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景園,墨齋。
這是楚媚第二次來清景園。沒想到秋狩後回到長安,自己將拓跋諶的意思回報給公子,公子竟然答應了跟北宸王見一面。
而見面的地方就定在清景園。因爲清景園自從興建,就連朝廷的官兵也未搜查過。除了景緻別緻外,這裡最大的特色就是安全。
公子將地方定在清景園的墨齋,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墨齋裡到處都是形態各異的石頭和一些稀奇沒見過的花草,據說這些石頭和花草都是製作石墨的材料。墨齋最大的特色就是園中有兩個池子,池水也是墨色。傳言墨池是從一位大書法家的故居移來的,池水因爲書法家常年練字,所以被洗黑了。
當然了這只是傳說,不過站在池水邊也能聞到一陣墨香,倒是令人心曠神怡。
墨池旁邊是一座古樸的書齋,楚媚帶着拓跋諶走過去的時候,就看見陌鈺一襲白衣,在案桌後臨帖書寫。
見兩人進來方纔擱下筆,白衣翩翩如謫仙,戴着水晶面具看不見表情,但語氣卻罕見的和氣,“久聞北宸王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幸會。在下陌鈺。”
“你就是楚媚背後的那個人,陌鈺。”拓跋諶倒也不怕他耍花樣,當下自顧坐着。
陌鈺在拓跋諶對面坐下,“聽聞楚媚說北宸王要見我,倒不知道,北宸王見我,所爲何事?”
拓跋諶向楚媚看了一眼,“出去。”
楚媚還想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麼呢,沒想到拓跋諶竟然趕她走。可憐兮兮的望着他,水靈靈的眼睛眨巴。
拓跋諶不爲所動,“出去。”
“喔。”楚媚知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只好衝着兩人福身,退出,關上門。
“站遠一點,別想偷聽。”門內傳來拓跋諶不客氣的聲音。
楚媚不情願的挪開腳步,在那墨池邊坐下,眼睛卻盯着墨齋的大門。
說起來,公子和北宸王,都讓楚媚覺得不愧是當世雄傑。一個是新晉王朝的北宸王,一個是隱秘勢力的領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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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宸王要見公子,公子毫無二話的答應見面。其實吧,楚媚也清楚自己的組織跟白蓮教一個性質的,公子的目的也是要稱霸天下,只不過他們更加隱蔽,而且心思也隱藏的更好而已。
一個想要造反的頭子,就這麼輕易答應跟新晉王朝的守護神見面,這一份心性魄力,不愧是他們的公子。
公子訂的時間地點,要求是兩人都不帶任何人,單獨相見。北宸王就果然一個人來了,連洛九夜和墨焰都沒帶。
他也不怕公子給他下套?要知道新晉王朝沒了北宸王,就等於塌了一大半。
這樣的魄力,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會有了。
楚媚見過的全天下最妖孽的兩個人,就在這一刻,在長安城天子腳下,會面了。
雖然想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但楚媚也只能這麼幹等着。
墨齋之中,陌鈺望着出去的楚媚,聲音清冷,“楚楚是我看着長大的。上一次因爲自己弟弟做了不恰當的事情,惹得北宸王將她趕出去。如今願意又讓她留下,也算是網開一面。”
“楚媚是金陵亡國公主,你收留培養這樣的人,野心昭昭。”拓跋諶語氣冷冽。對方是什麼身份尚且不清楚,但是他培養的棋子卻是亡國公主。拓跋諶不相信他不知道楚媚的來歷。
陌鈺搖頭淺笑,“她雖然是亡國公主,但並沒有揹負對你的血海深仇。楚媚對你,從未因亡國而曾有分毫殺意恨意。”
這一點,拓跋諶聽見楚媚親口說了。從未因亡國恨他,討厭他,這也是他深覺感動的一點。
在這世上,能夠遇上自己喜歡的人已經不易。而若是這個人還對你恨之入骨,也太殘酷。
“本王並未懷疑楚媚,而是懷疑你的動機。雖然你從一開始就頻頻示好,但是,隱藏在新晉王朝和白蓮教之下的黑暗勢力,連名字都不被人知道,比起浮躁的白蓮教,你們才更讓本王忌憚。明面上的敵人並不可怕,只有隱藏在暗處的,才最危險。”拓跋諶桀驁的眉峰微揚,眼中閃過一絲鋒利的光芒。
陌鈺隨意道,“王爺若是介意不知道我們的名字,洛九夜不是曾用暗夜之隱稱呼我們?我倒是喜歡這個詞,以後就叫暗夜之隱吧。現在,算是認識了。”
這些問題都是陌鈺預料之中的,而且他的回答更是隨意。
“只有一點,我們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和白蓮教很像,但是,只要你北宸王不謀反,我們也絕不會謀反。”
話很不客氣,意思很清楚。
只要你拓跋諶還是北宸王的一天,我們就不會對新晉王朝出手。但如果等到連你自己都跟皇帝反目了要謀反,那就不要怪天下諸侯蠢蠢欲動。
拓跋諶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冷盯着陌鈺。
“不用奇怪,比起白蓮教那些蠢貨,最起碼我清楚,只要你還是北宸王的一天,新晉王朝就會屹立不倒。但如果連你都不在新晉王朝,那它的氣數就盡了。”
拓跋諶沒有懷疑陌鈺的話,對方從最開始的行動到如今的交涉,並沒有直接跟他爲敵的打算。
但是也並非就是一路人。只是暫時,還沒有衝突而已。
“暫時不會是敵人,甚至日後也許還能合作。基於這一點,我覺得我們最起碼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一談。”陌鈺望向拓跋諶,“而現在就要看北宸王,你想跟我談點什麼?”
