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的是我。他很想接下他的話,卻發現在她的眼神下,他的堅定竟然動搖了。
她留下的背影虛弱飄渺,晃動的腳步,在他們看不見的另一面,血沿着嘴角流下,和着眼淚,隨之落下。
他是不是做錯了……痛苦地看着她遺留的身影,心底的抑鬱壓得他透不過氣,胸口的揪痛讓他直不起腰身。
“徐老先生,您幫他看看……”
徐老慢條斯理地端着酒杯淺酌,“他該死。”
凌凰焦急地看着一裡一外的兩人,幾次到嘴的話又咽回了肚子。
外面傳來一陣騷亂,沒人注意到,因爲他們的視線隨着她的一舉一動揪在心頭。
“小依。”凌凰驚呼,只見她身子一晃,腳步趔趄,下一刻就將跌倒在地。
冷允驚懼地看着她墜落的影子,吶喊不出聲。
紫影從眼前掠過,一個旋轉,將她攬入懷中。
“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從冷允的房內傳出,凌凰停頓在半空的手,咿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她…咳,她有沒有事…”
凌凰神色怪異地凝視着他,“既然那麼關心她,又爲什麼說出那些話?”
他呆滯地眺望着遠方,似在回想着什麼,一言不語。
“你那晚讓我去找月蘭睿軒,爲的就是想把她推到他身邊,自己卻淪落成這副模樣。”她不無感嘆,如果空蕩蕩的院子只剩下他一個人獨居,明明只剩下半個月的生命,卻還不讓人安生。
“我能活多久,我清楚。”
凌凰輕輕一顫,“我自己的身體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她還一直以爲掩藏得很好,那個白癡,連謊話都不會說,卻還想撒謊……”他忍不住自嘲,話裡是對她的責罵,眼裡是對她的寵溺,聽着令人心酸。
“幫我好好照顧她吧……她一個人,呵呵,我怎麼忘了,還有月蘭睿軒,那個男人應該會對她很好……”
“你怎麼會這麼認爲?小依根本就沒去見他,現在她一個人住在西廂房,誰也不見,每天呆在房裡也不出來,誰喚也不聽,無論是月蘭睿軒還是你,你們都傷她太深了……若這就是你們對她的愛,那小依真的很可憐……”她憐惜的說道,留下話後,轉身離去。
她要的不過就是一個人的陪伴,你們卻一次次地將她推開……
“王爺。”婢女屈身行禮,獨孤離看着那幾乎沒動的飯菜,眉頭一皺,“她什麼都沒吃嗎?”
“王爺饒命,小依,小依姑娘她說不餓,奴婢見飯菜涼了才又取了出來。”
“你先下去,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來。”
安靜的彷彿沒有一絲人氣的房間,窗邊處,有她仰首等待的身影,空洞的眼神,看不到以往的靈動。
“爲什麼不吃東西?”
“……”
“即使不爲你自己着想,你也該爲你的孩子着想,莫非你希望她跟着你一起捱餓嗎?”
“我沒胃口……”
他擰緊的眉頭悄悄鬆開,“我已經吩咐廚房送些吃的過來,一起吃點吧。”
“嗯”她頷首輕應,精緻的輪廓在柔光下泛開淡淡的光暈
他凝望着她的側臉出神,官兵突襲時臨危不亂的她,追着跟他討要簪子憤憤不平的她,行醫救人時認真的她,生死關頭淡然自若的她……崩潰哭訴的她……曾經種種的她,清晰浮現在眼前,與如今死氣沉沉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的她像極了一個沒有生氣的娃娃,不哭也不笑,卻更讓人害怕。
若是平常的相遇,他定毫不猶豫地將她留下來,可這樣的她,脆弱地讓人不忍心動彈她一分一毫,彷彿一動便會碎裂。
“王爺,外面有人求見小依姑娘。”
她仿若無聞,那少量的食量看得他眉頭越皺越深。
“是誰?”
“他說他叫月蘭睿軒。”
砰,碗被打翻,濺出的湯水灑了她一身,“來人。”
“我沒事。”
“手都紅了還說沒事,有沒有其他地方被燙到。”
“真的沒事。”
“去叫徐大夫過來。”婢女被嚇得六神無主,連忙應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要是不想見他,我替你打發他走。”
“……。”
他轉身欲離去,她連忙喚住他,“等一下。我要見他。”
有時候,愛情是一種累贅,含在嘴上太苦,放在心裡太累,捨不得,放不下,一點點的腐蝕你的心……直至傷痕累累。
榕樹下他的身影消瘦單薄,紫色衣袂隨風輕揚,帶起陣陣飄逸,陽光透過雲縫灑落點滴微光,池塘邊上魚兒偶爾冒出,像是好奇他的傾世之姿,伸縮着腦袋潛看。
無論如何遺忘,如何假裝不在乎,當再見時,那股刻骨的熟悉便會噴涌而出,直至淹沒你的心臟,喘不過氣來。
遙望春風化雨,點滴冰涼涌心尖,看着他,心總是忍不住輕輕抽痛。
“小依。”他小心翼翼,透着難以言喻的欣喜。
“睿軒……”她茫然地回了句,思緒飄蕩。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一個輕攬,將她護在懷中。
嗅着熟悉的體香,這個她幾次期許幾次失落的懷抱,酸澀點滴漸涌,天牢裡對他的呼喚不得,帳營裡的冷清孤單,當面對殺手對他苦尋無果的煎熬,漫天雪地獨剩一人的堅強,他的背影,永遠走在她的前面,清晰可見,卻怎麼也摸不到,眼中腦中浮現的是他,可來到她面前的……永遠不是他。
“你走吧。”淡淡的,有着她的全部心酸,她輕推了推他,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她的話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邊。
他身子一僵,似是懷疑自己聽到的話。
“回去月蘭,離開這裡。”她強忍着心痛又重複了遍,這場鬧劇是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跟我一起回去。”
即使看不清她的動作,但他還是清晰感受到了她的拒絕,他低下眉眼凝視她,心隨着她的話一點點碎裂。
“我不會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