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十分了解的敵人,其實有時候也是種幸事。
同樣的,這也是一把雙刃劍,董婉明白這個道理。
看着臨窗的大榻上熟睡的小兒子,還有一旁正陪着自己的大兒子,雖然嘉哥兒已經困極了,但是因爲自己還未睡他也固執的不肯走,大約是上回受傷之後,這個孩子就變得格外的敏感起來,對什麼事情都懷着極深的戒心。這種情況董婉自然察覺到了,她也曾試着想要改變這種狀況,但是很明顯的兒子很是抗拒。
“嘉哥兒。”董婉將大兒子攬到自己身邊,輕輕拍着他的脊樑,低頭溫柔地看着他,嘴角帶着溫和的微笑。
嘉哥兒就看向母親,也對着她一笑,“娘,您有話要對兒子說?”
她的兒子本應該在這個年齡快樂的成長,而不是變成現在這幅模樣。她知道這裡面有她的責任,若不是她,孩子也不會心思變得這樣的敏感。
董婉點點頭,“嘉哥兒,你將來想要做什麼,喜歡做什麼?”
嘉哥兒大約是沒想到母親會問這個問題,有些困惑的皺皺眉頭,想了好久還是搖搖頭,只是淡淡的說道:“我想咱們一直在一起離這裡遠遠的,一直開開心心的。”他雖然年齡小,可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他有些事情明明白白,這樣的願望怕是不能實現的。很小的時候他還記得爹爹親自教他讀書、寫字、作畫,還會陪着他騎馬,帶着他出去玩。可是後來慢慢的這些都沒有了,這府裡的人看他們的眼神也怪怪的,不敢不敬,但是卻也夾着讓人不舒服的神色,他一點也不喜歡。
董婉抱着兒子,輕輕頷首,“好,到時候咱們母子三人一直在一起,好好地,開開心心的過日子,離京都遠遠地。”
“真的?”嘉哥兒很是意外這次母親居然能這樣痛快的答應,他一直知道母親對他的期許很高,可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期許,一點也不願意看到嫡母看自己那厭煩的眼神。縱然他救了妹妹之後,嫡母的眼神已經和緩了很多,可他也知道她不喜歡他,如同他也不喜歡他。
“真的。”董婉笑着拍拍兒子的手,“只要你們好好地,想要什麼我都會努力給你們的。”孩子最嚮往的永遠是單純的快樂,大人的世界總是太複雜,她這麼多年現在總算是想明白了。沒有家族支持怎麼樣?沒有丈夫疼*怎麼樣?難道她的處境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夏冰玉想要的不過是她自己的兒子承繼王府,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她的孩子擋路石,正如同她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坐上那個位置,成爲這王府的主人。可是現在孩子不喜歡,與其看着兒子一日一日的消沉漸漸失去原本的快樂,她寧願捨棄自己那些曾經日日夜夜謀劃的東西。
第二日,董婉去見了夏冰玉。
“董妹妹想清楚了?”夏冰玉似乎早就料到董婉還會再來一樣,眉宇間滿是自信的笑容。
董婉伸手撫了一下衣角並不存在的褶皺,今日她穿了一件薑黃色的長袖褙子,細密絲滑的杭綢上繡着花團錦簇的四季錦的團花紋,滾着二指寬的亮綢邊。削蔥般的細膩白希的手指上那染着鮮紅的指甲格外的惹眼,此時她握手成拳放在身側,擡頭看着夏冰玉眉宇間帶着幾分枯寂,緩緩開口說道:“王妃的話昨晚上我想了一宿,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只怕我人微力薄實在是幫不上王妃的忙。平哥兒生下來的時候身體就很弱,這孩子膽子也小,一年四季到有三季不敢出門的。冬天怕冷,夏天怕熱,就連春秋都怕一早一晚的天氣。我想帶着孩子們去莊子上住幾年,好好地給平哥兒調養身體,還請王妃准許。”
