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自不會知道宇文承川與宇文策的這一場危機,她如今從白天到黑夜都昏昏沉沉的,天氣冷了,宇文承川也不像天氣熱時那樣,睡覺一定要將自己扒得光光的,也將她扒得光光的,於是宇文承川身上雖到處都青一塊紫一塊的,竟被他很輕易便糊弄了過去,沒讓顧蘊瞧出任何蛛絲馬跡來。
接下來幾日,顧蘊更是吃什麼吐什麼,辛辛苦苦弄來的刺黃瓜也不例外,用了王坦給的那些個偏方亦不管用。
可想着這個孩子的來之不易,她再難受也咬牙忍着,吐了就再吃,弄得吃飯生生成了一項酷刑,而不再是享受。
宇文承川看着她每天都臉色慘白,神色倦怠,憔悴消瘦得都快脫形了,着急心疼得什麼似的,又不敢讓王坦下猛藥,只得在她難受時抱着她,讓她好歹能舒服一些。
只是他終究是一國太子,如今皇上身體又不好,哪來的那麼多時間能時時守着顧蘊?
更糟糕的是,皇上還讓人看了日子,將返京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後,可以顧蘊如今的身體狀況,哪裡能長途跋涉的坐車趕路,將她暫時留在行宮安胎罷,他又沒辦法留下陪她,經過了前次的事,他除非是死,否則絕不會再與蘊蘊分開半步了……爲着這事兒,大冷的天,宇文承川生生急得嘴裡起了一圈燎泡,連喝水都疼。
最後,還是冬至想出了一個折衷的法子來,讓人紮了可以躺平也可以坐起來的擔架,屆時趕路時讓人一路都擡着顧蘊走,如此便不至於顛到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了,方算是替宇文承川解決了這個燃眉之急。
於是五日後,聖駕終於從木蘭行宮出發,踏上了返京的路。
這一次大家的心情便不若從熱河行宮啓程至木蘭行宮,及一路上時那般的輕鬆愜意了,畢竟死了一個皇子,還死了一個皇子妃,太子妃雖懷了皇太孫,能不能平安生下來卻仍是未知,皇上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皇上心情不好,太子殿下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全大鄴最尊貴的兩個男人心情都不好了,誰還敢嬉笑怒罵恣意而爲?
以致一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再不復當初剛出盛京時的滿心欣喜與期盼,對回家的喜悅也大打了折扣。
好在從木蘭行宮到盛京也就十來日的路程,大家忍忍也就過去了,終於在十一月中旬,順利抵達了盛京。
早有三皇子妃帶着她與三皇子的獨子宇文珏,還有成國公府及柯家的一衆男丁女眷披麻戴孝的侯在城外門了,所有人都是通紅着眼睛,尤其是三皇子妃母子,瘦得都快脫了形,先一身素縞的去御輦前給皇上見了禮,免不得又勾起了皇上的傷心,好半晌方沉聲吩咐三皇子妃:“帶了珏兒去接他父親罷,朕回頭會讓何福海安排皇后也出宮,讓他們母子見最後一面的。”
“多謝父皇恩典。”三皇子妃一臉麻木的謝了恩。
雖然她對三皇子的感情已大不如前了,到底也夫妻這麼幾年,還生了個兒子,三皇子忽剌剌說死就死了,她又豈能不真傷心的,連日來是既要安撫宗皇后的喪子之痛,又要照顧兒子,還要想一想自家以後的前程,這日子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這才前所未有深切的體會到,原來一個家裡男人真的是頂樑柱,男人一旦沒了,整個家也就垮了!
