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寒。
京城開封某處,一燈如豆。
屋內坐有兩人,一人身材修長,且魁梧至極,另外一人則顯得精瘦。
精瘦之人雙眉微垂,道:“耶律太師,這次刺殺南唐、吳越兩國使臣失敗,以後只怕再無機會了。”
身材修長的男子倒顯得比較鎮定,一隻手輕輕轉着酒杯,道:“富堯大人,雖然我們大遼刺殺事情失敗了,但並不代表我們不會再有機會,我耶律齊來的時候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了軍令狀的,不阻止南唐、吳越兩國與大宋的通商,誓不罷休。”
富堯聽得耶律齊這樣說,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遼國這些年來政局動盪,去年二月份遼穆宗更是被侍人所殺,耶律賢被推舉爲帝,可一切都極其不穩定,遼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沒有精力對付宋朝的,只不過當宋朝向吳越、南唐兩國提出通商後,遼國皇帝耶律賢覺得時勢有些危機,若宋朝真與南唐、吳越通了商,那離宋朝滅掉南唐、吳越也就不遠了。
而南唐、吳越若滅,大宋必將目標投向北漢和他們遼國,爲此,耶律賢才要人前來大宋阻止宋朝和南唐、吳越兩國的通商。
而就在他們來到大宋京城之後,卻得知大宋與南漢打仗連克數舟,如此一來,大宋滅南漢指日可待,這更讓他們感到陣陣危機感,也因此,他們纔在南唐、吳越兩國使臣進入京城之前動手。
只是讓他們沒有料到的是,南唐和吳越兩國的使臣雖然帶兵不多,卻個個精良,他們雖奮力拼殺,卻連使臣的邊都沾不到,後來更被柳味帶來的人給全部剿滅。
富堯一聲嘆息,耶律齊手中的酒杯砰然而碎,道:“既然從南唐和吳越兩國使臣方面無法下手,我們不妨從大宋這邊下手。”
“大宋這邊?”富堯聽得這句話,臉上露出稍許不解,可很快又淡然一笑:“太師所言不錯,如今所有人必定都認爲我們將目標盯在了南唐和吳越兩國的使臣上,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會突然對付宋朝的人,若是我們殺了柳味,那麼宋朝跟南唐、吳越兩國的通商是不是還能夠再繼續下去呢?”
“不錯,不過若只殺了柳味還難以阻止這件事情,若將柳味的被殺嫁禍給南唐亦或者吳越,那麼阻止他們的通商才能算是釜底抽薪。”
耶律齊和富堯兩人一言一語說完,屋內的燈光已是弱了不少,而窗外寒風正緊,耶律齊推窗遠眺,忽而想起了遼國的風,遼國的風比中原的要強烈,而此時的遼國,是不是已下了雪呢?
應該是白雪飄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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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吳越兩國使臣在京城外遭遇襲擊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宮中,趙匡胤聽完後很是震驚,而且也很憤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刺客竟然如此猖狂,在京城外就敢刺殺使臣。
消息傳來,趙匡胤立馬將樞密院使趙廷美給宣了來,樞密院掌管兵馬,與宰相分庭抗禮,趙廷美身爲樞密院使,在朝中也是極其有地位的。
他進得皇宮,見到趙匡胤後,立馬行禮道:“皇兄宣臣弟所爲何事?”
趙匡胤深鎖眉頭,將南唐和吳越兩國使臣被刺一事說了一遍,趙廷美三十多歲,身材微胖,聽到趙匡胤話後,頓時來了脾氣:“刺客好生猖狂,皇兄,應該立馬調集兵馬搜查京城,一定要將那些刺客給找出來才行。”
趙匡胤微微頷首:“宣你來便有此意,你掌管朱雀軍,不如由你來抓捕刺客如何?”
