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之和倪新緊趕慢趕,76號的記者招待會還是晚了一刻鐘,劉澤之笑道:“諸位,。對不起啊,久等了。我是李士羣主任的秘書,受李士羣主任的委託,主持招待會。這位是倪處長。今天這個招待會之所以改在76號舉辦,是因爲原定於今天被公開處決的六名美國人,迷途知返,不僅願意承認以前犯下的罪行,還承諾悔改,經李士羣主任說項、擔保,軍事法庭同意暫緩執行死刑,以觀後效。”
一名記者問道:“據我們所知,這六名犯人都是美國外交官,請問爲什麼判處他們死刑?”
“當然是因爲他們從事了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挑明瞭說就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作掩護,從事收集情報、策反等間諜行爲。”
又有一名記者問道:“承諾悔改?有證據嗎?”
劉澤之笑道:“當然有,這裡有六份他們親筆寫的悔過書,諸位可以傳閱,由於要存檔,傳閱後請交回。”
倪新起身把六份僞造的《悔過書》分頭交給了幾名記者,五分鐘後,又收了回來。記者們誰都不是內行,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綻。
又有一名女記者問道:“那麼這六個人以後會怎麼樣?”
劉澤之笑道:“這個問題恕我沒有辦法答覆,這要看他們今後的表現,然後向軍事法庭提出減刑申請,由法院最後決定,總之一切都會在法制範疇內運作。”
“我們能見一見這六個人嗎?他們現在能接受採訪嗎?”
“愛莫能助,因爲他們還是處在服刑期的犯人,律有明文:除了律師和家屬,其他人不能會見。”
劉澤之開口閉口都是法律,記者們將信將疑,卻也沒有辦法。倪新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這裡有昨天那六名犯人拍的照片,需要的可以找我領取,時間太緊,只洗了四套,先申請先得。”
記者們紛紛擠上前找倪新要照片,劉澤之藉機離開。照片上六個人全穿着囚服、帶着手銬,不過沒有任何外傷,精神狀態看起來也還不錯。
十幾分鍾後,倪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來見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問道:“記者們都打發走了?”
“都走了,劉澤之應付這些事情還是很有經驗的。將軍,有影佐將軍的消息嗎?”
小野平一郎嘆道:“有,不過消息不是送給我們的,而是送到了影佐夫人那裡,剛纔影佐夫人淳子打來電話……不可理喻,女人一旦失態,實在是……唉,電話裡也沒談出個眉目,哭了個稀里嘩啦,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裡來。倪新,這件事你怎麼看?”
倪新猶豫了一下,說道:“將軍,屬下認爲決不能和軍統做任何交易,一旦軍統嚐到了甜頭,我們以後沒有人是安全的。”
“話是不錯,可是影佐禎昭的安全怎麼辦?”
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倪新無需避忌,直言道:“影佐將軍是個軍人,不幸落入敵手,爲國捐軀是本分……再說,周成斌是個君子,雖然萬般無奈之下,出此下策,不過屬下認爲他不過是空言恫嚇,並不會真的把影佐將軍怎麼樣……”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哐啷一下被推開了,門外站着一臉怒氣、妝容不正的影佐淳子,後面跟着一臉尷尬的平川新野。
平川新野陪笑解釋:“影佐夫人來找將軍或者是李主任,門衛通知了我,屬下並不知道倪處長也在這裡……”
倪新堆上滿臉不自然的笑容:“夫人,您好,請坐,您喝點什麼……”
影佐淳子狠狠地瞪了倪新一眼,說道:“別以爲攀上了高枝,就忘乎所以,在這裡說三道四!說到底你還是個支那人,我懶的和你廢話!小野君,救不救影佐,我就聽你一句話了!”
小野平一郎皺眉道:“淳子!不像話,你怎麼闖到這裡來了?什麼叫救不救?我已經命令李士羣主任親自帶領76號全體行動人員去蘇北追查影佐君的下落,影佐君的部下也早就出發了。”
影佐淳子冷笑着點頭:“好,有你這句話就行!76號?哼,我信不過那些下賤的支那人!也不勞小野將軍如此興師動衆了,這是挾持我丈夫的土匪送來的勒索信,只要你做主放了那六個美國人,影佐自然會平安無事。哼,當然,如果有些人把那六個囚犯的性命,看的比爲大日本帝國效力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影佐禎昭的性命還要重要,甚至想借刀殺人,那就不好說了!”
