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
九月的臨安,正處於深秋之季,金風送爽,天高雲淡。然而御街兩旁,茶樓、酒店、瓦子等熱鬧非常,人潮洶涌,接踵摩肩。
御街旁。
怡人茶館裡。
“話說那個均州矮張,端得是一個好漢,只見他身高八丈八尺,寬也是八丈八尺,手執一把天王刀,刀長十八丈,寬也是十八丈。”一個瘦小老頭,正坐在茶館前場,手執長尺,高聲說書。
“好,說得好。”人羣中有人配合營造氣氛,大聲叫起來。
而大方的聽衆,則大聲吆喝道:“店家,再給胡老頭來一壺好茶。”
“與好漢對陣的卻是蠻子的將軍張弘範,話說張弘範此人原來也是漢人的種,只不過這人生了一個壞腦瓜。他老爹原是金朝漢人,後來卻自甘墮落當了蒙古蠻子的奴隸,這奴隸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也是奴隸,說起來也是心酸啊。”
“這奴隸生的兒子可不得了,長得也有六丈六尺,寬也是六丈六尺,”說書老頭細細的品了一口好茶,潤了一下喉嚨,繼續說話:“說起這張弘範,可是爲了蠻子立了不少功勞,這奴隸到了襄樊後,在萬山修了大營,截斷了襄樊的糧道,又修建了一字城,割斷了襄陽和樊城的聯繫,這次更是率領數萬大軍進攻均州。”
“那均州此時有多少人?”人羣中吸了一口冷氣。
說書人頓了頓,指了指茶壺,人羣中趕緊有人掏出銀兩,擺在桌子上,好聲問道:“這均州?”
“這均州可是好漢集合之地,不過均州其時只有不到五千鄉兵,這些鄉兵剛成軍不久,自然沒有什麼戰鬥力。”
“不過諸位倒不用擔心,這矮張可不簡單,早之前就俘虜了張弘範的十弟張弘正,張弘範正是因爲張弘正在他手上不敢出兵。”
“好樣的。”人羣中讚歎起來:“矮張高瞻遠矚,果然是我等凡人不可比擬。”
說書人滿意端起茶杯,再喝了一杯好茶,才道:“這好漢矮張,卻是光明磊落之人,決定把張弘正送回給張弘範,然而想不到張弘範卻打算在矮張送回張弘正時襲擊他,矮張那可是光明磊落之人,卻是一點防禦也沒有。”
“那怎麼辦呢?”人羣中有人叫了起來:“這張弘範真不是人,矮張對他弟弟也算是仁盡義至了”
“張弘範要不是這樣,怎麼能稱得上蒙古蠻子的奴隸呢?”旁邊有人大聲反對。
“不過,吉人自有天相。”說書人頓了頓,道:“這好漢矮張,可是有天罡星照着的呢?這張弘範正要使出他的奸計,想不到他的兒子卻跑出來,把張弘範的陰謀告訴了矮張。”
“這怎麼會呢?”人羣中倒是迷茫起來。
“欲聽後事如何,敬聽下回分解。”說書人抹了抹嘴,收拾好茶几上的銀兩,準備溜走。
“胡老頭,你今日不能走。”茶館的角落中,一個威嚴的單卻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
說書人胡老頭可不願意了,這不是拆他的檔嗎?哪有說書人會一口氣把內容說完,惱道:“這位相公,老頭都說了明日自有分解,還請這位相公明日早點來。”
說話之人顯然是頗有權勢,擡了擡手,身邊的一個壯漢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說話的年輕人從香囊裡掏出一個約莫十兩重的銀子,道:“我也不爲難你,你把後面的段子講了,這十兩銀子就歸你了。”
期時,南宋雖然偏安一方,但物價並不高,這十兩銀子,恐怕也足夠胡老頭一個人過上一兩年安穩日子了。
“這個。”胡老頭還想給自己留個後路,直着脖子道:“這規矩破不得,破不得。”
想不到說話的年輕人又從香囊裡掏出一錠銀子,正想說話,突然街道上響起一陣雜亂。
茶館是藏龍臥虎的地方,聽到聲音之後,馬上有人跑了出去,很快就跑了回來,高興道:“拱聖軍,是供聖軍騎兵。”
“供聖軍?”年輕人也顧不得說話的胡老頭,站起來就往茶館門口走去。
卻聽到一陣雜亂的聲音響起,順着街道看去,只見迎面走來的正是一隊騎兵,領頭的是一名中年將領,這中年將領長得倒是高大威猛,臉頰菱角分明,雙眼炯炯有神,在他身後,正是朝廷爲數不多的騎兵精銳,供聖軍。
供聖軍人數雖只有一萬人,但卻是南宋爲數不多的全部由騎兵組成部隊,向來拱衛臨安,想不到這次竟然出動了供聖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年輕人沉思起來,想不到胡老頭爲了賺他的銀子,竟然跟在身後,聽年輕人自言自語,連忙插嘴,道:“這位相公有所不知吧,這馬上的將領正是朝廷南歸的好漢張世傑,此人卻恰好是蠻子張弘範的表親,這次張世傑出征,想必是爲襄樊之事而去。”
年輕人這纔想起這銀子賺不成的老頭,連忙把手中的銀子交給胡老頭,道:“明天記得準時開講。”
年輕人說完,帶着身邊的壯漢迅速離開,看似有什麼急事,直接把胡老頭撂在茶館。
胡老頭用力的咬了咬銀子,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張世傑身體微躬,雙腳不斷用力踢着馬肚子,雖然幾年沒有騎馬,但馬術並沒有荒廢,他等得就是這一天。
張世傑幾年前也曾經救援襄樊,對襄樊的事情頗爲熟悉,當賈似道提出讓自己前往救援襄樊時,他就說了一句話:“朝廷供聖軍,能否給他三千人。”
賈似道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現在襄樊面臨生死,他賈似道也不客氣,直接把供聖軍抽出三千騎兵交到了他手上,再多的話恐怕就要驚動皇上,對他賈似道而言,襄樊之事皇上知道的越少就越好。
“當年自己殺了蒙古人之後投奔大宋,想不到還有這一天。”張世傑轉頭看着高大雄偉的臨安城,知道自己的富貴榮華早已跟這個表面繁華的朝廷聯繫在一起。
張世傑是有必死之心的,史書上記載張弘範與張世傑戰崖山之時,張弘範曾經派張世傑的外甥三次勸降,曉以禍福。張世傑不從,道:“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爲主死,不移也!”
