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的到來,灣頭鎮徹底熱鬧起來,那是望不盡頭的騎兵,那是數不盡的步卒,他們的盔甲明亮,他們的身體強壯,他們的精神振奮,同是漢人的黑楊部將忠義軍,委屈得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們現在不知道有多後悔在鄂州投降了韃子,但范文虎跑得最快,大兵xiao將當官的都投降了,自己能不降嗎?
看到對方士氣如虹,特別是騎着大馬的均州軍,這些曾經當過叛徒的將士,心中充滿了慚愧和不安,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因此瞧不起自己。
再者他們早就聽說均州軍待遇好,餉銀足夠,盔甲明亮,武器精銳,自己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得到,不過想起自己的身份,這些將士都不約而同低下頭。
“大夥都是自家兄弟,三年後,你們的待遇將會和均州軍相同。”郭平手中拿着一個鐵皮喇叭大聲說道,有些事擺出來說比藏起來更加讓人放心:“老子也不怕你們說閒話,均州軍出生入死,他們目前所得到的一切是他們應得。”
“按照目前均州軍的制度,”吳澄接過話,手中同樣舉着一個鐵皮喇叭,大聲道:“你們可以拿到七兩銀子一個月,當然官階不一樣,待遇也不一樣,但至少可以拿到七兩銀子。”
“是的,七兩銀子,回到江陵之後你們也可以換上和均州軍一mo一樣的裝備。”
“啊!”校場上忠義軍忍不住呼叫起來,雖說七兩銀子不算最高,聽說宋廷在京城的禁軍可以拿到十兩餉銀呢?但要知道均州軍不一樣,他們的餉銀都是直接到每一個人的手中,也就是他們的餉銀是七兩銀子,拿到手中同樣是七兩銀子,而聽說京城的禁軍,經過層層剋扣之後,僅剩下四兩銀子不到。
在京城外的xiao兵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七兩銀子在他們眼中已是天大的恩義,一些後面的xiao兵也逐步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校場上響起了一陣陣的驚呼聲。
郭平早知道這些爲韃子出生入死的門g古漢軍已三個月沒有拿到餉銀,所以一早就和吳澄商量好用銀子把他們砸暈,這樣纔好收歸人心:“當然這個銀子如今沒法第一時間給你們,但都給老子放心,均州軍不是差銀子的爺們。”
“都給老子好好幹,也不怕你們不服氣,”郭平指着一旁整齊的騎兵,大聲說道:“他們每個月都可以拿15兩銀子,爲什麼呢?”
“你可以問一下,他們哪一個身上沒有傷疤,不是戰場殺出來,就是訓練時留下,這都是他們用命拼出來,老子不跟你們說什麼忠君報國的大道理,但老子要說的是。”
“你們要爲你們的餉銀而拼命,當然你們還要明白一件事,這大宋沒有了,老子也沒法給你們餉銀。”
“還有兄弟問老子一件事,”郭平指着自己的頭顱,大聲道:“若是老子死了,家裡的老人和孩子是否還能活下去。”
“老子當場就罵他了,均州軍將士,誰問過這個問題。”
“問這個問題,就是兄弟們對咱們均州軍不瞭解,從均州軍成立的那天開始,均州軍就是一家人,當初均州最困難的時候,張大人親自帶頭,把自己的餉銀貢獻出去,給兄弟們餉銀,給孤兒寡老安皿金,給退役的兄弟們救護金。”
