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亂作一團,原本留守在這裡的人早已落荒而逃,錢璉佯裝閒散的坐在下人背來的椅上,假寐在冬日難得的暖陽中,舒適又欠扁。
小依眼兒輕輕彎起,掠過的是不屑,冷允靜默無言,只是護在她的身旁,蒼白的面容中還殘留着明顯的病態,可靜立間仍是能給人帶來異樣的壓迫。
莽牛眼睛通紅,瞪着錢璉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小依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暗示警告,他們可是事先說好了,聽她的。
“請問幾位不請自來有何貴幹。”她明眸掃過幾人,最終停留在錢璉的身上,淡淡的話語裡擺明了她的不歡迎。
錢璉慢悠悠的睜開眼,待看清眼前的女子後,側身一起險些從椅上跌下來,手忙腳亂地撐起纔不至於出了大糗。
大放異彩的眼裡有着明顯的侵略,冷允眼一冷,拳頭緊握。一陣寒氣從身上蔓開,錢璉側頭看向冷允,面對殺氣騰騰的眼神,他警惕地退後了一步,看清了他殘缺的右臂時,輕蔑一笑,譏嘲道,“一個廢物也想充當護花使者。”
如果剛纔他的眼神只是讓小依厭惡的話,那麼現在這句話就是憎恨了,“如果沒什麼事,可以請你們先離開了。”
“姑娘,在下專門來訪,豈有空手而歸之理。”他拱手作揖,模樣看似恭敬,可是那本性早已從他的眼裡泄露而出。
“莫非是上門來討賬的混混,我這可沒欠你什麼東西。而且說起來,不在理的可是你們,畢竟這打爛的東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淺笑吟吟,只是微微揚起的脣畔透着冷意。
“聽說姑娘你早上收留了兩個下人,那兩人本是我買來的奴僕,不甚看管,才讓他們逃了罷,所以還是請姑娘交出來,免得……”
“免得什麼?”
他揚起下巴,淡淡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區區兩個奴僕送給姑娘也無妨,只是在下對姑娘一見傾心,斗膽請求,不知姑娘願否與在下共結連理之枝。”說完故作瀟灑地行了一禮,只是這厚臉皮的程度讓所有人惡寒。
“咯咯~~”銀鈴的笑聲傳開,巧笑倩兮的小依看得人不明所以,冷允始終保持着警惕,這個錢璉表面看來十足的紈絝子弟,但隱隱的,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或許以前的他不會將他們放在眼前,可現在,攥緊的拳頭被人輕輕的握住,他擡眼對上她擔心的眼神,瞬間融化的柔情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小依將手輕輕撫上隆起的腹部上,手依舊牽着他的,嘴角邊盪開的幸福讓人刺眼。
錢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竟然忽略了這麼明顯的細節,見着兩人扮演的甜甜蜜蜜,羞憤交加,他憤聲道,“給我砸!把人給我找出來。”
箭步上前,冷允停在他前進的步伐上,兩人對視,互不退讓。莽牛蠻力橫生,將他帶來的人打得七葷八素,與冷允並排,一個冷冽,一個霸氣,相比下,錢璉要遜色許多。
一時間,哀嚎聲遍佈,小依臉色鐵青,沒想到他竟然說打就打。
這個人還真是喜怒無常。
“公子,今天咱們佔不了便宜,不如改日再來吧。”小廝低聲在他耳旁說,惹來他一聲怒吼“廢物,給我滾。”
目光落在虎視眈眈的莽牛身上,他的眼裡滿是不甘,這頭牛總是壞他的好事。
“記住,本少爺絕不會放過你們。”
透過窗櫺的昏黃燈光映着輕輕飄落的雪花如夢似幻,雪花在散亂的院裡覆蓋上薄薄的一層白衣,屋內三人神色沉重,凝眉不語。
“莽牛,你趁着夜深帶着檬兒先逃。”
這話一出,他便急了,“不行,留下恩人在這獨自逃命不是好漢所爲,莽牛目不識丁,可也懂得這道理。”
“我又沒說,我們要留在這。”他義正嚴詞的模樣令她忍俊不住,見他登時尷尬的神色,抿嘴笑道,“我們兵分兩路逃吧,這樣一旦被抓住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她調皮的一眨眼,卻給了他震撼,眼底有着他的歉疚,“真是對不住兩位,因爲我們…”
“這關你什麼事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上門總還是會來的。”怨天尤人,她不會,這事是她攬上的,她便會負責到底。
“我又闖禍了。”她收拾着不多的包袱,對着冷允說道,撫上她發頂的是一隻溫暖的手掌,寵溺的摩挲着。
“沒關係。”
越落越大的雪阻止了兩人本就不快的步伐,冷允皺眉打量着周圍,“我們先在這躲一夜,明早再出發。”
“這是我上山採藥發現的一處山洞,應該沒什麼危險。”小依笑着安慰,凍僵的手靠近着篝火取暖,慢慢地摩擦着,“莽牛他們應該逃掉了吧。”她淡淡的話裡有着擔心,對着搖曳升騰的火苗一陣失神。
“城門口處有輛馬車,他們一出城便能搭上,這會應該走遠了。”
“嗯,會沒事的。”
“他們會沒事,”手被他緊緊的抓住,掌心中的冰冷讓他一愣,“怎麼這麼冰?”
她抽出她的手,笑着呵氣,“沒什麼事,過會就好了。”
她面頰上莫名的紅暈,令他升起不好的預感,“別動。”手探上她的額頭,臉色一沉,“你發燒了。”
“不是發燒……”
他睨了她一眼,泛着的責怪讓她收回了到口的話,明明雙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額間卻透着灼人的燙感。
“我回去拿藥。”
“別去。我真的沒事。”
“我去去就回,你在這等我。”小依還來不及阻止,洞口處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泛着朦朧的天際,雪花飄落一地的銀白,曾經遺留而下的痕跡已被一夜的白雪洗刷一空,她一步步地踏在雪地上,印出一個深刻的印子,每一下彷彿都用盡力氣踩到底,佇立在錢府的門下,神色淡然的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引起她的漣漪,可當在進城的那一刻,聽到滿城散播的消息時,她清澈的眼眸掠過少見的憎恨。
“姑娘,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時了。請。”
首座上半倚着的男子一臉悠閒,舒適的暖爐泛着嘶嘶碳紅,替這冰冷的廳堂帶上了一絲溫暖,可在她看來,卻比窗外的冰雪還要刺骨。
“放了他。”
看似惺忪的睜眼,卻仍掩不住那眼底的驚豔,她的美,是無論何時何地,任何表情都能詮釋得淋漓盡致。
“一夜奔波,想必姑娘一定累了,要不先歇一會,我們晚些再聊。”他笑得討好,可言行舉止卻極盡霸道。
山上一道黑影急速奔走着,毫無人氣的山洞裡泛着一室的冰寒,連帶他的心,也沉入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