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朱由檢年尚未及弱冠,身形稍顯單薄。可是此刻勃然大怒,自帶一股凌然氣勢。
陸文昭慌忙跪下,拾起兩塊腰牌,一看上面的“信”字,也不由得臉色一變。
這兩塊腰牌,要是落在錦衣衛手中,連他這個錦衣衛千戶都壓不下去!
可是這個事,他心裡也滿是冤屈。他只是以爲這是一樁微不足道的小案子而已,誰想得到,這個北齋竟然是信王朱由檢的女人呢!
更爲關鍵的事情,知道這個事情的人,也沒有人跟他提起過這事。
消息不通,整個事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鬧開了。直到凌雲凱和兩名小旗被殺,他還只是以爲,最壞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兩名護衛,兩塊腰牌,這就是說,羅飛羽沒有留下一塊!
“明公!”陸文昭說道,“這個羅總旗,他沒有私自留下腰牌,誠心可鑑啊!”
“廢話!”信王朱由檢雙眼一瞪,沒好氣地低喝一聲,“他要是私自留下一塊,本王會饒得了他?還有一個隱患呢!”
丁白纓答道:“凌雲凱的無常簿。當時情形,凌雲凱在無常簿上有記錄,意欲找出北齋姑娘背後的靠山。無常簿已被燒燬,這個隱患也就不復存在。而羅總旗也說,在殺凌小旗時,他沒有向北齋姑娘動手,就是想要藉助北齋姑娘,與其後靠山聯繫上,共除閹黨。”
整個事情已經全部說完,信王朱由檢在那裡來回踱步,陸文昭跪在那裡,扭頭看了丁白纓一眼。兩人視線一觸即分,沒有繼續。
“嗯!”信王朱由檢停下腳步,臉色緩和了許多,臉上的憂慮,也變淡了許多,“這個事情能這樣收場,可謂極佳。至於魏公公那個外甥的案子,南鎮撫司也查不出個什麼名堂,就由得他們去查好了。好了,起來吧!”
陸文昭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這個事能這樣收場,真的是極佳。如若不然,第一個倒黴的,就會是他。以至於多年的艱辛努力,都會毀於一旦。
他和丁白纓站起身來,垂首站立。
信王朱由檢問道:“這個羅總旗,你們看……怎樣?”
他是這麼問的,眼光卻是看着陸文昭。
“福將!”陸文昭說道,“明公鴻運齊天,關鍵時刻,就有福將輔佐!”
信王朱由檢瞪了陸文昭一眼,可是旋即,他的臉色緩和下來,問道:“我是問你,這個人可靠否?”
陸文昭正色答道:“屬下對羅總旗多有了解。八年前,薩爾滸戰場上,屬下三人就是蒙此人所救,才能回到京師。調他入錦衣衛北鎮撫司時,屬下就曾細細查過他的過往。邊軍軍戶,家世清白,如今父母雙亡,辦事勤力。”
“屬下原本以爲,他在遭到薩爾滸之戰的影響之後,才如此小富即安,沒想到因爲殷澄之死,他一下子憤而圖強,進取有爲。與他八年前在薩爾滸戰場上,面臨着殺身之禍時憤而反擊如出一轍。”
“所以,你認爲他可靠。”
“是的!”陸文昭鄭重其事地答道,“他悍勇異常,膽略過人,辦事勤勉,從此事來看,更難得的是心思縝密,乾淨利落。如能爲明公所用,必是一員得力干將!”
“得力干將!福將!”信王朱由檢轉頭看着窗外,喃喃低語,沉吟片刻,他才轉過身來,對丁白纓說道:“你斬斷了他的繡春刀?”
“是的。”丁白纓答道,“屬下答應爲他尋一把上好繡春刀。”
“嗯!好!你去府上拿一把上好繡春刀給他。讓他加快點,東廠那邊,有些咄咄逼人啊!”
“是!屬下領命!”
“至於他提到的錦衣衛百戶之職,你去看着辦吧。事成之後,領他來見本王!行了,下去吧!”
陸文昭把兩塊腰牌恭敬交還給信王,與丁白纓走了出來。他長吁一口氣,低聲說道:“姑娘怎麼樣?”
“她還好,只是受到些驚嚇,沒有大礙。”
“那就好!那就好!”陸文昭一眼尤自有些心有餘悸。
丁白纓低聲問道:“師兄此舉,是把身家性命都壓了上去,太魯莽了些。那個羅總旗,能辦成此事嗎?”
陸文昭輕嘆一聲,微微搖着頭,答道:“如若不是他,我不但早就死了,這一次也斷然不可倖免。此事難辦,東廠那邊,已經加強案牘庫的防衛。一旦東廠把注意力放到這上面來,情勢危矣。師妹去見他時,交給他一樣東西,讓他閱後即焚。”
“案牘庫的防衛圖?”丁白纓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陸文昭點點頭,“我會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此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
丁白纓當然也知道這事重大,兩人邊走,邊悄聲商議妥當,然後才分開,各自離去。
……
羅飛羽抽空去看了一次沈煉。稍一試探,羅飛羽就確信,沈煉對西山雲棲坡之約,一無所知。
這樣就挺好。
沈煉從薩爾滸修羅戰場上回來,就這麼宅在家裡,過着小富即安的日子。即使是在受到凌雲凱的威脅時,他也只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失手”殺了凌雲凱。
北齋住所裡的那些小尾巴,可都是羅飛羽給清理乾淨的。在這個方面,羅飛羽表現得非常專業。
羅飛羽暫時還不準備把沈煉拉進來,而是在努力把他摘出去。事情的發展,已經開始走上另外一條路,一條羅飛羽可以更積極有爲的路。
因着凌雲凱的案子,他和沈煉都是南鎮撫司衙門的懷疑對象,總旗裴綸有意無意在針對他和沈煉,箇中緣由,沈煉不清楚,羅飛羽卻很清楚。
不過羅飛羽並不在意,還是該幹嘛就幹嘛。
當天夜裡,羅飛羽正在房間裡靜坐,沒有油燈,四周一片漆黑,桌面上,兩個小巧的陀螺在無聲地旋轉着,永不枯竭。
其中一個是凌雨的。羅飛羽在他的身上搜出來,就留了下來。凌風雖然中了他的繡春刀,但是逃了回去。至於凌風有沒有死,羅飛羽無從證實。
啪!
門外的院落裡,傳來一聲輕響。
羅飛羽睜開雙眼,伸出手,無聲地收起兩個小陀螺,提着繡春刀,在黑暗中滑步而出,悄無聲息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丁白纓仍舊一身白衣,從牆角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噓!羅飛羽還沒吭聲,丁白纓就做了噤聲的姿勢,閃身進屋。
羅飛羽四周一看,沒有看到丁白纓的那兩個徒弟,但是想必也是在院子外的某個地方等着。
他進屋關門,沒有點燈,丁白纓低聲說道:“你的繡春刀,還有案牘庫的防衛圖!”
“好!”羅飛羽答道。
“你得儘快。”
“我知道!”羅飛羽答道。
丁白纓遲疑了片刻,還是輕聲說道:“東廠很快就會封庫查驗。”
“東廠?”羅飛羽問道,“怎麼這麼快?他們是否已經查到了些什麼?”
丁白纓沒有回答,無聲地走到門邊,伸手把住門,輕聲說道:“你與其關心這個,不如多關心關心你們自己。南鎮撫司已經盯上你們兩個了。”
話音剛落,她就拉開門,悄然閃身出屋。
羅飛羽站在黑暗中,聽得院子外傳來幾聲輕微的聲響,正是丁白纓翻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