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休息,我來洗。”
“都叫你放下了,你怎麼還拿着,想造反是嗎?”
熟悉的調侃聲,熟悉的爆慄,熟悉的冷允,他終於回來了,小依不清楚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但她知道,曾經的那個他又回來了,兩人藉着那個人送來的馬車連夜離開了鎮州,趕了幾天的路,總算有了一處安家的地方。
比起這些,她更欣喜的是,他願意喝藥,也願意接受她的鍼灸,每天只要把藥端到他的面前,他總會二話不說的喝光,不再鬧彆扭,不再談中毒的事,只是他過度的關心讓她有些不習慣。
比如現在,“這個衣服,還是我自己來吧,你先去歇會。“小依尷尬地藏着身後的褻褲,這東西怎麼能讓他洗。
“是什麼?我看看。”
“別看。”即使冷允一隻手有所不便,可個子還是比她高大許多,一個虛招,就把她騙了,他提着溼漉漉的褻褲,打量半晌才知道是什麼,看了看她漲紅的臉,又看了看手中的一塊白布,嚥了咽口水,尷尬地笑着。
“還我。”她羞憤地搶來,又蹲下身繼續清洗,刺骨的冷水浸紅了她白皙的手,看着她將衣服一件件的晾起,那一雙通紅浮腫的小手晃動着,刺眼灼心。
“多吃點,你太瘦了。”
“冷允,我有點事跟你說。”她看着一桌的飯菜,沒有一點胃口,胃裡酸水在作祟,手不自覺地撫上還未突出的肚子,她擡起眼臉,輕輕地道,“我懷孕了。”
這樣和諧的氣氛,若是尋常人家,尋常夫妻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欣喜若狂吧,可惜,這件消息她也不知道算是好是壞。但,她的意志很堅定,即使冷允不看她,也能聽出她輕聲中的堅決。
“我知道。所以你纔要多吃點。”
“你不吃驚嗎?”她沮喪地問,像個得不到人關懷的孩子鬧着彆扭。
“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霸道的,甚至有點無理取鬧,她撲哧笑出聲,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所以吃多點,餓着了他我可饒不了你。”
“嗯。”連她都沒注意到,在她揚起的笑臉上,那泛在眼角的晶瑩。
小雪輕輕飄落,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替大地覆上了銀白色的皮衣,遠遠看去,美的不可思議,她倚在窗前,看着外面落下的雪花,哀怨地瞅了他一眼,有着懇求。
“別想。”
對於她這個孩子氣的眼神,他毫不猶豫地拒絕。
“就出去一次,現在雪又不大。”
面對她的祈求,他直接將窗戶關上,又點燃了一個暖爐,指着坑上說,“上去睡覺!”
輕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不甘地癟嘴,最終在他的無視中沉沉睡去。
名義上是爲了節省資源,實際爲了能夠照顧她,冷允直接在她的房裡簡易地搭了張木板牀,看着她孩子氣的睡顏,眼裡滿是溫柔。
直到確定她睡沉後,他才套了件棉襖,輕輕地打開一條縫,往門外鑽出去。
飄落的雪花慢慢覆蓋着他留下的腳印,深深淺淺,蔓延向盡頭。
禁不住緊了緊身上的棉被,她睜開迷茫的眼,尋找着房中的另一個身影,窗戶被打開了一條縫隙,冷風呼呼灌入,她緊閉了窗縫,視線掃過不大的房內,心咯噔一跳,沒人。
“冷允。”雪中,有着她留下的蹣跚腳步,她急促的喊着,蒼白的面容上有着焦急與無措,紫色的蝴蝶映着雪,透着聖潔的美麗。
一行被雪覆蓋過剩一行淺淺的印子蹦入她的視線中,她驚喜地跟隨着上去。
貨船艱難地劃破還未完全結實的冰,在寒煙縷冒的冰河上行走着,河岸上一行縴夫拉扯着船前進。兩個男子穿着厚實的棉衣指揮着他們,偶爾能聽到一兩句抱怨飄出。
“這鬼天氣,運點貨都難。”
“大家都沒想到今年的雪來得這麼快,估計運完這幾趟,這船就跑不了。”
“不過也幸虧你找來了這幫人,倒是給兄弟我省了不少麻煩。”
“年年不都這樣,大夥也都是混口飯吃。快,大家加把勁,把船拉到碼頭。”
“喝”一聲聲喝聲從他們口中喊出,一步步費力地走着。
“不過,你怎麼會用這個男人。”他打量着其中一個斷臂的男子,皺着眉頭問。
“你可別小看他,這男的力氣大得很,我當初可在他手下吃過癟。來到這裡的貨多半都是有他的幫忙。”
“還有這回事?”
