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女人,我說了讓你滾。你爲什麼還留在這裡。”
她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片,聽着他口中說的滾,她只是笑笑不說話,這些天,他一醒來說的都是這句話。
“鎮州?這裡是君臨國?”他喃喃說着這句話,眼神陰沉可怖,“你竟然走到君臨國來。”他單手撐起身子便要下牀,一個不慎,向牀下滾落而去,她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把他扶住。“滾開,都說不用你了,你爲什麼就是不走。”
看着他用左手費力地爬起,幾次失敗,又跌下,她上前將他慢慢扶起,失去力氣的他才任由她擺佈。
“多休息幾天,你就能下牀了,我先去熬藥。”
“就算你再端來,我也不會喝。”
“……”
“我不知道你一直管着我這個廢人是想要做什麼,我直接告訴你,你的算盤打錯了,現在我就是一廢人,保護不了你去見你的皇帝,我勸你還是另尋高就。”
“還有,別在我面前出現,我看了心煩。”
他注視着她僵硬的背影,看着她加速離去的腳步,全身無力地癱倒在牀上,幽黑的眼底注視着那空空如也的右臂,那裡,有她細心包紮的繃帶。
“滾開,別碰我。”他砸爛了一地的藥瓶,她無言地默默撿起,
在他睡着偷偷地替他換上藥。
他不肯吃藥,她硬是將藥汁熬成湯,加進他的飯菜裡。
就這樣,看着他的脾氣越來越大,可力氣卻有了些恢復。
“明叔,再賒給我一點藥,我一定會找到工掙錢還你的。”明叔爲難地看着她,對這個姑娘他已經不陌生,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一直蒙着面,可從她的言行舉止也能看出是個善良的人,所以私下賒過她幾次藥,可今日。
“小依姑娘,不是我不肯,是昨天我賒你藥材的事被掌櫃的發現了,你也知道,你賒的那幾種藥材不僅稀少,且每樣的價值都不低,這樣算下來,你欠了也不少了,就算你找到工,照這樣下去,打一輩子也難還清啊。”
“姑娘,老朽勸你一句,你家相公的病……。”
“我知道了,明叔,這段日子謝謝你,欠下的錢我會想辦法還清的,我有事先走了。”明叔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是一聲嘆,這姑娘太倔強了,明明已經油盡燈枯,偏偏硬是向閻王搶命。
“駕,駕,快讓開”馬兒嘶鳴,小依怔怔地看着離她不足一寸的馬脖子,腦中一片空白,面紗款款掉落,露出一張驚世容顏。
“發生什麼事了?”馬車內一名穿戴珠光寶氣的婦人,揭開車簾問道。
“金媽媽,有一個女人攔住了路,好像被嚇傻了。”
“哦,我看看。”
一頭青絲用絹帶簡單的挽起,束在身後,精緻的五官美的不似凡人,紫色的蝴蝶光暈冉冉,神聖不容褻瀆,粗衣簡陋,卻遮不住她清新脫俗的氣質。
金媽媽一聲閱人無數,卻不曾見過這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她倔強的眉眼,像是盛開在冬天的一朵雪梅,高雅而不容人侵犯。
“對不起。”小依回過神,對着周圍遞來的驚豔視而不見,道了聲抱歉,撿起面巾轉身離去、。
“姑娘,請留步。你的東西掉了。”
金媽媽撿起那掉落在腳邊的一張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藥材,聯想到她剛纔失神落寞的神色,問了句,“你很缺錢?”
小依毫不避諱地點頭,“是。”接過她遞過來的藥單,她又要離去,她必須去找工作,不然,冷允跟她都會餓死。
“我可以幫你。”
一句幫你,讓她停下了虛浮的腳步,回頭看到金媽媽溢滿笑意,認真的眉眼,她喜上眉梢。
“百花樓?”她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金媽媽說的百花樓是什麼意思,當下沒有絲毫猶豫地搖搖頭,起身想走。
“哎,姑娘你別急啊,這點了一桌的菜都沒吃呢。”
“無功不受祿。”
“這英雄甘爲一斗米折腰,姑娘是聰明人,這道理不會不懂,這人生在世,只要活着就有機會,若是死了便什麼都不是,你又何必斤斤計較於眼前莫須有的東西。”
小依聞言一愣,她自然能聽清她話裡的意思,是叫她不要糾結於自己的自尊,最後害了自己,可……她沒有離去,反而坐了下去,端着茶,淺淺的抿了一口,“若是連尊嚴都沒有了,那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難道對姑娘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東西了。”
比這更重要,有,她當然有,端着茶杯的手輕輕一顫,卻毫無遺漏地落在了金媽媽的眼裡,她笑得很是婉轉,聲音輕柔卻句句魅惑人心,“姑娘,放心,老身也知道你是規矩人家,不會逼你做不願意的事,這百花樓也不是尋常ji院能比,要的是上得了檯面的姑娘,而並非只知賣弄風情。”
“您的意思是?”
“賣藝不賣身,姑娘應該聽過吧。”
一曲落,掌聲雷動,她輕身一禮,曼妙身姿,款款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
在靠近蘭臺的一桌上,幾個衣着不凡的公子談論着剛纔落下的一曲佳人。
“這女子是新來的,以前倒是沒見過。”其中一人緊盯着那消失的倩影,興致盎然。
“她是新來的清風姑娘,不僅人美,琴藝也是一絕,比起風月樓的霓霜也是不遑多讓啊。”
“文兄真是愛說笑,這新來的姑娘哪能比得上名滿天下的霓霜,再說,這人長得美?你是見過還是看過?”
“若是不信,大可叫金媽媽過來一問便知。”文濤氣憤地一甩袖,喊來婢女,硬是不能輸下這個面子。
宇文拾對着另一男子端起酒杯淺淺一笑,眉眼間頗有奸計得逞的意味。
孤獨奇視而不見,自顧凝視着那倩影消失的輕紗後。
“金媽媽,今日就到這吧,我想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