“家裡的老人,均州軍幫忙送終,家裡的孩子,均州軍幫忙養大netg人,老子只要你們做一件事,就是跟韃子拼命,保住朝廷,就是保住你們的餉銀和家人,給他們風風火火活下去的理由。”
“均州紀念堂、江陵紀念堂、甚至日後還有揚州紀念堂,這纔是咱們名垂不朽名留青史的地方,將士百戰死,老子願意爲了均州軍,爲了朝廷而戰死沙場。”
這是郭平第一次模仿張貴的臨時揮,給灣頭鎮三萬大軍造成的影響一直持續到數十年,當最後一個灣頭鎮忠義軍老兵臨終前,有人問他爲什麼一輩子都在爲均州軍而戰而,一點也不後悔,即使他身負重傷,雙腳致殘。
老人只說了一句話:“老子當年聽得熱淚沸騰,等老子受傷回到家之後,現郭大人說的話一點也沒有誇張,老子的父母、妻兒過得像神仙一樣的生活。”
於是,有人說,不要說謊,你們會獲得支持。
黑楊聽了也非常感慨,郭平抱歉說道:“黑大人,實在不好意思,剛到灣頭鎮還沒來得及和你商量,就說了這些話。”
“郭某並不是想要和大人爭心,只是想給將士們吃一顆定心丸,均州軍和淮南軍將近五萬將士進入灣頭鎮,郭某擔心一旦引起紛爭,恐怕會給忠義軍的將造成士不安。”
說實在話,黑楊剛開始確實有幾分不安,但聽到郭平誠懇的話,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郭平說得很對,畢竟灣頭鎮這些將士是曾經的叛徒,如今將與五萬曾經的敵人相處,他們心中也擔憂得很。
萬一有什麼紛爭,恐怕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黑楊誠心說道:“郭大人光明磊落,倒是黑某以xiao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黑大人言重了,我均州軍將士之間向來坦誠如兄弟,如今黑大人棄暗投明,我郭某及均州軍將士不知多高興,大家都是漢人,流同一樣的血。”
“同樣的祖先,這都怎麼了,非要拼一個你死我活,多年前老祖宗就曾經說過,非我種族其心必異,老祖宗說的話不會錯啊。”
“不說遠處,僅是山東,民不聊生,十亭人口去了九亭,剩下的也是苟且偷生,這怎麼不教我輩觸目驚心。”
“郭大人,”黑楊更是慚愧,說道:“黑某心如豺狼,慚愧之極,慚愧之極。”
“好了,好了,”吳澄cha話,說道:“黑大人如今也是咱們自家的兄弟,還說這麼話幹什麼,今日是高興之事,原本應該舉杯慶祝,只是軍中軍紀森嚴,如今以茶代酒也是一件美事。”
“雖然沒有酒,不過飯菜足夠,均州軍這次南下,可給兄弟們帶了不少好東西,讓兄弟們嚐嚐鮮。”
“好,那黑某就沾光了。”黑楊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把心中的那股怨氣吐出去,日後憤圖強好好做人。
杯籌jiao錯自然免不了一陣熱鬧,待得酒足飯飽之後,衆人才歇下來,郭平親自給衆人衝了一杯好茶,陳大舉、胡明偉這些後生都是郭平的後輩,倒有點不好意思。
“這次淮南之事能夠順利,大舉的功勞可不xiao。”郭平點頭說道:“若不是大舉,廬州恐怕早已落入敵手,大舉以身作側,能夠得到夏貴夏老將軍相助,乃我均州軍之幸事,大宋之幸事啊。”
“這都是平日大人教訓得好。”陳大舉在郭平面前,又恢復了他往日的嬉皮笑臉,道:“在下只不過是拼命而已,拼命之事,大夥都會。”
郭平罵了一句,轉向黑楊,道:“這次淮北之事,黑大人當立大功,咱們都敬黑大人一杯。”
衆人都是豪爽兒郎,不一會兒都成了無話不談的兄弟,胡明偉藉着氣氛,大聲問道:“大人曾經說過,淮北之事張大人定有妙計,不知現在能否透1ù些許風聲呢?”
