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手掌薔薇花搖曳擺放,花蕊之中絲絲點點的綠光吞吐不停。他慢慢退了一步,很是謹慎的看着面前的女嬰。
李道玄這個古怪的女兒曾和阿離蘇晚晴一起在上陽宮中住了不少時日。李泰第一次見到時就上了心,當日李道玄不在的時候曾多次試探,爲此上陽宮的宮殿都被拆了幾層。所以李泰早就知道女嬰的厲害。
但此刻自己身懷五行靈力,全身戒備之下竟然還是被這毛都沒長齊的女嬰一拳擊退。李泰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懸浮在半空的女嬰口中再次吐出一團火球,李泰眼前一花,就看到黑影一閃,胸前又是一陣劇痛,身子不由自主再次被擊飛了三尺。他這次再翻身起來,就看到那女嬰似還是在前方不遠處,就如從未動過。
但胸前火辣的疼痛告訴李泰,對方剛纔已是出手了,只因速度太快,自己根本沒有看清。李泰的心有些慌亂起來。他做事從來是喜歡以強凌弱,以多欺少,此次本以爲勝券在握,卻沒料到半路殺出個小娃娃,而且這小娃娃還挺厲害。
“你這小娃娃……”李泰揉着胸口,努力保持着微笑,竟然對着面前的娃娃說起話來。他口中說這話試圖擾亂這嬰兒的視線,掌中的薔薇花毒種卻暗中彈射出去。
這等行徑已是有些偷襲的意味了,而且是對這似乎根本不懂事的娃娃用出這等招數,已非卑鄙能形容的了。但李泰卻毫不猶豫的偷襲出手,一招之中更是含了數十種變化。
一旁努力壓制傷勢的於惜竹噴出一口鮮血大罵道:“卑鄙!”
但李泰的這句小娃娃剛出口,手中的薔薇毒種還未射到那娃娃的身前,眼前就又是一花。這次李泰的眼前出現了無數飛舞的黑點,就如狂風橫着捲來的暴雨,又像大漠飛舞的沙塵。
直到這些黑點擊中他的額頭,鼻樑,胸口,小腹時,李泰才明白原來這些黑點都是面前的黑甲娃娃擊出的拳頭。
小小的拳頭如暴雨梨花,又如流星亂雨,沿着李泰的胸腹腦袋飛快的擊打起來。安靜的鰩魚觀水居內只能聽到嘭嘭的聲音。
李泰被打得腰彎成了一隻大蝦,身子不住倒退,一直退到了鰩魚觀水居的出口。還好因爲這小娃娃個子太小,又不懂人之要害,所擊打的部位更是變化不多。李泰勉強運起星宿靈力,護衛住了臉面。
只是他胸腹之上咔嚓之聲連續響起,這小魔神竟然穿過了他的防禦靈力,打斷了數根肋骨。李泰心中驚魂喪膽,口中不住的大聲呼喝着,但對方的拳頭依舊不停手的擊打過來。
李泰護住臉上要害,整個身子卻軟了下來,如瀑如雨的小拳頭最後擊中了他的脖子,沿着喉嚨一道大大的傷口裂了開來。
這傷口正是那黑衣冥神切斷喉嚨,取出異物的位置。李泰捱了這致命的一拳,本已經失魂落魄的他更是嚇得拼命捂住了傷口。
只是這樣一來,整個臉部都露了出來。前方的黑甲女嬰微微停在半空之中,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前方的李泰,咯咯的笑了起來,繼而無盡的拳雨再次降臨。
雙手捂住脖子傷口的李泰雙目在瞬間就被拳頭擊得破裂開來,他痛的身子猛然跳了起來,繼而覺得頭頂大穴一沉,一團寒冷的冥力衝入進來,這衝入來的冥力破開了他頭顱內的天頂之匯,打得李泰嚎叫一聲,全身蜷縮在地,抽動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直到此時,李泰都沒有發現,鰩魚觀水居內室之中,一直飛彈着一條淡淡的琵琶弦。就在他身旁周圍飛舞着。
琵琶弦所指之處,浮在半空的女嬰拳頭就揮向何處。只是他現在已陷入深沉之中,迷茫中似乎回到了孩童時……
一旁的鶯歌燕語扶着於惜竹,早在剛纔就已是看得目瞪口呆。看着李泰如此慘象,於惜竹忍不住轉過了頭,不忍再看。
黑色的氣息環繞在鰩魚之內,冥力四處流散。帶着這等力量的小拳頭依舊撲撲的打在地上蜷縮的李泰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於惜竹緩緩轉過身,看着已被女嬰連皮帶肉打進鰩魚觀水居珊瑚地面內的李泰,終是忍不住道:“小蠻姑娘,可以了,這,這已足夠了。”
白小蠻慢慢走了出來,大傷初愈的她此時看起來腳步虛浮不穩。但此時的白小蠻只捧着琵琶,臉色蒼白的說道:“不,我,我早就停下了。”
白小蠻以琵琶弦指引女嬰的拳頭,本是倉促之間無奈的試探,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女嬰竟然一擊奏效。只是這個時候已非她在指揮。
於惜竹聽到白小蠻的話,吃驚之下招呼鶯歌燕語快步走了過去。
