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蓁蓁和皇帝都一下坐了起來, 秋華素來穩重, 若是皇帝在內與蓁蓁獨處絕不會隨意喊她打斷。

蓁蓁連忙問:“何事?”

只聽秋華驚懼交加着說“主子,奴才送六阿哥去四阿哥那兒, 阿哥們一起練了一會兒字, 六阿哥突然渾身發冷打起擺子,口脣發紺。娘娘,您趕緊去看看吧。”

皇帝刷得驚起, 高聲喊了起來:“還不去叫太醫!顧問行!去宣院判一干人等立刻進宮!”

蓁蓁還穿着一襲寢衣, 正手忙腳亂地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也顧不得身上的榮份如何趕緊就跟着皇帝一塊兒往外飛奔。

胤禛的居所離昭仁殿最近,張玉柱得了旨意揹着六阿哥先去昭仁殿安置,胤禛跟在後面小臉煞白, 蓁蓁衝進院子的時候他眼淚唰得往下掉抽抽搭搭地喊:“額娘,額娘, 六弟他……”

胤祚在張玉柱背上還咬着牙在發抖,蓁蓁摸他額頭輕輕喚:“胤祚, 胤祚?”

胤祚囁嚅着叫:“額娘……冷……”

“還不快擡進屋子!”皇帝一把從張玉柱背上抱過胤祚往他屋子裡去, 把小人兒放在牀上後手腳並用爬向內抓了好幾牀被子堆在胤祚身上。

“還冷不冷?祚兒, 你說啊!還冷不冷了?”皇帝搖了搖胤祚, 可他一直咬着牙在發抖完全無法答話,皇帝急得暴吼道,“太醫呢!太醫呢!”

胤祚突然又直挺挺地坐起來, 張口就要往外吐。

“祚兒, 祚兒!”蓁蓁搶上前正抱着胤祚, 一聲聲地喚着,她淺豆綠的便服上瞬間就沾滿了污穢,秋華瞧着忙去拿了痰盂來接在胤祚嘴旁。

“祚兒,你看看額娘,還想吐你再吐出來,你看看額娘啊!”蓁蓁說着焦急地往外張望。

一羣太醫們一咕嚕地都涌進了屋子裡,進屋了先按着規矩跪下給皇帝請安,皇帝又氣又急,對他們吼道:“都這時候了還跪什麼,快過來看看,六阿哥到底怎麼了。”

院判跪在地上捲起六阿哥小手上的袖子,輕輕搭住脈,他皺着眉一時不敢確認,可又止不住皇帝再三的催促,正催促間六阿哥又是咳咳兩聲,吐出了一口黃水,秋華拿着痰盂接住,再把痰盂交給碧霜,霽雲趕忙拿了沾水的帕子給六阿哥擦臉。太醫再三確認後有些慌張地說:“皇上,六阿哥似乎是……是瘧疾?”

皇帝正在逼自己冷靜下來,一聽這話他心陡得懸了起來,在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他的嗓子已經在發抖了:“確定是瘧疾嗎?”

“還不能確定,看着十分像,一帖藥下去後就能看出些眉目了。”

皇帝的心一下子涼了,他看着牀上一大一小的兩人握了握拳頭,藏起了顫抖的手。

四阿哥胤禛一直躲在屋門外,皇帝吩咐完太醫開藥方轉身就看見了他。胤禛一張小臉嚇得慘白,眼睛一直瞧着牀上一臉痛苦的胤祚和看着已經快要崩潰的額娘。他很害怕,可是比害怕更甚的是擔心。

“皇阿瑪……六弟他……”

皇帝看他一張慘白的小臉就知道他嚇壞了,他忍着心痛過去摸摸他頭頂:“你先回去,你六弟他吉人自有天相。”

胤禛似乎受了驚嚇,他木木地點頭,又往屋裡張望了一眼,額娘正焦急地抱着嘔吐不止的弟弟,他腳往前踏一步想進屋。皇帝朝顧問行一點頭,顧問行趕緊抱起胤禛捂上他的眼睛帶他離開。

太醫煎好藥端了上來,這一貼藥下去就要定胤祚的生死了,蓁蓁抖着手端了藥碗喂胤祚,他渾身發抖,蓁蓁餵了幾次藥都撒在了脖子上。

“朕來喂。”