郭平卻沉思了片刻,道:“張大人自然說過,四個字:便宜行事。”
“淮北之事和淮南略有不同,張邦直和王大人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張家在山東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後來卻屈服董士選之下。”
“張邦直肯定想借助這次戰爭恢復昔日的輝煌,甚至想取董士選而代之,所以張邦直定然不會輕易屈服。若張邦直再次失敗,山東就再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再說瓜州渡口、健康都還在韃子之手,說不定韃子會回師揚州,這恐怕會是一場硬仗啊。”
“大人請隨時吩咐,末將就算是死,也要爲大人攻下韃子大營。”黑楊大聲說道:“屬下三萬將士,皆從命。”
陳大舉也點頭,道:“淮南三萬將士,唯大人軍令是從。”
郭平看到衆人齊心,心中也多了幾分勇氣,張貴離開均州軍前是已和他說了情況,但最重要的四個字:便宜行事。
具體的情況還是要他掌握,黑楊重新歸順宋軍,送給了他一份大禮物。只是張邦直畢竟不是王惟義,而揚子橋和瓜州渡口也不是廬州大營,廬州大營是孤立無援,但是健康的韃子卻隨時可以從瓜州渡口回師揚子橋,如果揚子橋戰事不利,韃子也可以從瓜州渡口逃竄,但郭平的目標是要將淮北的韃子一網打盡。
這還真需要從長計議啊。
“老範,聽說昨天灣頭鎮附近鬧得不輕,據說是韃子現了老薑他們的行蹤,追到灣頭鎮附近不知爲何中了埋伏。”
“聽說還死傷了不少人呢?”苗再成有氣無力說道:“老子想不明白怎麼就鬧出一羣伏兵來呢?看來老薑也夠折騰了。”
“這些伏兵應該是灣頭鎮的黑楊了。”範友信沉思說道:“黑大人暴漏了身份,以後這支奇兵就失去了作用。”
苗再成卻不是這樣想,慷慨說道:“老黑表現還不錯,看到老薑有難,自家人自然要幫忙,難道眼睜睜看着老薑被人欺負也不幫忙?”
範友信笑了笑,沒有說話,兩人共事時間雖然不長,但是苗再成的xìng子他清楚得很呢,苗再成說得瀟灑,自己不知道多想出去。
苗再成見範友信不說話,囔囔說道:“老範,你說韃子現在也不攻城,李大人又不允許咱們出軍,在這樣下去,咱們不憋死也悶死啊。”
“老範,你倒是吭一聲啊?”
範友信搖了搖頭,道:“我說苗將軍你急什麼急?”
“我能不急嗎?再這樣下去,老苗我都快憋死了,能不急嗎?咱們揚州也不是沒人,雖說守軍只有三萬人不到,但是這半年來廂軍、鄉兵都是經過戰火訓練的傢伙,這些人多少也可以拉出去湊湊數。”
“就算這幫xiao子不敢出去,但是守住揚州可絕對沒有問題啊?也不知道大人考慮什麼?”
“當然是等均州軍。”範友信看了看城外,韃子大營不是什麼時候已退出,此時揚州城外是一片不設防的野外。
均州軍還沒到,但是淮北的局勢已改變,剛開始不可一世的韃子,如今也龜縮在揚子橋和瓜州渡口。
“均州軍是厲害,可畢竟才成軍不到三年時間,恐怕,恐怕……”
苗再成倒不好說話,範友信是曾經配合張貴攻打襄樊,他對張貴倒是充滿了信心,但對於這支新軍,也是心中頗多疑huo。三年可以組建一支軍隊,但是三年並不意味可以組建一支精銳的軍隊。
範友信沉思片刻,說道:“均州軍建軍時間雖短,但是屢經戰火,再說均州軍無論軍備還是餉銀都比其他軍士要高,士氣甚隆。”
“在加上均州軍訓練有素,指揮有方,老苗可不要輕視。”
範友信剛說完,卻看到苗再成目瞪口呆的看着遠處,範友信轉眼看去,只見一支騎兵奔馳而至,騎兵黑茫茫的一片看不到盡頭,卻不知人數幾何。
“咚、咚、咚。”jī烈的鼓聲響起,震動了整個揚州城,就算當初董士選圍攻揚州,也沒有這樣的氣勢。
騎兵奔跑帶來的步伐聲,城牆上的範友信竟然也可以清晰感到,轉眼看去,只見一片光芒在騎兵身上泛起,盔甲明亮。
近了,近了。範友信不由捏緊了拳頭,莫非是阿術從健康回師,但怎麼也輪不到騎兵攻城,莫非是韃子拼了命,也要取揚州。
“大、大人,李大人來了。”苗再成這纔回過神,只見李庭芝一臉凝重的看着自己,連忙說道:“大人莫要擔憂,對方只是騎兵,成不了大事。”
李庭芝身邊是6秀夫,皺着眉頭看了一會,問道:“苗將軍,你身上不是有千里眼嗎?怎麼不看一下。”
苗再成一愣,尷尬笑了笑,他看到這麼多騎兵,早已驚訝之極,聽了6秀夫的話,連忙從懷裡掏出千里眼,範友信也反應過來。