方帶了兒子去後面迎三皇子的靈柩,再是皇子,身份尊貴,在皇上這個君父面前,也沒有讓所有人一路上都爲三皇子披麻戴孝的可能,莊敏縣主當然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二人及宗二老爺柯大爺的靈柩都在大部隊的後面。
不一會兒,後面便傳來了三皇子妃壓抑的哭聲,還有宇文珏的哭聲:“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顯然三皇子在別的方面上不怎麼樣,待獨子應當還是挺疼愛的,不然宇文珏也不會這般傷心了,小孩子的情緒是最做不得了假的。
本以爲聖駕還在,三皇子母子頂多也就先哭哭也就完了,至於成國公府和柯家的人,則是連哭都不敢大聲了,只敢小聲的啜泣,不然爲了兩個已經死了的再惹怒了皇上,死的就不只是他們兩個,而是全家了。
不想很快便又隱隱傳來了三皇子妃的怒罵聲:“賤人,臨行前本宮是怎麼吩咐你的,一定要照顧好殿下,一定要照顧好殿下,你又是怎麼答應本宮的?如今你就是這樣照顧殿下的,你竟還有臉回來,你怎麼不隨了殿下一塊兒去……”
還有另一個女聲的尖叫和哭喊聲:“妾身沒有,真的不關妾身的事,殿下他是遇刺身亡的啊,當時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的……娘娘,求您別打了,好歹給妾身留幾分體面……”
衆人一聽,便都知道這女聲的主人是萬側妃了,不由都暗暗嘆氣的嘆氣,幸災樂禍的幸災樂禍起來,那萬鵬春想投機取巧,連獨女都捨得送去三皇子府做妾,如今知道捷徑不好走,還害了女兒的一生,怕是腸子都悔青了罷?
還是皇上隱約聽見了,十分不高興,打發了何福海去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成國公府與柯家的女眷又跟着勸了三皇子妃一回,纔算暫時將事態平息了下來。
四皇子府與益陽長公主府自然也來了人,莊敏縣主的一雙女兒由益陽長公主領着,與宇文珏一樣,也是一身的素縞,眼睛哭得通紅,連自年初與益陽長公主決裂後,搬到城外玉虛觀去住到現在都沒回過家的崔駙馬也來了,與益陽長公主眼裡不時閃過仇恨光芒不同的是,崔駙馬雙目通紅,卻是真的傷心。
事實上,自通過兩條不同的途徑,收到莊敏縣主的死訊和截然不同的死因後,夫妻兩個已爭吵過好幾次了,與益陽長公主一心只恨四皇子,一心痛惜自己這輩子再沒有可能成爲皇后的母親不同,崔駙馬更恨的恰是益陽長公主,說若不是當年她被那勞什子“鳳凰于飛,天命皇后”的命格迷了心竅,定要將莊敏縣主嫁入皇家,嫁給四皇子,她又怎麼會落得如今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的下場?
崔駙馬這些年雖礙於駙馬的身份,受了益陽長公主不知道多少氣,連帶女兒也瞧不上他,但對莊敏縣主這個獨女,他卻是真的疼愛,比三個兒子加起來還要疼愛,如今女兒年輕輕便橫死了,還是死在四皇子這個夫君兼表哥的手裡,他又豈能不心痛不傷心,若不然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家門一步!
只是夫妻兩個雖各有各的恨,各有各的痛惜,在如今對待四皇子的態度上,卻是一致的,那就是哪怕只爲了一雙外孫,也還不到與四皇子翻臉的時候,自然,莊敏縣主的真正死因,他們也暫時不會告訴她那一雙兒女。
所以比之三皇子府的鬧騰,四皇子府倒是從頭至尾都很安靜,只除了四皇子的一雙兒女哭着喊“娘”的聲音有些悽慘以外。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等顧蘊終於回了東宮,回了崇慶殿,天已快黑了,早有錦瑟胡向安領着崇慶殿一衆服侍之人迎在外面了,一見顧蘊的面,便都且悲且喜的紅了眼圈,一番行禮問安後,小心翼翼的簇擁着顧蘊的肩輦進了殿門,再小心翼翼的扶她進了寢殿。
待顧蘊安頓下來後,衆人少不得又行了一回禮,顧蘊忙笑着叫了衆人起來,道:“殿下與本宮不在這些日子,你們都辛苦了,才本宮瞧着殿內殿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大家的規矩也是一絲不亂,可見錦瑟胡向安你們兩個是用了心的,其他人也一樣,回頭本宮自有重賞。”
又問錦瑟:“卷碧可好些了,是不是還不能出門,怎麼今兒也不見她來迎本宮呀?”