皇帝從蓁蓁手裡拿過藥碗狠着心撬開胤祚發抖的嘴把藥硬是灌了下去,蓁蓁無奈地閉上了眼不敢去看,她知道心再疼也得忍着,這是唯一能救孩子的法子了。

喂完了藥接着就是漫長的等待了,皇帝和蓁蓁誰都沒有走,他們一頭一尾地坐在胤祚的牀邊,兩人都在心裡向上天向菩薩向衆神乞求着,然而一切卻沒有能如他們所願,事情果然如太醫所料,雖然藥灌下去,可是晚間發冷的胤祚就轉成了高燒,這恰恰就是瘧疾的病症。

張院判給胤祚號過脈後無奈地嘆着氣肯定了。

“皇上,是瘧疾。”

皇帝似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跌坐在牀邊,把臉深深地埋在掌心,似乎是不敢面對這個結果。

蓁蓁渾身發抖,面如白紙,她沒有哭出聲,眼淚卻一下淌了下來。

這病於大人都兇險,於孩子幾乎就是死症,張院判心裡幾乎已經涼了,但人不能不救,醫者天性,不到最後不放棄,他小心地說:“皇上,微臣先去煎藥。”

即便最好的太醫,治瘧疾無外乎這幾味藥。其餘都看了天命。

皇帝沒有吭聲默默地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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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替胤祚換上乾淨的衣服,起身正準備去端水,卻是兩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就往後栽倒。皇帝托住了她的身體,把她打橫抱起出了裡屋放到外間的炕上。他才一鬆手蓁蓁就醒了,她一醒就要下炕,皇帝按着她的肩道:“屋裡頭有顧問行和秋華,你在這歇半個時辰再進去。”

她這些日子不分晝夜地守在兒子的病榻旁,虛弱得像是隨時都要碎了,到了這會兒才倒下完全是她之前一直靠意志力在撐着。她閉上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陣,眼淚從緊閉的眼皮底下淌下時卻連一聲嗚咽都聽不到。

皇帝解開了她纏在手上的帕子,之前給胤祚喂藥的時候匆忙間碰翻了藥碗她的手心被燙傷了,她也顧不得治只是用絹帕匆忙裹了起來,這會兒已經發炎了,原本細細的口子紅腫了成了一大片,想來應該是很疼的,她這幾日卻像完全忘記了這事一樣。皇帝讓太醫送了金瘡藥和乾淨的白布來,他拿燙過的小刀把紅腫處割開,擦掉血水和膿水,才倒了藥粉在她掌心,再拿白布重新纏上。這應該是極疼極疼的事,蓁蓁卻看着他,卻只是看着他,連一聲痛都沒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時張玉柱從外進來跪下稟報:“萬歲爺,您請的薩滿嬤嬤來了,還有五臺山的住持喇嘛也趕到了,您看是先請薩滿還是先……”

“讓薩滿趕緊先跳,再請住持進來。”

張玉柱一時有些進退不得,薩滿和住持喇嘛都不是同教,這般吩咐實在詭異。可皇帝根本顧不得這些,胤祚的燒一日比一日兇險,他是毫無辦法才求遍諸神,甚至不惜讓人一夜疾行百里快馬加鞭去五臺山把菩薩頂的住持喇嘛請來。

皇帝見張玉柱不動喝道:“趕緊去啊!發什麼愣!”

張玉柱不敢不從,先是讓薩滿開始在昭仁殿的院子裡做法,接着就去請住持喇嘛進殿。主持喇嘛一進到院子裡,就撞見到了怪力亂神滿院子又跳又唱的薩滿嬤嬤,他什麼都沒說默默搖了搖頭。張玉柱爲他挑開簾子,他一踏進屋子就聞見了永和宮裡藥味和供香混合的味道,屋子裡曾經歡快活潑的小皇子虛弱地躺在西間的牀上,他的母親已經完全不見往昔的神采,正抱着他默默地垂淚。

主持喇嘛向皇帝拜了拜,皇帝站了起來還了一禮,急不可待地說:“朕也是實在無法了,才請主持星夜趕來。這孩子的妹妹曾得您庇佑祈福,只求您爲這可憐的孩子也想個法子,求佛祖開恩救救朕的孩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帝王,然而皇帝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已經是有些哽咽了。

天下父母心,即便是帝王之家也是一樣的。

住持喇嘛心中唏噓一嘆,“我佛慈悲。”

他走到胤祚身邊,小皇子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蓁蓁匆忙抹去眼淚,抱着孩子茫然無措地看向主持喇嘛。

主持默默地瞧了一會兒,伸手輕輕碰上胤祚的額頭。此時在屋外,薩滿婆婆還在不斷地滿院子亂跳,在她含糊不清的禱告中忽然響起了兩聲貓叫,不知道什麼時候黃大仙帶着黃小仙從角落裡溜了進來。兩隻又胖又大的黃貓前後撲到了胤祚的牀邊,黃小仙年輕力壯一蹬腿就跳到了胤祚身邊,黃大仙到底年老,縱然它有心可努力跳了兩下也沒能蹦上牀,只能趴在腳踏上蜷縮着。

