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記憶如潮水涌來,胸口隱隱作痛,她一度感覺自己會窒息而死,可當再睜開眼時,看到的還是熟悉的頂賬,淚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流下。
她坐起身,任由回憶涌來,麻木了心,也麻木了感官。
首飾盒裡,滿目琳琅,溫潤的玉簪,精緻的木簪,她挑了支最少用,卻最尖利的金色簪子,明晃晃的金光晃在她的眼裡。
她眼眸輕閉,待睜開時,只是一片平靜。
結束吧。
只要對着那不斷抽痛的地方,刺到底,那麼一切都會結束了。
馨兒,孃親來陪你。
霓霜,小依來向你賠罪。
冷允,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荒唐的古代。
三寸……一寸……她能感覺到從心口處傳來的輕微刺痛,只要一個用力,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不要死。”
手一抖,噹一聲,金簪清脆的落地聲迴盪在屋內。
虛影慢慢浮現在眼前,同樣的絕豔世人,相似的眉眼。
瀰漫着相同的哀傷,只是小依的是,絕望。
“爲什麼要死?”
她怔怔地望着她,曾經的夢涌上眼前,熟悉的眉眼,與聲音,“是你。”
“是我……”
“你是彩蝶?”她大膽地猜測,卻得到她頷首的確認,一瞬間,苦澀涌上,更多的思緒串聯,而推測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是你做的,把我們帶到這裡?”
“……”
“因爲那個莫名其妙的夢,所以你將我們無緣無故的帶到這裡,呵,或許不是無緣無故,你想借由我幫你洗刷冤屈。”
“……”
“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你知不知道因爲你,讓我們經歷了什麼,冷允殘廢了,我的心死了,女兒也失蹤不見,而這原本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卻因爲你的自私讓我們陷入這樣的境地。怎麼,現在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讓我不要死。”她吼着,似要發泄來到這個世界後所有的不滿,從來到月蘭後,這一年多,像是度過了她的一生般漫長。
“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你一句話對不起就能讓一切都恢復原樣嗎?你能讓我們回去嗎?”說到最後,她頹廢地坐到在地,剛纔的憤懣如焉了的皮球,萎靡不振。
“即使回去,也回不去原樣了……”孤單的影子長長斜拖在地面上,瀰漫着哀傷,她喃喃說着,順着眼角滑落的淚,晶瑩悽美。
“我可以告訴你們回去的方法……”許久,她才說出一句,“幻境山,有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幫你們。”
“……”
“對不起,是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我只是想回來見他一面……”她感傷地看着她,輕輕說着對不起的話,垂下的眼瞼有着她的歉疚。
她看着她的虛影漸漸模糊,消散,當冷清一股腦向她襲來,她才醒覺,空洞的眼,呆呆的出神着。
“鬼影見過小姐。”
“你是影雲閣的人?”
“屬下是屬影雲閣分支暗閣的人,此次是流雲閣主命我前來,若您有任何吩咐,全力滿足。”
流雲,不愧是一代閣主,想到前兩天她的幾句試探,便猜出了一二。
“我想出宮。你爲我安排吧,越快越好。”
“是。”
黑影一個閃爍,消失在原地,影雲閣最出名的便是輕功身法,即使自己學了幾分,可跟他們一比,倒像是幼兒與成年人相競身高般滑稽了。
雨滴滴答而落,聲音漸大,屋檐上雨水滑落,落在她的手心,冰涼的,去除了她心中的一絲燥熱。
久久望着雨幕不言一語,回頭時,憔悴的身影映在清涼的雨幕前,隨風揚起的青絲,憂傷瀰漫的眼,出神地看着她,像似遙望,更像似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心不由自主地揪痛,她輕吸口氣,清澈的眼透過雨幕看向他。僅僅隔着一層透明的雨幕,可對她卻猶如王母劃開的銀河般遙遠。
他不知在這站了多久,或許,很久……久到她彷彿出現了錯覺,因爲現在的他,看起來像似經歷了幾年的風霜,歷經了滄桑。
“你有事找我……”太過沉默的氣氛,讓她心底的煩悶越加濃烈,她開口,聲音平淡透着陌生。
這是她從暗室出來後,他第一次來看她。
她平靜的陌生的眉眼與話語,讓他很是不知所措,朝中任何事他都能把握的分寸有度,可偏偏她,他掌握不了也把握不住。
“你還好嗎?”一時間,他似乎只能想到這一句應急的話,僵硬的客套。