錦瑟見問,猶豫了一下,才笑道:“她身上的傷倒是好多了,就是……就是如今行動有些不便,怕人多時不小心碰着了,所以說明兒等娘娘忙過了後,再單獨來給娘娘請安。”
說得顧蘊情緒也低落下來,卷碧雖僥倖撿回了命來,終究還是被毀了,只怕餘生都再看不到她以前的活潑靈動勁兒了,何況她自己怕也信心俱無了。
沉默片刻,顧蘊忽又想到白蘭,忙吩咐紫蘭:“你快扶了白蘭回房歇着去,她重傷初愈,最是累不得,快扶了她回去好生歇着,本宮這裡不必你們伺候了。”
白蘭習武之人,恢復起來自然比尋常人要快,忙笑道:“奴婢打小兒胡打海摔長大的,哪就這麼金貴了,身上的傷早痊癒了,娘娘且不必……”
話沒說完,已被顧蘊打斷:“本宮讓你回去歇着,你就回去歇着,再多話,本宮生氣了啊!”
白蘭無奈,只得謝了恩,由紫蘭扶着先回後面自己的房間去了。
顧蘊這才又吩咐起暗香來:“做幾樣清淡爽口的小菜,再熬一鍋雞湯,等殿下從乾清宮回來,整好擺飯。”再是不放心顧蘊的身體,宇文承川也沒有先送顧蘊回東宮安置,而撇下皇上不管的道理,所以如今宇文承川還沒能真正回家。
暗香忙屈膝應了,自下去安排去了,顧蘊方將其他人都打發了,歪到靠窗的榻上,閉目養起神來,這一路上雖都是坐的肩輦,避免了顛簸,終究連趕了十來日的路,她如今本又身體不好,豈能有不累的?得虧如今總算回家了,崇慶殿的地龍也燒得暖烘烘的,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養胎了。
宇文承川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顧蘊歪在榻上睡得正熟的畫面,也不知是回了家心裡高興的緣故,還是屋裡溫暖的緣故,她的臉紅紅的,瞧着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他忙放輕腳步,去了淨房更衣梳洗,只是等他出來時,顧蘊已醒了。
宇文承川因忙道:“還是吵醒你了?早知道我等會兒再進來了。”
顧蘊嬌憨的伸了個攔腰,笑道:“沒事兒,我本就沒睡熟,而且肚子也餓了。”
“那我這就讓人擺飯。”宇文承川知道她如今餓不得,忙揚聲叫了人擺飯。
很快飯菜便擺好了,夫妻兩個於是對坐下,不緊不慢的用起膳來。
宇文承川爲了讓顧蘊不知不覺中多吃一點,一面吃飯,一面還有意引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總算如今平安回來了,打明兒起,你便只管安心養你的胎,旁的事一律務須再過問,自有我呢。對了,你想不想見一見外祖母大舅母她們,她們應當已經知道你懷有身孕的消息了,還不定怎生高興呢,要不我明兒就傳話給大舅舅,讓外祖母和大舅母遞牌子?一來可以聊慰你的思親之苦,二來我們第一次做父母,什麼該忌諱什麼該注意通不知道,雖有王坦,他終究沒親自生養過,哪能跟外祖母和大舅母那樣真正的過來人比,有她們從旁指引你,我能更能安心些。”
一別就是幾個月,顧蘊豈能不思念平老太太平大太太的,聞言眼前一亮:“我當然想外祖母與大舅母能進宮了,只是大舅母還罷了,外祖母上了年紀,已經好幾年都不出門了,如今又天寒地凍的,也太爲難她老人家了,要不只讓大舅母進宮罷,嗯,還有大伯母也可以啊,算來大伯父與大伯母已經出孝了,如今進宮也不犯忌諱了。”
宇文承川點頭笑道:“你怎麼說,就怎麼做……”
話沒說完,就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喧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稍等片刻,容奴婢們進去通稟一聲……皇后娘娘,您真不能這樣直接進去,啊……”
還有一個尖厲的女聲在怒吼:“滾開!本宮身爲大鄴的國母,大鄴最尊貴的人,全天下哪裡是本宮去不得的,滾開——”
宇文承川聽力好一些,已聽出是宗皇后的聲音,才還笑意滿滿的臉立時沉了下來,與顧蘊道:“蘊蘊,你先吃着,我出去瞧瞧,很快就會把事情處理好,不會打擾到你歇息的。”