拓跋諶也沒再多說其他,這一次,他並非爲了調查他而來,只是爲了楚媚。
“從一年前的相救開始就是佈局,一直等到今年五月掉包新娘,九幽冥棺是楚媚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麼,陌鈺你讓她來這裡的目的又是什麼?”拓跋諶望着陌鈺,脣邊勾起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我現在雖然是大都督,但其實無兵無權。楚媚來北宸王府,更不可能探聽到什麼機密情報,也不可能影響到整個新晉王朝的軍事部署。除去這些,北宸王府裡也就只剩下一些沒什麼用的破爛,還能夠吸引別人的注意。”
“而不論你要什麼,既然我有,那我給你。無需讓楚媚再想盡辦法去偷。”
陌鈺瞳孔微縮,“交換條件。”
“楚媚歸我。”拓跋諶的語氣擲地有聲,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和霸道。
陌鈺微頓,竟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媚在門外就只聽見公子突然發出一陣大笑聲,這實在太少見了。公子對誰都很冷清,楚媚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大笑。
“連我要什麼都還不能確定,你就已經答應交換。北宸王,我是該說你狂妄,還是桀驁好呢?”陌鈺止住笑意,望着拓跋諶,眼神也變得凝重,“你,願用這天下來換她?”
拓跋諶又不是天子,所謂的天下自然也就不是皇位,而是,那本《武侯兵法》。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欲得天下者,必先得此書。
“《武侯兵法》,你竟然也信傳言?”拓跋諶眉峰微挑。
陌鈺微微擡起頭,眼神望着虛空,似乎是想起了某個人,又像是追悼某段往事,“信。倒也不是盡信傳言,而是信北宸王縱橫天下無敵的兵法。北宸王十歲從軍,十五歲獨自領軍滅掉當世大國子桑。截止三年前你放權回長安,入軍十載,十八大諸侯國有一半,滅你之手。中原數百小國,幾乎盡在你鐵騎之下。戰功之顯著,諸多將軍一生戎馬都不及。你只用了十年,就讓新晉王朝統一了中原。我曾經仔細分析過你的一生,也清楚當年的國勢。如果沒有你北宸王的橫空出世,統一天下的,還輪不到新晉王朝。”
“而你的戰術之詭異,兵法之變幻莫測,當世無人能敵。沒有人能當你的師父,那你的師父,也只能是那本兵書了。《武侯兵法》,必然在你手中。”
所有人都傳言拓跋諶得到了《武侯兵法》,但是敢像陌鈺這麼肯定的,他是第一個。
“是。《武侯兵法》在我手中,但是陌鈺你難道以爲,當時全天下就只有我一個人有這本兵書?《武侯兵法》流傳百年,手抄本諸多,許多諸侯國都有。直到新晉滅掉諸國,所有的兵書才被銷燬。”拓跋諶望着陌鈺,“你未免太高看這本書了。”
陌鈺頷首,“北宸王所言非虛。但所謂,一本兵書,字字珠璣。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手抄本里的錯誤不計其數,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兵書的含義。而北宸王你這裡,是唯一一本真跡。我要的,是這個真跡。北宸王,你可還要換?”
拓跋諶是最瞭解《武侯兵法》的人。這確實是一本兵書之祖,若得此書,能夠讀懂十之一二就可成一方大將,若是能夠讀懂一半,可成三軍主帥。若是能懂七八,便可戰無不勝。若是能懂全部,便說憑此得天下,也絕非荒謬。
所謂傳言,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而陌鈺,雖然初次相見,但是以此人的天資,拓跋諶並不認爲,他讀不懂此書。
一旦新晉王朝陷入戰亂,這本兵書,就是陌鈺崛起的憑仗。而他的野心,果然是這天下霸主之位。
當然了,如果新晉王朝一直和平,兵書就沒有用武之地。這本兵書,只有在戰亂中才能起到作用。
這是給自己塑造了一個敵人。
“換。”拓跋諶望着陌鈺,從懷中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兵書,放在桌上,“《武侯兵法》真跡,換楚媚從今以後的人生,與你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陌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倒也並不驚訝,他敢說出來,就已經是有一定把握對方會換,不然他肯定不會說。
“好,北宸王當真霸氣,倒也當真對她,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