此時鰩魚觀水居內室的蕭眉織,蘇晚晴與瘋瘋癲癲的淑妃,還有兩個倖存的東海宗少女慢慢走了出來。
一陣陣女子的尖叫和驚呼聲中,於惜竹僵硬的扯住了鶯歌燕語。
前方的女嬰周身閃動着黑色的光芒,鍥而不捨的依舊在捶打身子都被擊扁的李泰。這女嬰每擊一拳,就自那屍體上帶走一團魂力。這樣看上去甚是詭異。
李泰那似乎只剩皮肉的屍身漸漸的再無魂魄出竅。半空的女嬰才住了手。環繞周身的黑色冥力混着李泰的殘魂敗魄,被這女嬰張開小嘴全部吞了下去。
咯吱咯吱的詭異聲音中,諸人都是張大嘴巴看着半空的女嬰四肢伸長了一些,小小的腦袋上也生出了幾寸頭髮。卻緩緩落到了地上。
黑色冥甲也隨着這女嬰的成長而變大。黑甲之後一道淡淡的黑氣環繞成了鬼幻般的大黑暗如來。看起來已長大到三四歲的女嬰轉過身來,嬌嫩的小臉上,紅色眸子依次掃過了諸人。
被這女嬰雙眸掃視過的人都是身上一涼,便是平日裡最愛逗她的鶯歌燕語都忍不住顫抖着倒退了一步。
此時只有神秘的冥界女子蘇晚晴慢慢走了過去,俯身將女嬰抱了起來。默默的走到了鰩魚觀水居陰暗的一角。
於惜竹側方的李薇兒橫身攔住了蘇晚晴,她注視着女人懷中的女嬰,顫聲道:“這是大黑暗如來真身,冥王之子。萬不能留着她……”
鶯歌燕語聽着李薇兒的話,雖然還在驚懼之中,但還是忍不住齊聲道:“你這女人想要做什麼!”
李薇兒咳嗽一聲,臉上神情矛盾至極,最後還是慢慢轉身,對着於惜竹說道:“於先生,你說該如何!”
於惜竹一生方正,嫉惡如仇,但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麼多,此刻又中了星宿海的種毒之法。他沉思良久才搖頭道:“善惡是非並無一個確定的因由,今日若不是這小娃娃出手,咱們恐怕都是難逃此劫。公主殿下,我看就……”
李薇兒搖搖頭,打斷了於惜竹的話,盤腿坐下一言不發。
鶯歌燕語都是鬆了一口氣,那白小蠻卻躬身對於惜竹行了一禮:“於先生說的極是,小蠻覺得善惡之說是相對而論,這娃娃對惡人行惡事,那便是善。”
白小蠻說着淡淡瞥了一眼遠處的李薇兒。不知不覺間,整個鰩魚觀水居內形成了一股尷尬的氣氛,一言不發的李薇兒臉色不變,但卻再次搖了搖頭。
後面的蕭眉織緩緩走過來,在於惜竹赤裸的胸膛上嗅了一下,臉色便黯淡下來。在這沉悶的氣氛中輕聲說道:“於伯父,這星宿海的種毒之法太霸道了,此時這花菌之毒已侵入了您的千經百脈,就連丹海之靈也都是這花毒。我,我就是用出懸心脈和杏林經,也只能延您幾天性命……”
她說着更是傷心起來:“我救不了您,這天下更沒有人能救您了。”
於惜竹緩緩裹住一條鶯哥找來的袍子,只淡淡對蕭眉織笑道:“蕭姑娘,你說罷,老夫還能活多久,說起來,心中還有幾件事未了,總得多給我留點時間纔好呵。”
蕭眉織自小便在雲深谷秘境中修習醫術,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治之傷。這些日子在鰩魚之內更得於惜竹關愛。傷心之下,這女孩雙眸滴滴淚水便落了下來,哽咽道:“只能延三月之命,除非能學全爺爺的懸壺心法,可是他老人家又不在了……”
於惜竹聽到還有三個月的性命,心中已是滿足了,他見蕭眉織如此傷感,便伸手摸着她的腦袋笑道:“傻孩子,人總是要死的。”他說着舉起手掌,在半空緩緩寫起了字。
諸人聽到蕭眉織這神醫所說的話,都是難過起來。鶯歌燕語最是心軟,和於惜竹這些日子來想處最是溫馨的,此時都已哭得稀里嘩啦。
白小蠻幽幽一嘆,走到鶯歌燕語身旁低聲道:“還有三個月呢,世事變幻無常,做這等小女兒態,徒增傷感。”她說着再次瞥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李薇兒以及黑暗中看不到神色的蘇晚晴。
於惜竹心中安靜異常,手指在半空不停的寫着字,淡淡的金字以六合千字經心法寫出來,卻是一篇自述詞:
電轉雷驚,自嘆浮生,四十二年。試思量往事,悲歡萬狀,合散如煙。須臾便是華顛,何須著意,生須宦達,死要名傳。此事由來都在天。從今去,任東西南北,作個飛仙……
於惜竹一口氣寫完,望着半空金字,微笑不語,心道:這鰩魚觀水居中都是些女孩兒,我這一首詞她們是不懂的。可惜道玄不在這裡,他雖也是華齡之年,但必是能明白老夫這一番心境的。
於惜竹正自感慨,就聽到鰩魚觀水居外傳來一聲長嘆:“任東西南北,作個飛仙。於師兄固然想得開,但對整個大唐修士界也未免太不負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