部將方興趕上張世傑身邊,大聲道:“大人,將士已跑了半天,該休息一下了。”
“馬力可待否?”張世傑卻不回答,問道。
方興潛意識搖了搖頭,道:“不行了,再不休息的話今晚就跑不動了。”
張世傑這才下令原地休息,方興也坐了過來,擔憂道:“大人,我軍兵力不及,只有三千騎兵,就算是趕到襄樊又能怎樣?”
“荊湖置大使李庭芝大人一心報國,”張世傑壓低聲音,道:“我三千騎兵雖少,但卻可以配合李庭芝大人行動,防禦蒙古軍的騎兵襲擊,作用可大了,我們早一天趕到襄樊,李大人他們就會少死很多人。”
“末將倒是擔心,我軍還沒到襄樊,蒙古軍就已經攻陷襄樊。”方興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大人看丞相這麼爽快,末將就懷疑其中有詐。”
“是又怎樣?”張世傑瞪了方興一眼,道:“就算襄樊真保不住,我們也要去,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老子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樊城外。
張弘範大怒,巨型戰車已靠近了樊城城牆,然而樊城城門卻久久不能打開。
“侍衛隊,跟我上。”張弘範大怒,策馬率先向樊城衝去。
“該死的。”張貴怨罵了一聲,劉垣還真是固執得不行,一個勁兒的揪着自己打,若自己抽身離開,劉垣卻又像瘋子般大喊大叫。
不過也幸好劉垣的死心眼,張貴等人才能把蒙古士兵壓制在一定巨型戰車附近,而沒有大範圍擴散,雖是這樣,但樊城內的守軍已經覺得非常吃力。
“殺。”張貴殺紅了眼,劉垣雖是死心眼,但這人也有聰明的地方,明知道打不過張貴,卻還是揪着張貴打,等張貴佔了優勢,又往戰車範圍退去。
把張貴氣得快要昇天了,這不自己好不容易把劉垣的馬刀砍斷,這該死的劉垣又退到了巨型戰車附近。
蒙古兵的弓箭馬上就壓制了張貴,使得張貴只好迅速後退。
突然,郭平拉了拉張貴,指着前方迅速飛奔而至的騎兵,驚訝道:“那,那不是張弘範嗎?”
張貴與張弘範見過一面,擡頭看去,***,正是不拍死的張弘範。
張貴連忙壓下心中的驚喜和怒火,對郭平道:“趕緊去北面,哪裡還有一張牀弩,一定要把這***射下馬?”
張弘範此時年不過三十六歲,卻已統兵多年,他爲人處事嚴以律己,廉潔奉公,在戰場上從不避艱險,屢立奇功,在處理日常工作時,更是公平合理,信賞必罰,胸懷坦白,不懷報怨之心
。士兵有疾病,一定要親自去探視,照顧醫藥治療,不幸而逝世的,一定要把柩骨送回故鄉;上級有賞賜一定分給羣衆;有軍功而未獲酬賞的,一定爲之代請陳說,不得請求,不止。
可以說張弘範在他率領的蒙古軍中得到了士兵們的全力愛戴,侍衛隊更是他最忠心的士兵,見張弘範要親自上陣,都不畏死的圍在張弘範身邊。
“都給老子散開。”張弘範手中馬鞭在空中揮了幾下,大聲道:“老子是上來打仗的,並不是上來巡察。”
侍衛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突然,一支強勁的弩箭劃破空氣,直接向張弘範飛來。
侍衛隊長見張弘範已來不及躲閃,合身撲了上去。弩箭的力道很大,直接把侍衛隊長射了一個穿透,弩箭射穿了侍衛的身體,隨後又插進了張弘範的肘部,才停了下來。
侍衛隊趕緊用身體把張弘範圍了起來,張弘範推開侍衛隊長的屍體站了起來,雙眼發紅瞪着樊城。
隨後咬了咬牙,撕開內襯胡亂的把肘部包裹了一下,大怒:“跟老子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