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話音剛落, 兩個膀大腰圓的婦人便把蕭可拽起,另外兩個拎着刑具繞了過來,她們很輕鬆把女犯的十指套進拶子裡。只聽那那拶子咯吱作響, 只用了三成力道, 蕭可已經受不了, 十指連心, 痛不可忍。
兩個婦人迅速鬆了刑具, 三成力道不過是先行威嚇。蕭可卻疼得直打哆嗦,十個手指全部腫了起來,痛楚傳遍了每條神經, 這些平日看起來雍容華貴、富麗堂皇的人,心底竟是這般歹毒。
“你到底招不招?”對這個冒充宣兒且來歷不明的女子, 淑妃是不存在一絲憐惜, “別以爲你腹中有三郎的骨血, 本宮便對你網開一面,勸你還是實話實說, 到底受了何人指使,接近三郎有何目的?”
蕭可坐在那裡笑,長髮散亂,猙獰可怖,一字一句道:“老天爺指使的, 你信嗎?”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淑妃再不想跟她耗下去了, 就算用盡各種手段也要得到她口供, “把她撐起來, 接着用刑, 直到她開口爲止。”
天光大亮之時,淑景殿的寧靜一如平常, 海池碧水瀲灩,煙波浩渺,連天荷葉漫無窮際,時而有畫舫穿梭於湖上。
松濤閣內香霧濛濛,李三郎已整整坐了一夜,一直在傾聽蕭澤宣的故事,竟是毫無破綻。四年前的那一日,她隨貼身侍女到淨土寺進香,中午在禪房歇息時被人打暈,醒來時已在洛陽蘭若寺的枯井裡了,何況已得到寺內主持清慧師太的言證,當時她頭部受傷,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直到一個月前,蕭大夫到洛陽訪友,在蘭若寺偶遇與女兒長相極爲相似的女尼。
而蕭澤宣也整整陪他坐了一夜,低垂着頭,雙手絞着裙帶,有一種驚魂未定的感覺。
“你現在想起來自己是誰了?”李三郎扳過她的身子,仔細打量着,與宣兒有着九分的相似,只是她瘦了些,形容憔悴。
“自那一日見到耶耶,我……。”蕭澤宣說起話來細聲細氣兒,想起過往,淚水潸然而落,“表哥,早知如此,我不回來也罷,做個帶髮修行的女尼,了此殘生也不錯,免得讓你爲難。”
李三郎隨即抱住她,憐惜之心大起,這才真正的宣兒,是他在淨土寺後的杏林裡偶遇的宣兒。可另一個宣兒呢?她語笑嫣然,行事果敢,四年來,夫妻情深,琴瑟和鳴,她的背後真有幕後主使?他暗暗搖着頭,不可能,絕不可能,要去找阿孃說個清楚,況且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有兩個月了,千萬不能出了任何差池。
整座淑景殿比往常冷靜的好多,宮牆外,是慕容天峰的千牛衛在日夜巡視,宮牆內,是馮雨手下的內侍、宮女在晝夜盯防,阿孃到底是個小心謹慎的人。進入寢殿,又是不見一人,難道這裡的人全部憑空消失了。
才拐過迴廊就看到他的乳母吳氏,李三郎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當場阻住了她,除了馮雨,她就是阿孃最信任的人。“您老這是去哪兒?阿孃呢?還有她呢?”
吳嫗看了看四周,確實是無人,才大着膽子道:“你就別管這閒事兒了。”
她老人家正要走,卻被李三郎給扯了回來,壓低聲音道:“什麼叫別管這閒事兒!她腹中還有我的孩子呢!快告訴我,她在哪兒?”
吳嫗繃在哪裡,是打定了主意不張口。
李三郎無奈,只好拿出了殺手鐗,“您不疼我了?我可是吃着您的奶水長大的,您想想,小時候我丟了一次,您都要生要死的抹脖子了!可憐我那孩子,我還沒有見上一面呢!他們母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一聽這話,吳嫗在那裡捶胸頓足,想想那假王妃已經受刑不過,娘娘若不罷手,她定是凶多吉少,看看左右無人,暗暗向李三郎比了個手勢。
暗室裡,淑妃已審的筋疲力盡,這女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打也打了,罵了罵了,一上午就暈過去三次,再拶下去,她的一雙手就算是廢了。既然拶子不管用,也只能換別的,重刑之下,一個小小女子是撐不了多久的。
一盆水澆上去,蕭可算是又醒過來,立時給人拎了起來,從頭到腳的水淋淋,雙手已疼得麻木,像是沒有了知覺。
“很有骨氣啊!可本宮就不相信你是鋼筋鐵骨。”淑妃歪在坐榻上,冷眼注視着蕭可,“害怕了就喊出來,但願你還有喊的力氣。”
蕭可微微擡起頭,那水從頭髮裡往下滲,她們端來的竟是一隻燃燒着的火盆,幾隻銅筷子燒得通紅,她們用手巾裹了筷子一端,將燒紅的另一端湊到自己的眼前。
“再不說,你那張臉可就毀了。”
蕭可是想掙扎,可整個人被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箍着,一點兒也動彈不得,本能的想喊救命,可整整慘叫了一上午,嗓子都啞了,再也喊不出來,眼看那燒紅的銅筷子就要落到臉上。
就在這裡,暗室的鐵門被李三郎一腳揣開。宣兒到底是冒充了王妃,阿孃審問她是必然,頂多是言語上衝突,且宣兒不一定會吃虧,可現在竟動用了酷刑,她腹中還有自己的骨血呢!
