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雪團下意識地閉了下眼,晃晃悠悠地原地踱了兩步,像是醉了酒一般。再睜眼時眸光炯炯,眼中瞳仁豎成了一條極細的黑線,連江儼這外行人都瞧出與方纔不同了。

司易不慌不忙地把公主臨出宮前穿的衣裳拿過來,雪團湊上前嗅了嗅,白鬚輕顫,定定瞧了一瞬。忽的跳下桌子跑出了房門。黑貓一怔,也追了上去。

江儼心中一喜,忙一手扯過司易,呼喝一半暗衛,衆人紛紛駕馬跟了上去。

*

裕親王府,這處客院被交待過了不能打擾,連灑掃的下人都不敢違令。

正午時熱得人喘不過氣,院中東西兩處各栽有一棵高大的無患子,枝葉廣展,綠蔭稠密,閒蟬聲聲悠揚。

承熹睡了個午覺,醒來時牀邊的小几上有一檀木茶盤,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十分得精緻,杯中清茶入口溫熱。屋子裡的薰香是她慣愛的杜松香,裡面添了少許佩蘭,藥性溫中,解暑闢穢,她夏天時常用這香。

聞着這熟悉的味道,承熹一時竟有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彷彿她仍在宮中,身邊仍是通曉她一切喜好的幾個丫鬟,無須她吩咐,便事無鉅細件件妥帖。

轉念又覺得是自己想岔了,不由心道:被指來監視她的兩個婢子倒是會來事,只有伺候慣人的,才能這般心細,誤打誤撞正正對上了她的喜好。

一轉眼,卻見牀邊跪着一個綠衣婢子。那婢子低着頭,腰身躬得極低,前額貼在地上。這姿勢是極累人的,也不知她跪了有多久。

聽到公主起身的動靜,那婢子身子一顫,兩行清淚滴落在金磚之上。

承熹先是一怔,隨即滿眼不可置信,“絮晚?”

那婢子點點頭,略略擡起頭看了公主一眼,哭得滿臉是淚,又深深垂了下頭。

果真是絮晚!

承熹忙趿着鞋子上前拉她起來,她卻打定主意要跪着,怎麼也拉不起來。

“怎的是你?你不是……”方握上她的手腕,承熹心中便狠狠一顫,曾經略顯豐腴的姑娘如今竟瘦成了如此模樣,腕子細得叫人心疼,頰上也消瘦不少,原先圓圓的臉,如今頰上的肉都瘦沒了。

“公主……”

絮晚哽咽着與她說了圍場那夜的事,聽她說如何被人抓了來,待說到了裕親王的手下人是如何拷問的時候,承熹心中一痛,忙打住她的話:“別再說了,我知道你苦衷,我不怪你。”

“公主,絮晚錯了,賊人能把你抓來,就是因爲我告了密……”

“可我就是怕啊……我尋死了六回,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被人眼也不錯地看着,想死也死不成……”

“好姑娘,不是你的錯。即便你不說,他們也總有別的法子把我捉來。”承熹環着她瘦弱的肩背,眼裡一片模糊。絮晚與紅素幾個從她九歲那年便跟着一起去了長樂宮,跟着她嫁入徐家。雖是主僕,卻情同姐妹。

圍場遇刺的時候,承熹以爲絮晚被山中野物叼了走,竟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此時聽了她這般險遇,慶幸還來不及,哪還有怨怪?

將心比心,那樣的刑罰她也熬不住,光是想想就心驚膽戰。

絮晚搖搖頭,“我留着這條命,便想着總得給您認個錯。”四下看了看,附在公主耳邊小聲說:“他們想着留下我還有用處,這些日子看管的嬤嬤也撤了走,我把這府里布防都摸清了,告訴您了,我便上路。”

承熹見她已萌死志,厲聲道:“說得什麼胡話,我不怪你就是!我又沒有受傷,這不好好的!”

絮晚搖搖頭,眼中淌下的淚更多了。

承熹只好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好歹先把人勸住,心念一動趕緊道:“你做了這麼多錯事,也不想着彌補?就想一死了之?”

絮晚一怔,聽公主聲音一冷:“總得在我身邊再伺候個十幾二十年,才能贖了這罪!”

絮晚連連點頭,抱着公主的膝蓋說不出話。

承熹又溫聲安撫了一會兒,好說歹說,總算把人給勸住了。絮晚抹乾淨眼淚,附在公主耳邊,悄聲道:“在這兒呆了兩月,這府中的地形我都摸清楚了。”

本就是心細如髮的丫鬟,又因她伺候的那人是個閒不住的主,她這兩月來一點點摸清了裕親王府的地形,也沒惹人懷疑。“雖救不出公主,卻或可一用。”

承熹眸中一亮,她入府時略略瞧了瞧,裕親王府佔了整整一條街。即便是江儼來了,也未必能找得到她,如今有了這地形圖卻是正好。

先前重潤說了這半月她能隨意走動,只要出得了府,總有機會把消息傳出去,只盼着江儼快些來了。

說到這,絮晚從袖中抽出一張疊成幾疊的紙,承熹略略一看,正是這王府的地形圖,已經畫了七七八八了,剩下的空白是絮晚的身份去不了的地方。

怕隔牆有耳,此時不敢細看,先貼身收好了。

“你如今住在府中何處?”