宗皇后的聲音那麼尖厲那麼高亢,又越來越近,顧蘊也已聽出來了,忙拉了宇文承川道:“她必定是因宇文承稷的死在遷怒你,所以一聽得你回來,便找你出氣來了。你別與她一般見識,她終究是長輩,身份又尊貴,關鍵皇上因宇文承稷的死,如今瞧着倒是對她又生了幾分憐惜之情,你實在沒必要因此落一個‘頂撞母后,忤逆不孝’的名聲。”
宇文承川冷笑道:“我沒遷怒她就是好的了,她還有臉遷怒我,也不想想宇文承稷是怎麼落得如今這般下場的,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不成?你別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顧蘊還待再說,門外忽然就傳來“嘩啦”一聲巨響,應當是擺在她寢殿門口人高的景泰藍花瓶摔碎了。
只是她還來不及可惜自己的花瓶,宗皇后已批頭散發,形若瘋魔的闖了進來,指着宇文承川便破口大罵起來:“爲什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死的不是你這個賤種!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的稷兒……你當初怎麼不死在外面?不,當年我爲什麼不一早就弄死了你,我若一早就弄死了你,我的稷兒如今就不用死了……稷兒,都是母后害了你,都是母后害了你啊……”
幾個月不見,宗皇后已蒼老幹癟得有如六旬老嫗,不但臉上皺紋密佈,眼窩深陷,頭髮還花白了,如今罵街的樣子又如市井潑婦一般,哪裡還有半分一國皇后應有的風度與氣度?也足見此番的喪子之痛於她來說,究竟是怎樣沉重的打擊。
她身後還跟着一大羣人,有景仁宮的吳貴喜等,也有東宮的人,其中兩個宮女還捂着臉,想來才捱了宗皇后打的就是她們了。
宇文承川身姿筆挺,等宗皇后罵完了,才喝罵起東宮的人來:“你們都是死人麼,皇后娘娘大駕光臨,也不知道提前進來通稟,好讓孤及時出去迎接,連這樣一點小事都做不到,孤養你們何用,東宮養你們何用!”
喝得東宮的人忽剌剌跪倒了一片,忙都告起罪道:“奴婢們/奴才們該死,求殿下饒命……”
若來的是尋常娘娘小主,他們還敢硬着頭皮攔上一攔,誰讓東宮是整個皇宮僅次於乾清宮的存在,他們身後站着禮法,又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爲他們撐腰,他們自然沒什麼可顧忌的。
可來的人是皇后娘娘,於公於私來說,都是連他們殿下和娘娘都要無條件禮讓的人,他們哪裡敢攔,萬一惹急了皇后娘娘,要打殺了他們,難道自家殿下和娘娘還能爲了他們一個小小的奴才,便頂撞母后不成?這纔會任宗皇后一路暢通無阻的直接鬧到了崇慶殿來。
見一地的奴才都瑟瑟發着抖,顧蘊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宗皇后可是皇后,真發起狂來,便是她和宇文承川也不敢公然把她怎麼樣,何況這些宮女太監們?
宇文承川既唱了紅臉,她少不得只能站出來唱白臉了,因軟聲與宇文承川道:“殿下,母后鳳威之下,便是你我尚且不敢則聲,何況他們?且讓他們都退下罷,我們也好安靜的聆聽母后的教誨。”
見宇文承川不說話,又吩咐衆人:“都還愣着做什麼,沒聽見殿下已恕你們無罪,讓你們退下了嗎?”
衆人聞言,這才如蒙大赦般忙忙謝了恩,卻行退了出去。
餘下顧蘊方又看向宗皇后,笑道:“母后怕是對太子殿下有所誤會,不如請母后上座了,母后有什麼誤會只管說出來,我們也好細細的爲母后解惑……”
話沒說完,宗皇后已歇斯底里的怒罵起來:“賤人,究竟是不是誤會,你我心知肚明!你以爲本宮只會找賤種一個人算賬,而饒過你?做夢,本宮告訴你,本宮必定會將你們兩個碎屍萬段,還有你腹中的小賤種,本宮不讓你們一家子賤種永世不得超生,本宮再不活着!”
說得顧蘊的臉也沉了下來,她看在宗皇后好歹是她婆婆,關鍵還老年死了兒子的份兒上,多少有幾分可憐,纔好言好語對她的,既然她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她也不必再與她客氣!