不等阿孃開口,李三郎幾步上前,一腳一個將兩名婦人踢開,連那火盆子也給揣到了一邊兒,抱着搖搖欲墜的蕭可,自是滿腔的苦楚。“我來審問她行了吧!”那雙手哪裡還是手,血淋淋的觸目驚心,她目光渙散,臉白如紙,連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兒子這是在下逐客令,又是滿腹的怨言,也難怪,畢竟是傷了他心愛之人。淑妃默默不語,自領着她的人退下不提。
被李三郎抱在懷裡,蕭可才安了心,那燒紅的銅筷子暫時不會烙在她的臉上了,本想摟在他腰際,卻牽動了手上的傷,徒然變色,疼痛不止。
李三郎怎會看不出她的痛楚,當下將摟緊了她,都怪自己考慮不周,才讓她落到這般境地。看此情況,阿孃是不肯饒過了,要儘快把她救出去才行,“宣兒。”撥開她的髮絲,溼漉漉的,全身上下都給水澆透了。
吳嫗也提着籃子進來,端出一碗粥遞了上去,“給她吃點兒東西,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水米未進了。”
李三郎開始給她喂粥,怎奈她連吞嚥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呆滯的望着他,似嗔似怨。
吳嫗長嘆一聲,“這孩子嘴硬的很,要想個法子把她弄出去纔是,看娘娘的意思,定是不會放過她了。”
乳母之言甚是,可現下能有什麼辦法?李三郎冥思苦想着,用什麼法子才能讓宣兒離開這淑景殿,求阿孃鐵定不行。驀地,他想起了什麼,儘快把蕭可交給乳母抱着,叮囑道:“我去去就來,您千萬要看顧好她,再不能讓阿孃對手動手了。”
再轉身時,蕭可的目光時裡明明帶着懇求,懇求他不要離開,可此時不去想辦法,怕是再不能逃脫這個牢籠。李三郎用最快的速度奔向甘露殿,只要能求得父親的同意,他就能把宣兒帶回王府,至少先把她手上傷治好。在踏入宮門的同時,陳福順領着幾名內待前來相阻。
“殿下,您不能進去,遼東送來急報,怕是又出了戰事,陛下同趙國公、房相公他們正商議着呢!任何人不得打擾,尤其是您。”陳福順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陛下吩咐過老奴,殿下若是爲王妃一事,同淑妃娘娘相商便可。”
李三郎算是碰了釘子,此時若是硬闖進去,就更加救不了宣兒,只能悻悻而去。出來甘露門,見一人一馬遠遠而至,待到靠近時,徒手把那人拽了下來,飛身上馬,調轉馬頭出宮,只飄飄丟下一句話。
“借你的馬一用。”
雉奴生生被人拽下馬,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三哥是瘋魔了吧!或者是中邪了也說不定,只能望而興嘆。
自李三郎走後,吳嫗也心驚膽顫,心心念念盼着他早點兒回來,若娘娘再來審問,她是低檔不住的。而懷裡抱着的假王妃也越來越不對勁兒,她臉色慘白,冷汗涔涔,額頭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珠,似是受了什麼苦楚說不出一樣。
“你怎麼了?你可不能出事兒。”吳嫗慌了手腳,只覺得有一股熱流從手心裡淌過,抽出來一看,竟是滿手的血,扯着脖子大喊起來。
李三郎回到宮裡時,已是傍晚時分,天空飄下了雨絲,整座淑景殿燈火通明,仿若一隻小船停靠在湖心中。造化真是弄人,一天前,宣兒還是他的王妃,他們在如萱閣裡說笑,在廊檐下喂鳥,在牀榻上逗弄兒子,可現在……。
來不及多想,匆匆去了關押宣兒的暗室,可裡空空無一人,只有牆壁上的油燈在一閃一閃的跳動,他暗道不好,轉身便去尋問阿孃,卻被吳嫗攔腰抱住。
“您怎麼在這裡?宣兒呢?”
“自你走後,她全身都是血,老奴去叫娘娘……。”吳嫗想到那一幕,仍是戰戰兢兢,心有餘悸,“娘娘的女醫說……說是她不行了,你……你就節哀順變……。”
“你是說,宣兒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