聞言,絮晚雙頰飄了紅,眼神閃躲一下,閃爍其詞說:“在別處當值。”

承熹也沒細想,兀自沉思說:“我與重潤說說,看能不能把你調回身邊。”

絮晚一時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只能先找了藉口圓過去。待回了另一處客院,瞧了瞧旁邊的正屋房門緊閉,裡頭能聽到鋸木頭的聲音,猜他仍在忙活,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坐在鏡子前,絮晚怔怔看着鏡中的自己。曾經眉眼溫婉,不着世事,此時眼角眉梢卻滿是倦意。

紅素四人中屬她最不會事,也最不會說話。可被囚在裕親王府的這兩月來,以往二十多年沒經過的事都經了一遭,受了好一通折磨,虛與委蛇,訛言謊語……什麼都學會了。

還背了主……

她靜靜坐了小半個時辰,從小屜中抽出一把銳利的剪子,怔怔看了半晌。

公主寬宏大量,不怪她,可她自己過不去心中這個坎——背主的奴才,哪還配活在世上?

心中苦笑連連:原先想尋死,卻整日被人監視着,死也死不成;自己又是一身軟骨頭,沒熬過折磨,把公主的事泄了底,愧疚與恐懼時時刻刻折磨着自己的心。

如今把親王府的地圖給了公主,誠懇地給主子告了罪,監視的人都撤了走,終於可以放心地去了。

絮晚哆嗦着手握住那剪,閉上了眼,對準心口就要刺下。

“絮晚!”房門卻被人敲了兩下,絮晚還來不及應聲,房門便被那人推了開,想來是做慣這樣不告而入的事了。

推門的那人是個年輕男子,一襲象牙白窄袖直裰,更顯他身量頎長。再看容貌,面上光潔白皙,眉眼五官精緻,直叫人眼前一亮。若單看長相,像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可細細一看,卻叫人哭笑不得——這人的兩袖高高挽起,衣裳上全是碎木屑,頭髮上也沾了些木屑,整個人灰頭土臉的,登時把原本姣好的容貌打了個折扣。

若是皓兒在這兒,見了這男子興許能認得出來。四月先蠶禮的當日,用短短一刻鐘改動了公主馬車機關的便是這人。皓兒被鎖在馬車裡帶去了那處孤村,把機關打開的也是這人。

絮晚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聽府裡的丫鬟嚼舌頭說這人是魯班後人,手十分得巧,他按着古籍上記載的南北朝的四輪車,自己鼓搗出了輪椅。裕親王一用就是好幾年,對他更是賞識。

這男子進了門,視線在房中探尋一圈,瞧見了絮晚詫問:“一連喊了你好幾聲,怎麼也不應聲,你……”

絮晚一時怔愣,握在手中的剪子還對着自己心口。那男子瞧見她要自盡的這一幕,登時目眥欲裂,一個箭步撲上前來,扳開她掌心丟開那剪子,一時不查還被劃傷了手,怒不可遏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絮晚咬着脣,仰着頭看着他,怔怔掉眼淚。

那男子緊緊捏着她下巴,平時總是笑眯眯的模樣,此時眸光冷厲:“誰準你死的?”瞧着絮晚囁嚅着脣還要辯解,不由更怒:“你如今是我的婢子,舊主剛來了一天,你這麼輕易就反水了?”

他心念一動,便自顧自想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定是她那主子被人擄了來心氣不順,逼絮晚去死的。想通這茬,他的眼神更兇了。

絮晚咬着脣,脣上都泛了白印,“我一直……都是公主的人,纔不是你的婢子。”

那男子深深吸一口氣,額角一簇青筋跳得歡快,冷聲道:“你的命都是我救下的!如今我沒叫你死,你敢自作主張?”

絮晚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她,先前那個假扮公主死無全屍的女子就該是她了。畢竟她是最瞭解公主的人,面前這男子當日救下了她,卻害了另一個無辜女子。

她心中確有感激,卻始終過不去心裡那道坎。慘死的那個女子雖是爲了家人而自願如此的,絮晚卻還是時時刻刻受到良心譴責。貪生怕死又害了別人,照鏡子時都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她囁嚅着脣無言以對,從地上撿起剪子又對準心口,“你救了我一命,那現在我把命還給你……這府裡的婢子這麼多,你再去挑一個……”

“你敢!你欠下的是救命之恩,你的命哪能還得起!”

“我給你洗了兩個月的衣裳了……”絮晚臉上流的淚越來越多,“給你收拾屋子,伺候你沐浴更衣,天天給你做飯,夜裡還得給你做宵夜……”說了這麼多委屈,總算硬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給你洗了兩個月的衣裳了……”絮晚臉上流的淚越來越多,“給你收拾屋子,伺候你沐浴更衣,天天給你做飯,夜裡還得給你做宵夜……”說了這麼多委屈,總算硬氣了一些:“你的恩情我都還完了。”

自打救下絮晚後,這男子便把她要到了身邊當侍婢,天天使喚得絮晚腳不沾地。這男子天天鼓搗新鮮玩意,身上不是木屑就是鐵屑,還偏偏愛穿白衣,每天給他洗衣裳要花半個時辰,從頭髮裡挑木屑又要花半個時辰。

收拾屋子,沐浴更衣,什麼事都要她一人來做。便是半夜餓了渴了都要支使她一通,瞧着就是個惡主。

這男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牙齒咯咯作響,若不是半夜聽她縮在牆角哭,誰樂意大半夜吃一海碗麪,撐都要撐死了好嘛!她卻還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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