小野平一郎耐着性子勸道:“淳子,注意你的言行!什麼下賤的支那人?胡說!76號是大日本帝國忠實的合作者和同盟,李士羣主任和我、影佐君互不統屬,職務軍銜份屬平級。什麼借刀殺人,無稽之談!這也不是誰更重要的問題,而是……”
影佐淳子冷冷的打斷了小野平一郎的話:“我是個婦道人家,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更沒工夫聽!我只知道影佐禎昭是我的丈夫,他不能有事!平川君,請借我一輛車,我要去南京,面見岡村寧次將軍,請他爲我做主!”
平川新野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小野平一郎只得說道:“平川君,你和倪處長都下去忙吧。淳子,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幾句,行不行?”
平川新野如蒙大赦,和倪新趕緊退了下去。影佐淳子沉着臉答道:“小野將軍有何高見,我洗耳恭聽。”
小野平一郎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到沙發邊上,說道:“淳子,坐下說。”轉身親自沏了一杯熱茶:“天寒地凍,喝口茶再說。”
影佐淳子雖不情願,也只得坐下,接過茶杯,心中一酸,臉色一黯,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將軍,影佐和我一直把您當做自己的長輩,您可不能……我和太郎孤兒寡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野平一郎安慰道:“淳子,別這樣,回家照顧好太郎,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吧,你放心,到了最後關頭,如果……我會答應周成斌的要求,畢竟沒有比保住影佐君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聞聽此言,影佐淳子心中好受了一些,點頭道:“好,我聽您的,就全拜託給您了。”
平川新野和倪新回答辦公室,見倪新神色黯淡,平川新野勸道:“怎麼了?還在想影佐夫人的那幾句話啊?一個婦道人家,丈夫被劫持,氣頭上的話,何必放在心上。”
倪新勉強一笑:“平川君,說實話,你是不是也覺得中國人,特別是我們這樣自甘和日本人合作的中國人,真的……很下賤?”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你想多了,沒有的事。”
倪新嘆道:“即使有,也不能怪你們,一百多年來,中國……積貧積弱,唉,但願有那麼一天,中國能在日本的幫助下,走上一條光明之路。”
平川新野順口答道:“是啊,日中攜手,共榮共存,建設大東亞共榮圈,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劉澤之低頭整理記者招待會的資料,以備存檔,似是沒有留意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二十四日中午十二點,周成斌來見影佐禎昭:“考慮的如何了?”
影佐禎昭周成斌,目光陰鷙冷酷,周成斌坦然對視。
許久,影佐禎昭冷冷的哼了一聲,移開了目光。周成斌示意唐吉田出面。
唐吉田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幾張照片,放在影佐禎昭面前,嘲諷道:“這是今天上午我拍攝的尊夫人外出的照片,雖然一大早我就把你被我們強行‘請來’做客的消息告訴尊夫人了,不過看她的樣子,一切都好。”
影佐禎昭忍不住看了一眼,照片上妻子面帶憂色,憔悴不堪。他暗暗罵道:“這幫該死的軍統匪類,要挾一個弱女子,勝之不武!”隨即深深的憂慮襲上心頭:從照片上可以看出來拍攝的距離很近,妻子的安危堪憂……
周成斌點着一根菸,並不催促,終於,影佐禎昭開口說道:“你別枉費心機了,即使我想和你們合作,小野平一郎也不會答應的。”
周成斌心中一鬆:影佐禎昭屈服了!他冷笑道:“那就不勞你費心了,給他拿兩張紙,把這份信抄給小野平一郎。”
影佐禎昭看了又看,終於長嘆一聲,說道:“我可以照抄,不過小野平一郎會不會如你們所願……我做不了主。”
周成斌放緩了語氣,帶着幾分誠懇說道:“只要你照抄,我以人格保證:不管小野平一郎如何反應,第一不會傷害你你的家人;第二,三天後一定放了你。”
影佐禎昭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成斌,周成斌又道:“我萬般無奈纔出此下策,如果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羣不配合,我殺了你也沒有用,正如你所言:你死了,蘇北的軍統武裝,特別是無辜的平民,一定會受到最慘烈的報復,我也不願意看到這一點。”
影佐禎昭問道:“我能相信你嗎?我又爲什麼要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
影佐禎昭還在猶豫,周成斌又道:“情報戰的勝負不在於誰殺了誰,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再次較量!我希望那是一次男人之間,軍人之間堂堂正正的較量!”
影佐禎昭下了決心,說道:“好,我找你說的辦,但願你能言而有信。如果你兌現諾言,三天後放了我:我保證絕不再因此事牽連無辜,假如有一天你落入我手,我一定給你一個軍人有尊嚴的死法。”
此話說的頗爲無禮,房間裡唐吉田等人臉色都是一變,周成斌卻不以爲忤,微笑道:“好,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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