趙廷美聽完,立馬跪下道:“請皇兄放心,臣弟必將刺客抓到。”
趙匡胤淡然一笑,然後讓趙廷美退去,而就在趙廷美退去之後,趙匡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其實像抓捕刺客這種事情,他應該交給開封府的晉王的,只可惜這一段時間開封府的名聲大顯,竟然已有威脅皇權的勢頭,他覺得有必要打壓一下晉王的氣焰,而提拔趙廷美辦事,便能打壓晉王氣焰。
趙匡胤並不想跟自己的兄弟自相殘殺,正如他母親去世前說的那樣,國家內部不穩,國家必定不穩,他很想跟自己的兄弟精誠團結,將大宋建造成一個龐大的帝國,比漢唐還要強大的帝國。
可是他並不想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弟弟,兄弟團結是一回事,可傳皇位又是一回事,雖然他母親說過他之所以能奪得後周的江山是因爲後周的新帝太過年幼,可他的兒子卻已不再年幼,他雖是皇上,可也是父親,他也是自私的,若能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他絕對不想傳給自己的弟弟。
可有金匱之盟在,他要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並不容易。
如此,他只有盡力保持晉王和趙廷美之間的平衡了,只有平衡了,他纔有機會傳位給自己的兒子。
皇上趙匡胤傳趙廷美進宮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晉王府。
時天已暗,寒風刺骨。
晉王對面的蘇另看雙眉緊鎖,對於皇上的舉動,他正在沉思,因爲他和晉王兩人都覺得皇上此舉有些太過反常。
屋內的燈光冒着黑煙,窗櫺被風吹的鼓動,晉王的手裡握着酒杯,只是卻久久未飲。
久久之後,蘇另看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只是卻帶着一聲輕嘆,晉王見此,身子微微一動,道:“蘇先生,可是想明白皇上此行用意?”
蘇另看微微頷首:“王爺,皇上只怕對您生了忌憚之心,爲此才特意提拔魏王趙廷美的。”
“對本王生了忌憚之心?”晉王一時有些不解,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皇上怎麼會對他生了忌憚之心,他有讓皇上忌憚的地方嗎?不過晉王雖是不解,卻也隱隱能明白一些。
蘇另看則微微頷首:“最近這一段時間裡,開封府先是通過三場審案比試讓全國正法度,而後又凝練精鹽,讓朝廷有了控制南唐、吳越的法寶,三口青天鍘刀的事情,更是讓開封府的名聲大振,如今百姓有事最先想到的是開封府的晉王而不是皇上,如此一來,皇上不忌憚纔怪。”
蘇另看短短數語,已是將事情講明,而晉王聽明白後,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開封府做的這些事情,那一件不是爲了大宋更爲美好的未來,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爲大宋做的這些事情,最後竟然遭到自己皇兄的猜疑和忌憚。
晉王保持了沉默,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很多時候並不會將息怒形於色,如今皇上對他忌憚,他必須要想個辦法才行。
“精鹽煉製的方法已送交了皇上,蘇先生覺得還有沒有什麼辦法讓皇上對本王重拾信心?”晉王思慮許久後,望了一眼蘇另看,眼神中雖然鎮定,卻帶着一絲失落。
蘇另看沉思片刻,道:“從如今的情況來看,聖上只怕是想將皇位傳給自己的皇子了,不然若依照金匱之盟,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而如果聖上真有此心,無論王爺做什麼都無法改變皇上心志,所以王爺現在需要做的不是刻意討好皇上,而是與魏王趙廷美保持平衡,聖上之所以將此事交給魏王,怕就是有這個目的。”
“提防魏王?”晉王望着蘇另看,說出了蘇另看的話中之意。
蘇另看嘆息一聲,然後點了點頭,雖然他覺得兄弟相殘對晉王來說是很殘忍的事情,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此事怕無法避免。
古往今來,權力的爭奪不向來如此?
“魏王掌管樞密院,王爺您則掌管開封府,晉王手中有朱雀軍,王爺手中有玄武軍,你們兩人本來就是相互牽制的,若按照金匱之盟,聖上百年後應由王爺即位,可如果王爺勢力不如魏王亦或者在聖上百年之前先他而去,那麼這皇位也就輪到了魏王,這點魏王很清楚,他肯定爲此早有準備,而聖上也正是看到了這點,所以纔想到利用魏王來牽制王爺。”
晉王雙眉緊鎖,道:“如果皇上有意讓自己的皇子即位,魏王就算比本王更爲得勢,只怕也無濟於事吧?”
蘇另看淡笑:“王爺所說並非不無道理,只不過凡事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再者有金匱之盟在,皇上要讓自己的皇子繼位也實不容易,那麼在聖上沒有明言提出要自己皇子繼位前,王爺又怎麼能不爲此事做足準備呢?”說到這裡,蘇另看忽而凝目,道:“這世間事情,做了便有成功的可能,可如果不做,怕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晉王沉思許久,而後露出一絲淺笑:“蘇先生所言本王已是明白,本王不會放棄的,也不能放棄,就算是爲了大宋百姓的福祉,本王也不會放棄,那麼以蘇先生來看,本王要怎麼做呢?”
晉王的話略顯低沉,在這寒夜裡有着透骨之感,蘇另看拿起酒壺給晉王倒了一杯酒,然後淺淺一笑:“以王爺目前的情況來看,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以待時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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