主持喇嘛看着兩隻貓沉吟了一會兒說出了自己進殿後想說又不敢說的話:“人有命數,六皇子的命數已盡。”

要是別人敢說這話,皇帝早就勃然大怒拖出去要砍了此人,可五臺山的住持喇嘛卻非一般人,他乃得道高僧看相極準,當年孝獻皇后垂危,後來爲先帝剃度的茆溪森和他同在御前,茆溪森斷言孝獻皇后魂歸天界是先帝能度化成僧的關鍵,而住持喇嘛則一言不發請求離宮。

當時太皇太后不解曾經私下派蘇麻喇姑去求教,住持喇嘛猶豫再三後才說:“先帝沒有佛緣,也沒有真龍之相,命數在寒冬,善終不了。”

那時太皇太后不信命,心裡雖然爲主持喇嘛的話生氣,可到底對方是高僧,太皇太后並未表現出來,可事後卻不得不信,這也是她爲何這些年反覆希望去五臺山禮佛的緣由。

皇帝雙手合十問:“求住持……”他的聲音顫抖着,“可有什麼化解的法子?無論是什麼朕都願意做。”

“都是命定的,皇上太在意的事情,他並不能承受。”住持喇嘛拜了一拜就想離開,皇帝人狠狠地晃了一晃,臉色煞白整個人都在發抖,顧問行看着不好,忙伸手去扶他。

蓁蓁聽見隻言片語不管不顧地追了出去,她跪在住持喇嘛跟前說:“求求您發發慈悲,您收了他,如何都行,只要能活,您就是讓我拿命換都行。”

“疼……冷……”

胤祚突然在屋裡發病,皇帝已經管不上住持喇嘛在說什麼,拔腿奔回去看他。蓁蓁也想回去,可見住持喇嘛要走,於是拼命忍着想要奔回去的念頭,死死地跪在他跟前,“住持大師求求您發發慈悲……”

住持平靜地看着蓁蓁說:“施主,命是寫好的,老衲改不得命,他不是皇子命。施主,您命中另有貴子,可並不是他。”他從袖管中掏出一枚玉晗,“等皇子走了請讓他含在口中吧,佑他早獲新生。”

蓁蓁接過玉晗,她顫抖的雙手捧着玉晗心中一片悲涼,她聽過先帝的故事,知道主持喇嘛的話有多靈驗。

所以真得沒救了麼,她的兒子沒救了麼。

她茫然地步回殿中,皇帝正抱着胤祚,他手中端着一碗藥就要掰開胤祚的嘴往裡灌下去。

就在此時剛纔還蜷縮在腳踏上動彈不得的黃大仙突然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它一下蹦了起來往牀上跳,揮動爪子撲掉了皇帝手裡的碗,藥碗傾斜,裡頭滾燙的湯藥都翻在了它的身上,它“喵嗚”一聲哀嚎着落在胤祚的身上。

見藥碗被打翻皇帝怒氣攻心伸手就要打這隻搗亂的蠢貓。

皇帝擡起的手還沒落下,胤祚突然睜開眼,似乎沒有病痛沒有高熱,他叫了一句:“皇阿瑪。”

皇帝俯身抱住他欣喜問:“你醒了?祚兒,祚兒,你醒了!”

蓁蓁捏着玉晗站在牀的一丈外看見胤祚醒來,她沒有同皇帝一樣欣喜而是害怕。

胤祚在皇帝懷裡扭了扭,依然甜糯糯地說:“皇阿瑪,《尚書》太長了,我背不完了,我就給皇阿瑪背《胤徵》好不好,我背出來您就答應我帶四哥一起去泰山。”

“好。你背,阿瑪聽着,好不好?”

“好……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於厥邑,胤後承王命徂徵……”

胤祚的聲音清透明亮,在昭仁殿的西間回想,皇帝靜靜聽着,胤祚背書從來都是最好的,他甚至懷疑這個孩子生來是不是過目不忘。王熙從小都是神童,可每次說起皇子的功課都佩服胤祚,皇帝知道自己不該偏心,也知道其他孩子天資不差,可他心裡一直清楚,胤祚是天資最高的孩子,假以時日一定會成大器。

“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最後一個字背完,胤祚摸了摸懷中的黃大仙,黃大仙蜷縮在他懷裡弱弱地“喵”了一句,黃小仙聽見這聲也跳上了牀,他舔了舔黃大仙,又蹭了蹭胤祚的手,徘徊在他兩身邊似是不願意離去。

這奇妙的景象看得皇帝心裡發怵,他虛虛地喊了一聲:“祚兒?”