兩人同時傳來一陣吃驚的聲音,苗再成連忙把千里眼遞給李庭芝,李庭芝皺了皺眉頭,也不由驚訝叫了起來。
“來了,真的來了。”6秀夫舉起千里鏡看去,眼中出現了幾面大旗,卻是郭黑陳姜四個大字,騎兵越來越近,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大人,正是郭大人。”6秀夫放下千里眼,笑道:“苗將軍,下令開城門,迎接援兵。”
“開城門,援兵到。”隨着苗再成的大嗓門,城門被徹底打開。
騎兵迅來到城門前,郭平、黑楊、陳大舉、姜才四名大將齊齊下馬,向着迎出來的李庭芝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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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平率領均州軍、淮南軍與黑楊、姜纔會師灣頭鎮,然後四將前往揚州,與揚州守軍匯合,至此揚州宋軍兵力已遠在張邦直之上。
健康的回信來得非常快,阿術大帥已率領騎兵南下丁家洲,準備與宋軍精銳在丁家洲決一勝負,聽說丞相與宋軍的jiao鋒已經打響,這也是董士選、呂文煥被迫迅南下的原因。
呂文煥來信,痛罵黑楊,說得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老夫管教不嚴,黑楊之事任憑張將軍處置,老夫斷然不加任何干涉。
張邦直苦笑,如今還想處置黑楊,自己不被他處置已算很了不起了,黑楊才叫識時務者,如今宋軍有均州軍接近兩萬,淮南軍三萬,黑楊灣頭鎮守軍忠義軍三萬,在加上揚州城內隨時可以chou調出一到兩萬士兵,算下來將近十萬之衆。
兵力雖然和自己相差不遠,但憑藉自己想要守住揚子橋和瓜州渡口,恐怕不容易了。張邦直對自己沒有信心,只因爲均州軍的名聲太響了,當初均州軍還沒成氣候已經在襄樊打響了名頭,董文炳堅守正陽,均州軍以少敵多也能殺得了董文炳。
自己若是不想步董文炳的後塵,最好的辦法就像黑楊一樣,但黑楊孤身一人,自己可有一大家xiao。
“張將軍勿要驚慌,如今丞相與阿術大帥正在丁家洲圍殲宋軍精銳,待得丁家洲之戰結束後,南方戰事便可以定下來。”
“丞相屆時南下臨安,李庭芝哪裡還有心攻打貴部?只要堅守一到兩個月,必定有好消息,至於援兵,我想不用了吧?”
“收縮戰線,死守揚子橋和瓜州渡口,這並不是一件很難之事,漢人不是說了嗎?攻城之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我軍兵力不足,則應該死守,宋軍既沒有十倍的兵力,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所以只能拼命尋找機會與貴部作戰。”
“宋軍只不過是烏合之衆,還請張將軍勿忘朝廷對我們的恩義,死守揚子橋,待得南方戰事定下來,董某一定會師,與爾等一起剿滅宋軍,爲朝廷立大功。”
“***董士選,只記得自己立功,如何戰?如何守?”張宏罵道:“我說他xiao子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痛,均州軍的厲害他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淮南軍也是久經戰火,僅均州軍與淮南軍的聯軍就足夠我們受了,再加上黑楊這xiao子也添1uan,怎麼守。”
“守不住還是要守啊。”張邦直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若是丟了淮北,咱們張家就完了。”
“大不了跟王惟義一樣,降了宋軍罷了。”張宏氣哄哄說道。
“宏兒,”張邦直斥罵道:“這話萬萬說不得,難道你忘記了濟南的張家了嗎?王惟義孤身一人,可咱們張家偌大一個家族,逃脫不得啊。”
“爹爹,那就唯有拼命了。”張宏站起來,大聲道:“老子就不相信,均州軍真是這麼厲害,來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