清了清嗓子,顧蘊正要開口,宇文承川已先冷冷說道:“皇后娘娘該爲宇文承稷的死找誰算賬,皇后娘娘自己心裡明白,你們那些狼子野心,如今滿朝文武還有誰不知道?若不是父皇一片慈父心腸,又念在你死了兒子已經夠可憐了,不忍再讓你失去更多的份兒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以爲現下你還能站着這裡囂張。我勸皇后娘娘最好見好就收,否則事情鬧大了,傳到父皇耳朵裡,你失去的就不只是兒子,而是更多了!”
說完喝命一旁哭喪着臉的吳貴喜和另兩個嬤嬤:“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了皇后娘娘回景仁宮歇着去,父皇的憐惜之心可有限得很,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消耗完,屆時你們別說再像以前那樣在整個宮裡都橫着走了,能不能保住項上人頭,都是未知!”
吳貴喜幾人聞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忙都上前低聲勸說起宗皇后來:“皇后娘娘,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罷,這事兒皇上都說了,是一個意外,實在與太子殿下不相干啊。”
“是啊娘娘,我們還是先回去罷,萬一傳到皇上耳朵裡,惹惱了皇上……啊……”
一語未了,已被宗皇后一掌甩在了臉上,咬牙切齒的道:“本宮如今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宇文邕有本事,就殺了本宮啊,本宮忍了他幾十年,受了他幾十年的氣,早受夠了,如今本宮唯一的兒子也死了,本宮還有什麼可怕的!”說到最後,已近乎嘶吼。
吳貴喜幾個聞言,就越發想哭了,心說您不怕我們怕呀,真惹惱了皇上,皇上雖未必會殺您,卻一定會殺我們啊!
可這話他們也不敢當着宗皇后的面說起來,只得繼續小心翼翼的勸道:“皇后娘娘便不看自己,也要看小皇孫啊,他已經沒有了父親的庇護,皇后娘娘難道忍心讓他連祖母的庇護也失去了,便是殿下泉下有知,也定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還有國公爺老人家的話,娘娘難道也忘記了?”
本以爲擡出宇文珏和成國公來,多少能讓宗皇后聽進去幾分,沒想到反而越發激起了宗皇后心裡的悲憤與怨毒,忽然拔下發間的簪子,便往宇文承川刺去:“賤種,本宮殺了你,本宮一定要殺了你……稷兒,母后絕不會讓你枉死的,這就爲你報仇雪恨……”
她的兒子,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是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兒子在內,都不能取代的,孫子又如何,父親又如何,他們可以不在乎她兒子的死,可以眼淚還未乾,便重新謀劃起要推兒子的兒子上位了,她做母親的卻做不到,她今日一定要爲兒子報仇雪恨,一定要殺了宇文承川這個賤種,不然午夜夢迴時,她都沒臉再見兒子!
變故來得突然,饒宇文承川反應極快,以他的身手也不可能讓宗皇后得手,可沒想到宗皇后表面上看似是衝着他去的,實則卻是衝着顧蘊去的,倒讓宇文承川怔了一下,才猛地反應過來。
忙忙撲上前將顧蘊護在懷裡,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待顧蘊安全後,方一把打掉宗皇后的簪子,還將她摔到地上後,怒聲說道:“不可理喻!吳貴喜,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們幾個若是再不即刻將你們的主子弄走,就別怪孤不客氣,直接把人扔出東宮了!”
宗氏真以爲她是皇后,是他的嫡母,他就不敢將她怎麼樣了是不是?他相信這宮裡多的是妃嬪想做皇后!