這個結果,不得不說夏冰玉確實有些意外,她還以爲董婉更傾向於跟自己合作,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選擇。不由得擰起眉,看着董婉,不知道她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她跟董婉合作也只是希望王府裡能真正的和平起來,只要董婉母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她也不是真的容不下人的人。但是,如果董婉真的願意離開京都帶着孩子遠離王府,其實她也是願意的。以董婉的心機跟手段,自己生孩子時是一道坎,而且孩子生下來能不能平安養大也是個問題,如果她不在王府,自己自然是能更輕鬆幾分。
只是……她看着董婉有些不悅的說道:“董妹妹這話還是不要輕易說了,不然大家還以爲我容不下你們母子。”這個罪名可背不起。
“王妃放心好了,這事兒我會親自跟王爺解釋。”既然夏冰玉鐵了心要跟董徽瑜定國公府打擂臺,自己就算是跟夏冰玉聯手她也不會相信自己,而且自己到底是出自董家怎麼會真的跟夏冰玉一起對付孃家。夏冰玉說得好聽,以爲她真的一點也查不到那豐益錢莊背後隱隱有孃家的手筆嗎?而且這樣的行事風格自己總覺得跟董徽瑜脫不開關係,他們怎麼打怎麼鬥也好,她一個家族無法依靠,男人無法依靠的女人,做什麼還摻和進去。
這樣的是非她以前巴不得從裡面得到點利益,爲兒子鋪路,爲以後謀算。可是想起昨晚兒子的話,忽然覺得很累,爭到最後她一個沒有家族撐腰的人,是鬥不過夏冰玉的,所以還有什麼好爭得。還不如趁這個機會自己識大體的退出,反而更能讓姬夫晏覺得愧對他們母子,就算將來嘉哥兒跟平哥兒都無法承繼王府,但是姬夫晏也不會真的看着兩個兒子不管不問的。現在的退步,是爲了給孩子們留下一片不爭是爭的前程。
她能做的,做的最好的,只有這樣了。
所以夏冰玉跟董徽瑜鬥去吧,都與她無關了。
更何況,平哥兒的事兒一直是她心頭的痛。若不是當初久姐兒早產硬賴到她的頭上,何至於兒子一出世就被親爹嫌棄。這次夏冰玉生產,她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不能再讓孩子們因爲她的緣故蒙受任何的冤屈。
夏冰玉雖然有些可惜董婉不合作,但是其實自己也是鬆了口氣。董婉這個人能屈能伸,有心計有謀略,自己生產的時候她不在王府她能更安心些。這樣一想倒也沒有強行挽留,只是笑着說道:“既然董妹妹心意已決,王爺那裡我會替你問一問,只是王爺會不會答應我可不敢保證。畢竟妹妹一開口就是去幾年,這樣的情況十分少見。”說到這裡夏冰玉話頭一頓,看着董婉說道:“如果我能提妹妹促成此事,還希望妹妹也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王妃請說。”董婉就知道夏冰玉不會輕易鬆口的,她這樣講了,她心裡的大石反而一下子落了地。
“如果妹妹真的能帶着孩子出去輕鬆幾年,那麼尋常也就罷了,但是逢年過節一定要回王府團圓。”夏冰玉以果斷堅定的語氣說道。
董婉抿脣,夏冰玉這樣要求自己也不過是給外人看,她其實是真的帶着孩子出去休養,並不是跟她鬧翻離開,維護她的面子跟王府的面子。這樣的事情她不能拒絕,如果拒絕在姬夫晏眼裡又成了罪過,就十分痛快的點頭答應了。
董婉離開後,夏冰玉也是長長的鬆了口氣,這件事情雖然有些跟自己預料的結果不一樣,但是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沒有董婉合作,夏冰玉知道信國公府那邊最近麻煩不斷,都是那個豐益的錢莊搞出來的,所以這件事情肯定是不能就這麼算了。可是怎麼樣做,現在還沒有具體的章程,還要等去豐益會所探聽的人傳來消息再說,等待總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休養?”徽瑜驚訝不已,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董婉居然帶着孩子去了莊子上,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我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側妃沒有跟家裡知會一聲,就從寧王府直接坐着馬車去了莊子上,聽說這次去要住上幾年,逢年過節纔會回京一聚。”燕億白緩緩的說道。
