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

方老爺子正在書房,卻有人徑自推門而入,他還沒看清來人是誰,便見一個粉色的身影撲上前來跪在他腳邊,哽咽着喊了一聲“祖父”。

方老爺子一驚,忙丟開書本,來的正是方筠瑤。

“筠瑤,你這是怎的了?”

方筠瑤用兜帽遮着臉,哀哀哭道:“孫女這般活着,還不如死了乾淨!”

“我可憐的姑娘誒……”方老爺子摸摸她烏黑油亮的頭髮,唏噓許久,怒道:“徐肅那小子怎的也不來看你?”

方筠瑤眸子驀地一亮,轉瞬卻又黯淡下來,失神道:“如今,連他也不要我了……”

“說的什麼喪氣話!”方老爺子怒罵:“你爲他生兒育女,我方家的姑娘哪能被他這個破落戶輕賤?”

先前方筠瑤與徐肅一刀兩斷的事也沒與方老爺子說,她也知道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怕方老爺子生氣,想自己先尋好高枝再與他說。到時候兩相權衡,方老爺子自然知道怎麼選才是最好的。

此時高枝還沒影,自己又破了相,原先被她撇到一旁的徐肅,卻成了唯一能拉她出苦海的救命稻草。

“那您說……”方筠瑤抱着方老爺子滿是皺紋的大掌怔怔問道:“他不來看我,我又該如何?”

“你且放寬心,老頭子縱是費盡心思,也必把你嫁進徐家去。何況你那兩歲的女兒還在他們家呢,誰敢阻着你進門?”

吃了一顆定心丸,方筠瑤總算安心了些,跪在方老爺子膝下又嚶嚶哭了一會兒,得了“嫁妝豐厚”的許諾,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多年相處,她摸透了徐肅的性子,如何叫徐肅回心轉意,反倒是最輕巧的事。

*

徐家。

因公主休了夫,徐家便沒了進項。連着兩月下人沒拿着月銀,自是好一番鬧騰。老夫人先是扣着他們的賣|身契不放,下人們瞧她這般嘴臉,每日也不做事,睡覺嘮嗑,吃喝穿用都花着徐府的銀錢。老夫人只好把賣|身契找出來,把這些心不在此的通通打發走。

她總算看明白了徐家如今的景況,每日的燕窩粥都自己做主減了,還叫一戶家生子在徐肅一個舅父的幫忙下做起了生意,如今能勉力維持府中開銷。

而徐肅這些日子每日窩在府中喝酒,鬍子拉碴,十分頹然。他打小習武,可如今右腿已經廢了,連個武師傅都做不得。

白日愁腸百結,夜裡更是孤枕難眠,懷中總得抱着點什麼才能睡得着,睡夢中也全是方筠瑤如花一般的笑靨。到底是同牀共枕五年的人,哪有這般容易忘懷?

次日晌午用膳之時,忽有一個小奶娃屁顛屁顛地走到徐老夫人那兒,奶聲奶氣喊了一聲“爹爹!”徐肅一身酒氣,那小女娃不敢靠近,抱着徐老夫人的腿怯生生地喊他。

徐肅心酸得不行,“樂兒,到爹這裡來。”那小女娃烏溜溜的眼睛瞧了瞧他,咧嘴笑了,撲到了他懷裡。

這小姑娘正是徐肅和方筠瑤的頭個女兒,起了個名兒叫徐茹樂,如今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娃,自打年初時方筠瑤爲養胎留在方家,這孩子成了爹不管娘不顧的,老夫人只能管着。

後來方筠瑤流產,仍在方家呆着。徐肅一來爲了方筠瑤的事鬧心,二來又躊躇滿志想做一番大事,哪能顧得上這孩子?

倒是被老夫人手下的兩個嬤嬤養得白白胖胖,比剛從邊關回來那時候好看多了。

老夫人繃着嘴角沉聲道:“爹也不管,娘也不管,倒叫老身養個重孫!”說罷又咳個不停,丫鬟忙給她順氣。徐老夫人近來操持府中中饋,原先的五年養下一身富貴骨頭,此時家中諸事早已生疏,也是累得不輕。

“那狐媚子瞧着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如今斷了正是應當!”

這麼一番戳心窩子的話,徐肅聽完更是頹然。徐老夫人於心不忍,又軟了聲音勸道:“肅兒,你聽祖母的話,好好娶個媳婦,只要出身好些嫁妝多些,性子軟和好拿捏的,容貌差些也無妨。瞧瞧你這孩子哪能離得了娘?”

徐肅臉色一暗,低聲答:“再等等。”

他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也不知自己想要等到什麼。明明先前打定主意,即便方筠瑤回心轉意也不再要她,卻還是不忍心。

正這麼渾渾噩噩想着,卻見懷裡的女娃眼前一亮,從他懷中的空隙中鑽了出去,撲到了來人的懷裡,一疊聲地喊:“娘!娘!娘!”

來人正是方筠瑤,戴着一個輕紗兜帽,從外頭看不清她模樣。一身霜色襦裙,頭上一朵絹花都沒有,極爲素淨,跟她以往的打扮大相徑庭。

徐肅大怒,抄起手中柺棍就打:“你來作甚!誰準你進我徐家的門!誰放她進來的?”

