。”金熙道,“怕你出事。”
齊傾臉有些黑。
金熙卻也不怕,這路上幾個月,最大的收穫便是他們兩人的關係又進了一步,親近了許多,至少在金熙看來是這般的。
“去見過韓磊了嗎?”齊傾岔開了話題。
金熙收斂了神色,道:“我會去給老師請罪的。”
“那還不去?”
金熙點頭。
……
“還能活着回來,不錯。”韓磊道,語氣平靜,說不出是真心還是譏諷。
金熙直接跪下,即使他不後悔,也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但是違逆了老師,他便有錯。
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韓磊只能嘆氣。
當日的確想着奇貨可居,可是這般多年相處下來,你說沒感情,怎麼可能?
“金熙,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學生知道。”金熙正色道,“此次京城一行,學生雖然不後悔,但也的確是衝動了!能夠安然回來,便是上蒼庇佑,老師,學生會檢討的,懇求老師再給學生一次機會!”
“不久前我接到了一個故友口信。”韓磊道,“朝廷有意在苗疆戰事結束後加開恩科。”
金熙詫異。
“如今苗疆的戰事,朝廷已經漸佔上風。”韓磊道,“不出意外,明年便會結束。”
“學生會加緊時間……”
“中秋過後你隨我離開。”韓磊道,“然後專心一志跟我備考!”
“中秋?”金熙蹙眉。
韓磊沉聲道:“怎麼?捨不得?”
“不是!”金熙搖頭,“只是我離開家這般長時間……”
“你可知道我爲何讓你隨我離開?”韓磊打斷了他的話。
金熙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因爲在這裡,我無法心無旁騖……”
“你知道就好!”韓磊道,“之前是因爲齊氏有難,作爲丈夫該保護妻子,如今齊氏安然回來,你卻仍沉迷溫柔鄉,那便是……”
“老師!”金熙不想讓他說下去,“我隨你去!”
他說過不能讓她失望的!
今年他十七,明年便是十八了,是當初說好圓房的時間,若是朝廷明年加開恩科,而他又能考中,便是錦上添花!
不就是一年嗎?
這般多年都等了,這一年還等不了嗎?
韓磊面色這才緩和。
……
回了傾園,金熙便將韓磊的話給說了一遍,“……應該不會走太遠的。”
“既然是你老師的建議,你自然該去。”齊傾道,“荒廢了這般長時間,若是再不抓緊,別說考上了,落榜也會落的很難看。”
金熙臉色有些訕訕,“我會考上的!”
雖然不敢奢望一甲,但一定要榜上有名!最好是二甲!
齊傾沉吟會兒,“有沒有想過過幾年再考?”
“爲何?你擔心我考的很難看?”金熙臉色有些青白,“我一定會努力的,我……”
“會試不比其他,不是上榜了便成,若是上榜了但成績不好,將來的仕途不好走。”齊傾道,“金熙,或許我們都不該這般着急。”
“不!”金熙沒有同意,“我會考好的!”
他不能再等!
這次的事情告訴他,他沒有資格再浪費時間!
即便考上了,即便得了官職也一樣鬥不過那明昭,可至少他可以保護她多一些!
多一些也好!
“齊傾,讓我去試試!”
齊傾凝視着他,“你確定?”
“確定!”金熙道。
齊傾點頭,“好,既然你確定了,那以後便不要後悔。”
“我不會的!”金熙一字一頓地回道。
齊傾沒有再阻止,陪他走到了這一步,是該讓他自己往下走了。
……
因爲中秋之後估計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金熙還沒歇口氣便開始忙碌了。
商行的事情暫且可以丟下,但是族中人情之事,卻不能丟下這般長時間不管。
另外便是金夫人。
她是一直盼望着齊傾死在京城回不來,至少也是兒子帶着一個公主郡主或者名門貴女回來把齊傾給休了,可惜,當得知兩人一起回來之後,便徹底的失望了。
只覺老天爺一定沒長眼睛。
而回來第二日,金熙也旁敲側擊地從金夫人的口中哄出了是誰讓她寫信給自己的,再加上之前齊傾說是褚鈺特意引他去京城,好讓他遭罪一事,便更加確定三族老的夫人不安好心!
不過可恨的是,他卻只能先記着這筆賬!
目前爲止,他還沒有資本跟三族老算這筆賬,這也是他不能再浪費時間的原因之一!
“我沒將這事告訴大伯父。”金熙道,“如果說了,其他的事情也便瞞不過去。”
齊傾頷首,“你處理便好。”
金熙看着她,到了嘴邊的道歉還是嚥了回去,正如她所說的,沒有實際的行動,再漂亮的道歉也不過是廢話,道歉的話是嚥了回去了,可另一句話卻怎麼也壓不下,“我要出門這般長時間,你會不會想我?”
齊傾蹙了眉。
“就算不想也不需要皺眉……”金熙有些失落,隨後吸了一口氣,道:“沒關係,你不想我,我想你就是了。”
“你還有時間想人便是說韓磊這個師父是真的拜錯了。”齊傾道。
金熙瞪着她,“甜言蜜語你不會說可連聽你也不會聽嗎?”說完,不等她迴應便狠狠地抱住了她。
一晃半年過去,十六歲的少年長成了十七歲了,開始了變聲,也長高了個子。
如今的他,已經足以將她整個人都鎖在了懷中。
“齊傾……”
公鴨子般的嗓音中染上了些許情慾。
明明只是想抱抱她而已,可是內心的涌動卻是不受他的控制。
他沒敢報她太久,鬆開了她之後便尋了一個藉口走了,生怕自己在她的面前失態。
十七了。
明年他便十八了。
不會等太久的!