砰,一聲響聲,讓岸上的人鬆了一口氣,船上的人陸續走下,將貨物慢慢卸出。
一個一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卸貨,男子單手扛着兩袋,腳步不亂,氣息沉穩,貨剛放下又轉身往船上而去。
見識過的人還是忍不住敬佩,沒見過的便是吃驚加難以置信了。
“這尋常人背一袋已是極限,他竟能單臂兩袋,兄弟,你的眼光確實不錯。”
在這漫天白雪中,他們猶如被掩蓋的螞蟻,渺小得足以令人忽視,
在雪中的一縷淡粉,怔忡地望着那個扛着兩袋貨在雪中來回走動的男子,他淡然的眼看不出喜怒,平靜的神色仿若肩上毫無一物,淚落入雪裡,嗤地一聲,化爲白煙。
推開房門,他放輕了腳步聲,見到牀上還在沉睡的女子,脣畔微微揚起,眼裡的是滿足。不久,便從廚房裡傳出鍋碗輕碰的響聲。
在背對着門內的她,被子中傳出她悶悶的抽泣聲。
“都說了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偏要跟來做什麼?”冷允瞥了她一眼,責怪道。
“呆在家裡這麼久,都快悶出病來了,難得進一次城,你也想丟我一個人在家嗎?”她哀怨地說着,目光卻留連在周圍的攤位上,突起的小腹在人羣接踵中心驚膽顫。他緊緊地護在她的身旁,面色嚴肅,“你太緊張啦,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放鬆一點。”
銀鈴般的笑聲盪漾開,路過的行人不由循聲望去,這一看,滿是驚豔,美麗的仿若不是凡人的女子攙着男子的手,在漫漫人海中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耀眼的讓人無法直視,那洋溢在她臉上的幸福似有一種魔力,感染着其他人。
男人無奈的神色,寵溺的眼神,讓人忍不住笑出來,這樣一對情人,所有人都識趣地讓開了一條小道,任由男子的悉心呵護得到回報。
“啊。”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周圍的人都向着聲音來源處涌去,小依難得見到一次熱鬧,也硬拉着冷允前去。
“大夫,有沒有大夫,快救人啊。”淒厲的喊聲不斷向周圍的人求救,聲淚俱下的絕望讓人心碎。女子不斷地向圍觀的人羣求救,可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出什麼事了?”
“這女子的丈夫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倒下去了,看樣子是不行了。”
冷允推開重重人羣,帶着她擠進最裡面,原本想責罵兩句的人,在見到她泛着歉意的笑臉時,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到口的話。
人羣圍滿的地上,漢子臉色慘白,額間佈滿細密的汗珠,雙眼緊閉,若是不細細打量,還以爲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小依隔開人羣越過驚慌失措的婦人,對着她安慰一笑。將他的衣領解開,冷風灌入,隱約可見他本能的一顫,她取出袖中的銀針,往人中,內關穴扎去,認真的模樣令人望而出神,大漢緩緩睜開雙眼,脈象之下,虛弱但也趨於穩定。
“醒過來了,真的醒過來。”她喜極而泣,連對着小依鞠躬道謝,這不過一會兒功夫,原來將死之人就這樣活生生地在他們眼前恢復過來,除了吃驚還是吃驚,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如此美麗的女子竟然還有着一手超凡的醫術。
面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謝,小依只是莞爾一笑,“操勞過度,氣血不足,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話落,與冷允越開人羣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冷允緊護在她身旁,眉頭輕蹙,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爲什麼一直看着我?”她偏頭問他,臉上泛着開心的紅潤。
“你救人的樣子挺好看的。”一直習慣了他的調侃,突然從他嘴裡聽到讚美,倒是讓一向淡然的她難得的扭捏。
認真救人的她有一種連她都沒有察覺到的魅力,這種魅力從圍觀衆人的表情上不難猜出。
“我們開間醫館吧。”
她怔地看着他,神色間有着不敢相信,腦中響着的是醫館兩字,回神過後見到的是他寵溺的眼神,她狠狠地點頭,明淨的眼眸中盛滿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