胤祚摟着黃大仙,空空蕩蕩的眼睛裡,光彩正在一點一滴地褪去。“我背完了,皇阿瑪你要記得啊,胤祚可在泰山等你……”

最後一個字吐出,他平靜地合上了眼睛。

wωω▪ T Tκan▪ ¢Ο “祚兒?”皇帝抱着孩子叫了一聲,可人沒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去試了試鼻息,那裡已經再無一點餘溫了。

“不!”

蓁蓁痛苦地嘶喊着跌跌撞撞跪在牀前,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明明透着紅潤還帶着笑,可他不再理她不再向她睜眼。

蓁蓁淚如雨下,她多希望她的孩子能睜開眼睛再看她一眼,然而任憑她怎麼呼喊他已經合上的眼睛再不會睜開了。日出日落周而復始,千萬年來一日不曾改變,但她的小太陽卻再也不會升起了,她內心漆黑的深夜再也等不來光明瞭。

跪在牀邊的張太醫搖了搖頭,鬆開了按在胤祚脈門上的手指。屋子裡一下就響起了嗚咽之聲。蓁蓁最後一次輕柔地摸了一下兒子尚且溫熱的身體,又最後一次吻了吻他的額頭,她的手已經不受她控制,她捏着那枚玉晗打開胤祚的牙關,把它塞進去。隨着玉晗滑進胤祚的嘴裡,蓁蓁渾身的力道散盡跌在地上。

“祚兒……皇阿瑪在這,你怎麼捨得扔下皇阿瑪先走……皇阿瑪還沒教你騎馬,還沒帶你去打獵……”

皇帝失魂落魄地抱起了胤祚,蓁蓁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空空洞洞的眼睛看着皇帝摟緊孩子一直坐在牀上,眼淚無聲地劃過她的面頰。

顧問行擦了擦眼淚,爬到皇帝腳邊。

“皇上,您節哀順變,小主子已經去了……”

“朕是皇帝。”

皇帝像是沒聽見,他抱着胤祚又哭又笑,他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他一直沒有說過,這是他最喜歡的孩子,他守着他的額娘看着他一點點在她肚子里長大,一出生他就把他抱在懷裡,從那樣小小的一團一直養育到如今,他是那樣愛他,當年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可是他還是把“祚”字給了他。

“朕是皇帝。”皇帝緊緊抱着胤祚逐漸冷去的身軀,他記得自己的額孃的手也像胤祚一樣慢慢冷去。

“蘇嬤嬤,你不是說我當了皇帝天下的事都是我說了算嗎?那爲什麼額娘醒不過來?”

“皇上,您能管事,不能管命啊。”

一片起此彼伏的哭聲中,蓁蓁聽見一個淒涼的聲音在說:“可朕管不了命。”

···

在最初的一片混亂熬過去後,該辦的事還是開始辦了。秋華她們在收整胤祚的儀容的時候才發現,他懷裡垂垂老矣的黃大仙不知什麼時候竟然也沒氣了,這隻被合宮人的眼中已經成精不會死的貓在不知不覺中陪着它的小主人一起走了。秋華她們眼見此又哭了一場,秋華去請示蓁蓁怎麼辦,蓁蓁在過了好久之後才說了一句:“讓它陪着胤祚去吧,他一個人在那個世界找不到阿瑪額娘會寂寞害怕,就讓黃大仙守着他。”

秋華於是親自拿乾淨的白娟把先前翻在它毛上的湯藥都擦乾淨,然後放進胤祚的小棺裡讓他們一同離去。

皇帝把自己關在了昭仁殿東暖閣裡不肯出來,蓁蓁則堅持要陪胤祚的棺材出宮。

蘇麻喇姑到昭仁殿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一地狼藉、一室悽慘,皇帝誰也不肯見,德妃靠着棺槨一言不發。她嘆了口氣對秋華說:“太皇太后準了德主子送六阿哥一程,你陪着去吧,千萬把人看好了別再出事了。”

秋華抹着淚點頭,蘇麻喇姑拍拍她肩算是安慰,秋華哽咽說:“德主子奴才還有數,奴才回頭多與她說說四阿哥和公主,可皇上那裡……唉,奴才在宮裡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皇上這樣。”

蘇麻喇姑沉默了,皇帝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她可能是宮裡唯一能猜出皇帝心思的人。“你們別管了,先送去吧。”