他一定要讓他們的洞房花燭錦上添花!
……
金家今年的中秋格外的熱鬧,便是齊傾去了一趟京城什麼也沒帶回來,可是對於整個金氏一族來說,卻仍舊是與有榮焉,是皇恩浩蕩!
金氏一族是徹徹底底的翻身了!
所以,便接着中秋佳節大肆慶賀了一番。
金熙本不想這般招搖,生怕惹了京城那大長公主的眼,只是一想着三族老一家子之前的算計,便同意了!
他要告訴所有人,齊傾入了貴人的眼,而在金家的地位更是無人可以動搖,更要告訴每一個金氏族人,金氏一族能夠有今日,皆因齊傾!
中秋當夜,金氏一族在祠堂外的廣場中辦了一場全族的賞月大會,當天晚上幾乎所有人都是高高興興的!
而在幾乎所有人外的人,除了吃了暗虧的三族老一家子之外,便是金夫人了。
因爲齊傾沒死在京城,更因爲兒子沒有帶回來一個貴女媳婦,更更因爲齊傾居然沒給她帶回來一個太醫給她看病!
這件事讓金夫人心底的怨恨更深了。
可是……
似乎除了她,誰都念着齊傾好。
而在兒子的軟硬兼施之下,她便是想大大發作一場都不能!
只能自己生着氣!
“回來就好。”金成安舉了杯,敬了齊傾,這是齊傾從京城回來之後,他第一次對她釋出了善意。
齊傾笑了,舉杯道:“多謝。”
一杯飲過,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感,自然,他們本就沒有什麼恩仇。
金熙喝醉了,回來之後便一直纏着齊傾不放。
齊傾氣的有種想將他給丟出去的感覺,“讓你喝!”傷纔好便喝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真當自己是鐵打的?!
“齊傾……”金熙絲毫沒感覺到她的怒意,被酒精薰的酡紅的臉笑意近乎癡迷,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鬧的她實在沒法子,只能由着他這般抱着她睡在身邊。
十五的圓月皎潔明亮,從窗戶中的灑入,照出了一室的溫馨靜謐。
金熙擡起了頭,似乎酒醒,又似乎更加的沉醉,低頭,緩緩地吻上了懷中已然入睡了的人兒,低喃着,“你也一定愛我……”
不然,怎麼會這般的縱容他?
年前那些日子可以說是死前的及時行樂,如今大難過去了,不是愛,又是什麼?
齊傾,你也一定愛我的!
一定!
金熙堅定地相信着,只是卻不想便在幾日之後,他的這個信念被擊的支離破碎!
她只將自己當成金家的主母,而從未將自己當做他的妻子!
這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
……
中秋過後,金熙便開始着手準備出門,最大的麻煩,自然還是金夫人。
兒子纔回來這般幾日,就要再走?
金夫人無法接受,而這一次她也不接受任何的哄騙了,還直接認定了這定然是齊傾做的!她便是想借着這一次又一次地將她的兒子趕出去,然後霸佔整個金家!
金夫人直接殺到了傾園,準備大鬧一場,可是卻在見到齊傾的那一刻,整個人焉了。
“你……你想做什麼?!”
齊傾想做什麼?什麼也不想,甚至沒有一絲想要對她做什麼的神色,但是,卻直接將金夫人給秒殺了。
“夫人若是有精神,可以去後花園賞賞花養養魚,還可以出府串串門。”
“你……你連我也想趕走?!”金夫人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齊傾道:“你覺得如果我真的想趕你,你還能這般安生地過到現在?”
“你——”
“好好過你的舒服日子便是。”齊傾道,沒給她客氣,“若是你不願意這般舒服地過,我也可以奉陪。”
金夫人嚇的踉蹌了兩步。
“母親!”金熙得到消息趕來,臉色有些難看。
金夫人見了兒子來,沒看出他對自己的不滿,直接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衝了過去,“熙兒,熙兒,你終於來了,你來救母親了……”
一邊說着,一邊哭着。
金熙咬着牙,“母親,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熙兒,這個毒婦要害我,她……”
“母親!”金熙打斷了她的話,“你的身子不好,我扶你回去!”
說完,便不顧金夫人是否願意,扶着他便往外拉。
金夫人一邊哭着一邊告狀,不過還是順着他的拉,走了。
……
齊傾沒將金夫人這般鬧騰放在心上,轉頭便去處理積攢下來的事務,不過沒過多久,便因爲金榮前來求的一件事而勃然大怒。
“你說什麼?!”
“小人希望這次挑兩個丫鬟隨少爺出門,近身伺候少爺。”
齊傾冷笑:“怎麼近身伺候法?”
“正如少夫人所想的那般。”金榮直視着她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閃躲。
此時,哄妥當了母親的金熙急衝衝地走進了匯通樓,往日月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