她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進心裡,也像是想看進他的心裡,找找看,那裡有沒有她的位置……
“不好。”
他一怔,脫口而出,“哪裡不舒服?來人,宣太醫。”
“不用了……我是個大夫,知道自己哪裡不舒服,這病因無藥可治,你喚來太醫也沒用。”她直直凝視他,眼中瀰漫着隱忍的脆弱。
“彩蝶的事……”半晌靜默,他說出一句,嘶啞的話語有着難以出口的解釋。
“我看過夢蝶宮的畫像。很漂亮,而且,”她頓了頓,說,“跟我長得很像。”她笑睨着他,只是那笑,太過牽強。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你跟我之間,有太多的不合適,而這張臉……”她手輕撫上臉頰,他透過她細白的手指縫隙看到紫光暈染的胎記,那輕輕冉冉的光暈,像似被遮住欲脫的蝴蝶,所散發出的掙扎信息。
“這張臉,更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因爲,我不是彩蝶。”她盯着他的眼,清澈的,直視他的心。懵然間,他竟下意識地移開了眼。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她不是彩蝶。
“不,你不知道,從你第一天見到我時,你的眼神,在當時,你就把我看成了彩蝶,往後的一切,呵呵,說真的,我猜不出來,也不敢猜。”因爲猜了,心會痛,那種完完全全將她沉悶窒息的痛,讓她想要吶喊,想要絕望。
他知道她誤會了什麼,可是他卻什麼都解釋不了,因爲他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曾經……確實把她當過彩蝶。
當看見他心虛移開的眼時,她就已經知道了,只是胸口的難受讓她喘不過氣,清涼的雨濺到她的臉上,感覺到沁心的冰冷,由心的,發抖。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我累了。”
也許之前還有猶豫,也許之前還有不捨,可在那個雨天裡,一切都隨着落下的雨水而流向地底,奔往大海,直到點滴無存。
“一切已經準備好,只等小姐出宮。”鬼影低聲說,雷厲風行的行事速度讓人無可挑剔。
“走吧。”
不得不說他們很會挑日子,漆黑的夜空看不到其他光亮,隱約能嗅到壓抑的氣息,她跟着鬼影從密道離開,彎彎折折地走了許久,前面傳來清淨的涼風,她精神一振。
“到了。”
馬兒嚼草的磕磕聲,清晰地傳到她耳邊,迎面而來的空氣,讓她呼吸也變得通暢,只是心頭卻越加沉甸甸。
“這是皇宮的西城門,我們必須乘坐馬車才能在天亮前離開月蘭城。”
“嗯,上車吧。”她收斂起心頭的異樣,翻上馬車,往裡面而去。
“駕~”漆黑的夜,遠遠地飄着車輪劃過路面發出的轆轆聲,帶走了她遺失了心的軀殼。
“哇啊哇啊。”在月蘭城一間客棧內,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兩個人幹瞪着眼手足無措。
“怎麼突然就哭了?”餘顥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這牡丹向來很聽話乖巧,入夜了也絕不哭不鬧,怎麼今晚卻突然大哭大鬧。
“讓奶孃過來吧,這孩子一直哭也不是辦法。”璇雨抱着孩子輕哄着,看着她哭得傷心,心裡也很是難受。
餘顥輕嘆一聲,便叫了侍衛去把奶孃找來。
“你說這孩子會跟月蘭皇室有關係嗎?”璇雨便是從子云國和親前來的公主,與餘顥已結成夫妻。
雖說是和親而來,但餘顥對於這個看似溫柔骨子裡卻透着一股倔強的她,感到很感興趣,兩人成親以來,鬥嘴的,吵鬧的不少,但底子裡總是會有那份感情在牽扯着。
他坐在椅上,單手杵着下頜,頭一歪,看向哄着孩子的她,脣畔勾起,“如果那塊玉佩是牡丹的父母給的,那便有十之的把握。”
“你覺得會是誰的孩子。”
“秘密。”餘顥眉頭一挑,佯裝神秘地道了句,得到她一個白眼,當下更是忍俊不住。這公主真可愛。
視線落在大哭不止的牡丹身上,他眉頭擰起,兀自出神,從玉佩以及牡丹雖小但隱約能看出她影子的精緻五官,他就已經猜到了一二,這孩子說不定就是她的女兒……只是,怎麼會落到璇雨的身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鬼影停下馬車,問向突然揭開車簾出來的她。
小依揪着胸口喘氣,心頭窒息的感覺令她喘不過氣,彷彿錯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揭開車簾往外張望,安靜的街道上沒見到一兩個人影,失落的情緒襲上心頭,她黯淡地退了進去,平息着心頭的躁動,“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