秋華不再問,朱漆小棺早已裝殮完,一衆宮女、太監和內務府下人都跪在宮道里艾艾哭泣。內務府的人將朱漆小棺團團圍住,隨着一二三的號令,整齊地擡起小棺慢慢挪出宮。

蘇麻喇姑看着德妃憔悴遠去的背影,從袖中抽出一本冊子推門走進殿內。

皇帝一個人坐在炕邊,他滿臉胡茬身型枯瘦,他早就不再哭泣,他一直就這麼坐着陷在自己的自責和悔恨裡。

蘇麻喇姑走到他旁邊,她拿的是康熙十九年恭修的玉牒,她翻到皇子的那頁,打開墨盒研磨,出墨後拿了一支狼毫小筆沾滿墨汁遞給皇帝。

“寫吧,總要面對的。您當時在慈寧宮親手寫下六阿哥名字的時候,滿心歡喜之時奴才提醒過您。如今,您總要自己面對。”

玉牒十年一修,如今的豎格玉牒上胤祚還是諸皇子中的最後一個,玉牒修成之時胤祚還未出生,他本該不序齒不上冊的。可是玉牒皇帝還未看完,胤祚就呱呱落地,皇帝當時捧着修好的玉牒和給胤祚起名的諭旨去了慈寧宮。

太皇太后聽見六阿哥名字的那瞬間變了顏色,蘇麻喇姑更是和他說讓他悠着點別壓壞孩子,可皇帝當時心中只有期許只有憧憬。

“第六子胤祚,康熙十九年庚申二月初五日巳時德嬪吳雅氏護軍統領武威之女出。”

如果細心就能發現,這一格的字和前面幾位皇子都不同,這是皇帝在慈寧宮一手一畫親自寫就的,此事只有皇帝、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三人知曉。

“住持說朕在意的事情,他受不住。”皇帝接過筆,一滴淚落在玉牒的豎格上,“您說得對,朕管不了命,是朕害死他的。”

蘇麻喇姑的手攬上皇帝的肩頭,皇帝知道自己必須醒過來,他管不了命,可他還要管天下。

他不是先帝,絕不是。

眼淚滾進他的嘴裡,他嚐到了那鹹味,生平第一次,他覺得這滋味是如此難以下嚥。他咬緊牙根執筆在自己寫過的豎格後續寫下另一行字: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十四午時卒,年六歲。”

···

朱漆色的小棺從神武門出後一路挪到西郊碧雲寺,今日這裡已經清乾淨所有人,剩下的日子都會成爲胤祚亡故後的道場。

滿洲舊俗,小兒亡故後火化了事,不封不樹。朱漆小棺挪入寺中的後院裡,請了五臺山的住持喇嘛來主持火葬。

爲了讓胤祚早登極樂免受俗世干擾,內務府的一干人在放下小棺後就被趕出了寺廟,此刻只有秋華陪着蓁蓁準備觀禮。

秋華還在勸蓁蓁回去,“別看了,您怎麼能看這些。您這樣受不住的。”

蓁蓁就站在一邊,她的眼睛發直瞪着柴火上愛子的躺着的朱漆小棺,住持喇嘛看了一眼叫自己的小徒弟取了火把來,隨後走向中央。

火一步步靠近,蓁蓁眼睜睜看着他。

他就要燒了胤祚嗎?他在做什麼?胤祚還躺在那裡,他要幹什麼?

蓁蓁的身影突然衝過住持直撲棺材而去,一直冷靜得近乎冷漠的蓁蓁,幾近瘋狂地攔住棺材,一把扯掉棺材上的經幡就想推開棺蓋。

執禮的老僧和徒弟此刻面面相覷,無人敢拉也無人敢勸,只有秋華撲過去想要拉住瘋了的蓁蓁。

“祚兒,你讓額娘怎麼辦?”

“祚兒,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祚兒,你等等額娘好不好?”

蓁蓁不管不顧地掙開要拉她的秋華,“你放開我,讓我跟他走,放開!”

“主子,你讓小主子安安靜靜走吧。求您了,您讓他安生地走吧。”秋華撲在她的腳下哀求她。

蓁蓁依然死死地撲在棺蓋上沒有鬆手,她奮力要推開小棺的棺蓋,還沒有人高的棺材在她瘋狂的敲打下在柴堆上左右搖晃竟然一下側倒下來。

“您幹什麼呀!讓小主子走吧!”

秋華立馬要起來扶正棺材,可就在此時,她好像聽見棺材裡有抓拉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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