徽瑜擰眉,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種時候董婉好端端的怎麼又會做這樣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她就只能先擱下,對着燕億白說道:“董側妃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做事情肯定不會是跟以前一樣那麼莽撞。也許跟京都最近的事情有關吧,不過她這樣做到真不錯,以後大伯母想要探望女兒跟外孫倒是容易多了。”
徽瑜雖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董婉做事素來是沉得住氣的人,既然坐在了這個決定,許是察覺到了什麼,不願意攪和進這潭渾水裡。這樣一想她倒是比以前看得開了,若是以前肯定會趁機謀劃一把,這次卻這樣輕易的抽身說走就走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董婉做了這個決定,但是不得不說這個決定的確是讓徽瑜覺得輕鬆不少。雖然定國公府很她這邊跟董婉已經劃清界限,但是……也是真的沒有辦法鐵石心腸到毫不過問的,所以她離開真是再好不過了。
趁這個機會把孩子交好,再過幾年兩個孩子學識淵博的回來,那纔是面上貼金風光無限的時候。懂得放長線的人,也要忍得住寂寞跟*。
燕億白聽到徽瑜這樣說,心裡先鬆了口氣,畢竟董婉跟徽瑜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是知道一些的。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董婉一手造成的,現在聽着徽瑜的口氣很溫和至少知道她的態度,就笑着說道:“你這樣說倒是跟你大哥想到一起去了,夫君也是也是這樣想的。”說到這裡燕億白頓了頓,看着徽瑜有些不太自在的說道:“其實說心裡話,家裡面是覺得愧對側妃的。”
徽瑜能理解,就點點頭,笑着說道:“大嫂這話我能明白,不過咱們做女人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當初大姐姐進寧王府的時候其實自己也就能預料到這個結果,只要有信國公府跟令國公府在,定國公府在寧王面前永遠是退一步的,不然大姐姐不會在寧王府費盡心機想要穩住腳。我這話是把大嫂當自己人才說的,就算是我做了靖王妃,可是家裡面前幾年一直持觀望的態度,我從沒有抱怨過,那也是因爲我明白這是時勢造成的結果。現在大姐姐也想明白這一點,我想她以後的日子過得會開心一些。”
這話當真是剝開皮將內裡血淋淋的露了出來,燕億白也覺得有幾分酸楚,還是擠出幾分笑容,“幸好側妃有兩個兒子傍身,王妃您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話是這樣說,但是隻要寧王跟靖王之間分不出個高低勝負,這事兒就沒完。更不要說現在南邊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徽瑜心裡也很是惆悵,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大哥也沒有南邊的消息?”還是忍不住的問,徽瑜眼中帶着幾分希冀。
燕億白搖搖頭,“夫君算着日子,說是最晚再有五六天也會有消息傳來了。你別擔心,王爺去了又不會親自上戰場,會平安回來的。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豐益那邊,接下來你決定什麼時候開張?”
是啊,天氣越來越冷,這戰事越往後拖越不利,還不如早早的瞭解的好。徽瑜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明白歸明白,心中的憂慮並不會因此而減少,不願意燕億白也跟着憂心,就順着她的意思轉開話題,“也快了,現在聲勢已經造出去了,又有來了不走跟楚記綢緞莊站臺,現在豐益那邊剩下的鋪子不少人前來打聽,只要一切準備妥當,就可以開張了。”
“你的意思是?”
