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桌上一盞油燈如豆,噴吐出橘黃色的光亮,照在對面石止之的五絡長鬚上,如水波一般盪漾着。
羅飛羽埋怨完,看着石止之,說道:“石大哥,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石止之微微一笑道:“擔心?擔心什麼?”
“你不擔心拿不到錢?”羅飛羽說道。
石止之伸手輕撫長鬚,說道:“這個沒什麼好擔心的。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點別的。”
“擔心點別的?比如呢?”羅飛羽裝作不解地樣子問道。
從在永清城時,羅飛羽就意識到,這趟行程,可不是報酬優厚那麼簡單,而是有沒有命拿到錢的問題。
能夠走到這裡來的,要麼就是要錢不要命的傢伙,比如來到這裡的大部分護衛,要麼就是不是爲了錢的傢伙,而是爲了別的東西而來的,比如羅飛羽自己,以及眼前的這位石止之。
石止之是爲了什麼,羅飛羽還沒有弄清楚。他也沒有刻意去打聽,而是與他天南地北地很聊得來。
聽到羅飛羽這麼問,石止之微微一笑,笑而不答,反而問道:“林兄弟真的是爲了錢而來的?”
羅飛羽用的是假名林森,故而石止之稱呼他爲林兄弟。羅飛羽點點頭說道:“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我就是爲了錢,所以纔來到這裡。這要是拿不到錢,豈不虧死了。”
石止之笑道:“不用擔心,錢肯定會拿得到的。福隆商行可是巴蜀的大商行,老闆安隆,富可敵國,即使他不付錢,這數十車的東西,總歸也可以找到肯出大價錢的主顧的。”
“那就好!”羅飛羽笑道,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讓對面的石止之搖頭苦笑。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微發亮,所有人就被喊了起來,聚在一起。幾天來未曾見過面的商行老闆,齊刷刷地露面了,站在最前面,穿着整齊,精神抖擻,臉上帶着久違了的喜色,不像底下的這些護衛和馬車伕那樣睡眼惺忪,精神不振。
羅飛羽和石止之站在人羣的最後排,平靜地看着前排的三人。
這三個胖子,就是這次聯合商隊的商行老闆,這裡的這些人,也許是他們三個僱來的。
居中那個胖子,年紀比安隆要小一圈,體型卻足可以與安隆相媲美。他乾咳幾聲,清清嗓子,高聲說道:“我們三個已經見到過福隆商行的安隆老闆,他不在城裡,在前頭百來裡外的營地。他說了,如果我們願意,就在這裡等着他返回,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也可以把貨物送到營地。願意隨我們一起的,每個人工錢再加一兩黃金!”
話音一落,底下就立刻炸開鍋,鬧哄哄起來。小鎮這個樣子,擺明了就是要打仗了。百多裡外的營地,那就更是隨時會打起來。
雖然黃金很誘人,但是命更重要些。
這些車伕護衛鼓譟半天,前面的三個商行老闆,卻氣定神閒得很。直到衆人慢慢平靜下來,剛纔發話的胖子老闆纔再次慢條斯理地高聲說道:“不願意去的人,就在這裡等着就是了。等我們交完貨回來,就會如數支付工錢。願意去的人,趕緊吃過早餐,準備隨我們三人一起出發!”
看這個架勢,留下來的人,從這一刻起,是連早餐都沒有的,更別提每日的開銷費用。
小鎮里人滿爲患,每日的開銷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沒有這三位商行老闆支付,這些護衛車伕,恐怕就沒有幾個人能應付得下來。
這一招很管用。看起來是給了衆人充足的選擇,可實際上,他們卻沒得選擇。
三位商行老闆在貼身護衛的護送下離開,其他人就鬧喳喳的,彼此詢問。
羅飛羽和石止之就沒有什麼猶豫,就轉身出去,去吃早餐。
到了出發的時刻,羅飛羽就發現,所有人一個不拉,全來了。
領頭的三位胖老闆,臉上帶着得意的微笑,志得意滿,肥手一揮,大聲令道:“出發!”
車隊穿過小鎮,出東門,順着山溝谷道,往東南方向迤邐而行。
羅飛羽和石止之在車隊後面殿後。這個位置沒有人願意選,只有他們兩個樂得如此。
“石大哥,這一趟,吉凶如何?”羅飛羽問道。
車行碌碌,石止之擡起頭,看了看左右兩邊高聳的山崖,說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不外如是!此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這一次,咱們的大主顧可是下了大本錢,要一舉拿下飛馬牧場。”
羅飛羽點點頭,附和道:“看來的確是。城裡的兵士,至少是三四個不同的勢力,難得他們能聯合一起,一致對外。看來飛馬牧場是塊大肥肉,一旦咬下來,就足夠這麼多人吃個飽。”
石止之轉頭看了羅飛羽一眼,說道:“那當然!飛馬牧場歷經數代人,上百年,積蘊之深,當然是普通人難以想象。以前還有個竟陵的獨霸山莊,與飛馬牧場脣齒相依,互爲倚角。如今竟獨霸山莊已滅,竟陵爲江淮軍所佔,這些周邊虎視眈眈的勢力,才如餓狼嗅到血腥味一樣,敢來圍獵飛馬牧場。只是這一次,飛馬牧場危矣!”
“爲什麼?”羅飛羽吃了一驚,連聲問道。
石止之臉現有憂色,往前頭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他們兩個在低語,壓低聲音說道:“飛馬牧場和竟陵四周,覬覦飛馬牧場的勢力,主要就是四大寇,如今還得再加上佔據竟陵的江淮軍,襄陽的襄陽軍,而這次前來想要分一塊肉的,還有迦樓羅王朱粲,以及福隆商行的那位大老闆安隆。嗯,說不定還有江南的巴陵幫。甚至就連正在關中激烈爭奪的太原李閥和宇文閥,以及穩坐洛陽的獨孤閥和王世充,也不會坐視。你想一想,這麼多虎狼環伺,飛馬牧場無依無靠,獨木難支,豈不是很危險?”
羅飛羽這次是真的大吃一驚。一路行來,他就覺得這個石止之言談不俗,與其他的護衛只關心錢和女人這兩樣東西,顯得大不一樣,故而跟他很談得來。但是從這番話裡,可以聽得出來,這位其貌不揚的石止之,見識可不簡單。
羅飛羽沉思着說道:“那這一次,飛馬牧場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