領着方筠瑤進來的僕人並着幾個丫鬟嬤嬤趕緊上前攔下,心中實在無奈:少爺也從沒交待過不讓人進來啊!前些日子還時不時地跑去府門張望,常常問他們方家小姐有沒有來過。若不是仍心有牽掛,哪用得着這般?

方筠瑤也不說話,跪在地上抱着孩子,雙肩抖個不停,喉中哽咽不能語。這段日子她時不時就想起先前流掉的那個男孩,總覺得那孩子壓根不該來,生來便是克她的。此時瞧見樂兒,才覺得這纔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乖巧懂事,比那個不該來的孩子好千倍百倍。

樂兒尚年幼,也說不了多少話,一個勁地喊着“娘娘娘”,咧嘴嚎啕大哭,母女倆各自狼狽,瞧着可憐極了。

徐肅不由心軟,卻仍是冷着臉硬聲硬氣斥道:“哭什麼哭!你不是攀上高枝了嗎?你還回來作甚?”

方筠瑤抹了一把眼淚,強笑道:“夫君,瑤兒知道錯了……”

這時卻不知怎的,她懷中抱着的女娃忽然把她頭上兜帽蹭掉了。這兜帽本就是鬆垮垮罩在頭上的,戴得不牢實,輕輕一碰就掉了下來。

瞧見她臉上那塊觸目驚心的傷疤,衆人都捂了嘴神情驚愕,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鬟經不得事,甚至叫出了聲。

方筠瑤眸中恨意一閃而過,忙要撿起落在地上的兜帽戴上,卻被徐肅一把抓住了手,大掌端起她的臉瞧了個仔細,怒聲問:“你這是怎的了?她們又欺負你了是不是!”

方筠瑤一直住在方家,徐肅自然以爲和她先前落胎一般,臉上的傷也是方家幾個蛇蠍心腸的姑娘弄的。

他卻不知方筠瑤這傷是重潤郡主鞭子抽的,畢竟徐家已經脫出了京城貴族的圈子,也沒有知道消息的門道。方筠瑤破相一個半月了,徐肅竟是此時才知道。

方筠瑤咬着脣不作聲,故作堅強地搖了搖頭,也不說是誰弄傷的,卻滿眼是淚喉中哽咽,更是讓徐肅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一羣蛇蠍心腸的毒婦!”徐肅怒極,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時顧不上老夫人和好些下人都在一旁看着,情真意切道:“瑤兒,只要你回來,我們還是一家人,即便你容顏不再,我也定不負你。”

方筠瑤靠在他肩頭哭成了個淚人,那兩歲的丫頭也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徐老夫人一直默不作聲冷眼看着,瞧見此情此景更是頭疼:肅兒剛軟化一些,她正打算這兩人尋個媒人上門說道說道呢,這狐媚子就又趕着巧回來了。

先前那大夫的話還在她耳畔,說婦人落胎是極傷宮的事,又有血崩在前,保不準今後就不能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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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兒雖落魄至此,卻也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萬不能叫這女人毀了。徐老夫人眸光一冷,卻知這話不能在兩人面前提,只能另想辦法。

*

自打回了徐家,方筠瑤十分得規矩,再不像先前一樣每天都提方家,對着徐老夫人也畢恭畢敬,徐肅這才解開心結。

雖與徐肅重歸於好,可兩人過得卻不如前幾年那般美。

徐肅這幾個月來事事不順,懷揣滿腔抱負,卻沒有用武之地,處處碰壁,心中戾氣愈發深重,常常有丁點不順心的就要發火,像個炮仗似的,輕輕一點就能着。

他因幼時喪父喪母,又多年習武,心中暴戾之氣外張,遇事愛走極端。再加上是被徐老夫人養大的,將徐老夫人的刻薄寡恩學了不少。

曾經他在邊關打仗的五年人微言輕,也常常這般火氣旺,那時方筠瑤每每都順着他的心意好聲好氣地勸。可如今方筠瑤有了方家做依仗,又在方家呆久了,上有方老爺子疼愛,下有丫鬟敬着順着,氣性見漲,敢壯着膽子跟徐肅吵架了。

徐肅心中疑竇頓生,每每在她面前用那柺杖支地行走之時,便直直盯着方筠瑤看,見她微微錯開了眼,似乎對那柺杖十分嫌惡的模樣,頓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定是在嫌棄自己身有殘疾。

徐肅又拉不下面子與她說這傷腿的事,非要藉着別的由頭髮作一番才能舒坦些。

方筠瑤原先也愛耍小脾氣,那時她容顏尚佳,耍小性的時候瞧着嬌俏可愛,徐肅也樂意放低身段去哄她。可此時她這般模樣,生氣的時候眸底狠意乍現,臉上那塊紫青色的傷疤更顯得滲人,徐肅看着都覺心驚。

方筠瑤卻也懷疑徐肅是不是嫌棄自己容貌已毀,曾經兩人過得那般好,如今他看自己怎麼都不順眼,定是因爲自己不如從前貌美了。

兩人互相猜忌,齟齬愈深,如何能過到一塊去?

那個兩歲的小女娃天天縮在牆角里哭鬧,奶嬤嬤沒辦法了,只好送回了老夫人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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