“我在等商會那邊。”
燕億白一愣,看着徽瑜。
徽瑜笑了笑,輕彈指甲,眉宇間滿是自信,“信國公府跟令國公府肯定會找人混進來,到時候若是真的使壞我不方便露面,定國公府也不能跟街上無賴打交道,所以勢必要有人出面斡旋。”
“可……商會的人會來?”燕億白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她雖然不是經商的人,但是自己也有幾間嫁妝鋪子,有的時候鋪子裡的掌櫃也是要跟商會打交道的。別看商人上部的檯面,在做官的眼睛裡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架不住商人成堆成堆的聚在一起,這就是不可小看的力量,商會就是把這些商人聚在一起的紐帶,所以很多時候商會是不會願意有人跟他們過不去的。
“必須要來。”徽瑜笑。
燕億白不明白徽瑜哪來的自信,心裡帶着疑惑回了家,見了自己夫君就把這事兒給倒出來,“不知道王妃到底要做什麼,聽着那話音的意思,居然還想讓商會自己找上門去,我覺得這事兒怎麼就……”那麼不靠譜呢。
董允誠換了家居服,聽着妻子的話也緊緊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徽瑜要做什麼。只得搖搖頭說道:“二妹妹是個有心思的人,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辦法一般人還真想不到。既然她說有辦法,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因爲有徽瑜牽制着信國公府跟令國公府,戶部那邊沒有這倆人蹦躂,寧王那邊的人倒是沒有在軍需上再動手腳。徽瑜鬆口氣的同時,也知道如果一直這樣僵持着,信國公跟令國公肯定不會跟她一直耗着,所以她得加快動作。
自從來了不走跟楚記綢緞莊浩浩蕩蕩的搬遷鋪子到了豐益會所之後,一連數日十分安靜的豐益會所忽然又傳出一個消息來。
“入股?”鄔成喆盯着汪志業問道,差點給逗笑了。
汪志業挑挑眉,也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想起孫志的話,還是一本正經的對着屋子裡的幾個人說道:“乾股這樣的東西,咱們大家的鋪子裡誰沒有送出去過?不過是給那些當官送銀錢的手段而已。”乾股就是別人不出一個銅板幹拿鋪子裡的利潤,但是拿利潤的人要罩着鋪子開的平順無人來搗亂,大家各取所需。可是豐益會所居然搞出來個什麼認購股份,真是會玩花樣,認購這兩字他是怎麼想出來的,怎麼就這麼貼切呢。
豐益會所發出告示,會所對外認購股份一百份,每份一萬兩銀子。認購出去的股份只佔會所總股份的百分之十,數量不多,先搶先地。認購越多的商戶,可以優先在豐益會所挑選一處鋪面租賃,但是經營什麼生意要聽從豐益會所的統一安排,鋪面不多,手快有手慢無。租賃費從每半年一次的分紅中扣除,並不用額外支付。所有購得股份的商家作爲股東都有資格出席豐益的發展研究會議,視爲豐益一員,共享利益。
花錢買股份這樣的事情他們是真的第一次聽說,可是誰會當這個冤大頭,花萬千兩銀子買一份股份,這不是有錢沒地花嗎?就算是可優先選鋪面租賃,但是賣什麼卻要聽從豐益的安排,這不是搞笑嗎?那什麼出席什麼會議,純屬一個名頭而已,還視爲一員,真是讓人捧腹大笑,哄傻子呢。他們在場的這些人,誰做生意希望別人指手畫腳的,你一言我一語的,這生意還做不做啊,豈不是要亂套?
誰願意當傻子啊。
不要說商會裡面的人聽說了這事兒要看豐益會所的笑話,就連信國公府跟令國公府也要被豐益的舉動給笑死了,本來他們還因爲之前的事情氣的面色無黑,誰知道這才幾日他們就自己找死了。
外面風言風語對豐益會所指指點點,可是徽瑜卻是八風不動,似乎一點也不講這點事情放在心上,自己一個人關進屋子裡足足兩天未出來。
董允誠真是等了徽瑜一整個下午,終於看到她出來了,就連忙迎了上去,“把自己關這麼久這是做什麼?若是因爲外面的事情,別擔心。”
徽瑜挑挑眉,看着董允誠,只覺得有些疲憊,笑了笑說道:“大哥,我沒事,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怎麼會因爲外面的事情委屈自己?更何況現在這樣的局面正是我想要的。”
董允誠:……
“那你這是要做什麼?”董允誠於經商不是很精通,但是也能明白徽瑜這樣做實在是太大膽了,“你貼出去的告示,現在都已經足足三天了,卻沒有一個人前來所謂的認購。”不知道多少人要看笑話呢,可是偏偏自己這個妹妹卻毫不慌張。
“哥,你來。”徽瑜扯了扯董允誠的袖子,讓他跟着她進內室,邊走邊說道:“只要把這個貼出去,我保證一天之內,我這一百份的股份就會被搶購一空。”
一份一萬兩銀子,一百份就是一百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一萬兩銀子也已經是官家嫁女兒的嫁妝了,誰能一下子拿出一萬兩來豐益這裡,萬一要是扔進去掙不會來怎麼辦?這不是十兩,不是一百兩。甚至於不是一萬兩。
今日六千字奉上,擁抱大家,五一帶孩子出去玩兩天,這兩天的更新都是六千字凌晨發,羣麼麼噠!(*^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