吳貴喜幾個被宗皇后方纔的癲狂之舉嚇得瑟瑟發抖,萬一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幾個必然死定了……聞言哪還敢再好言好語的任宗皇后磨蹭下去,上前便將宗皇后半抱半扶的自地上弄了起來,要送她回去:“娘娘,奴才們這就服侍您回宮。”
宗皇后被弄起來後,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一下子便掙脫了幾人,趴到地上大哭起來:“稷兒!稷兒!你這狠心的孩子,你怎麼能丟下母后一個人,就這麼走了呢,我的稷兒啊……你怎麼不連母后一併帶走啊……”
自接到三皇子的死訊起,宗皇后便再沒好生吃過一頓飯,好生睡過一個整覺,頭髮更是一夜之間,便花白了,被此番的喪子之痛打擊得有多狠,可想而知,可像現下這樣哭得聲嘶力竭,悲痛欲絕,這還是第一次,那副可憐的樣子,倒是有些聞者傷心,見者流淚了。
只可惜宇文承川與顧蘊都對她生不出半分同情之情來,本來顧蘊方纔還對她有那麼一二分憐憫的,也已被她給作掉了,所以任她哭得再傷心,宇文承川依然冷酷的下了令:“冬至,皇后娘娘宮裡的人既服侍不了皇后娘娘,你就暫時服侍一下罷!”
早點弄走了,他和蘊蘊也好早點眼不見心不煩。
“是,殿下。”冬至可不會與宗皇后客氣,別說宗皇后只是皇后了,就算這會兒換了皇上,他也只會聽宇文承川一個人的命令,利落的應完,上前架起宗皇后的雙臂便往外拖,渾不管會不會弄痛了宗皇后,對她的怒罵聲:“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本宮,本宮一定要殺了你!”更是充耳不聞。
外面卻忽然傳來小太監的聲音:“殿下,何公公來了。”
不用宇文承川發話,冬至也知道不能讓何福海瞧見他拖宗皇后的場面,立時便將宗皇后往地上一扔,當即痛得宗皇后齜牙咧嘴的連哭都忘了,只剩下滿腔的忿怒:“狗奴才,本宮殺了你……宇文承川你這個賤種,你以爲本宮今日殺不了你,以後便也殺不了你嗎,本宮告訴你……”
“皇后娘娘還請慎言!”何福海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宗皇后的謾罵:“當日之事,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與太子殿下沒有任何干系,皇后娘娘的喪子之痛皇上明白,皇上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傷心?只是死者已矣,娘娘再傷心再遷怒也於事無補了,反倒會有損與太子殿下之間的母子情分,所以皇上命奴才即刻過來送娘娘回去,娘娘請罷。”
又罵吳貴喜幾個:“娘娘傷心糊塗了,你們也糊塗了不成,就由着娘娘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若是娘娘鳳體有個什麼好歹,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了娘娘回景仁宮去!”
景仁宮與東宮一中一東,其間隔了大半個皇宮,宗皇后一路氣勢洶洶的殺到東宮,又豈能不引人注目的?再加上有心人,譬如妙貴嬪的及時通風報信,自然皇上也很快知道了,本來還對宗皇后有幾分憐惜的,一下子去了大半。
哼,他都願意大事化小既往不咎了,皇后不知感恩戴德也就罷了,還這般不識大體,惟恐大鄴的子民不知道天家兄不兄弟不弟似的,難怪會教出老三那樣大逆不道的東西來!
當即便滿臉不豫的叫了何福海:“立刻去東宮把皇后給朕弄回景仁宮去,省得驚了太子妃的胎!”
所以纔會有了何福海這般及時出現在崇慶殿這一出。
吳貴喜幾個被何福海罵得一愣一愣的,宗皇后卻並不買他的賬,怒聲說道:“什麼母子情分,本宮可從沒承認過這個賤種是本宮的兒子,又哪來的母子情分?何福海你不用擡出皇上來壓本宮,本宮如今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對上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的確有夠讓人無計可施的。
不過照樣難不倒何福海,他只說了一句話:“皇上還有一句話,讓奴才帶給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明兒不想出宮去見三皇子殿下最後一面,不想送三皇子殿下最後一程了,就只管繼續鬧下去。”
便讓宗皇后鐵青着臉,安靜了下來,就像她方纔說的那樣,她連死都不怕了,自然不會再怕皇上,可她卻是真怕皇上不讓她去見兒子最後一面,不讓她送兒子最後一程了。
思及此,不由又是一陣悲從中來,然到底不敢再造次,拿帕子捂着臉,一路哭着:“我的稷兒,我苦命的稷兒啊……”由吳貴喜等人扶着擁着離開了。
何福海這才賠笑向宇文承川和顧蘊道:“皇上一得到消息,便即刻打發奴才過來了,沒想到還是來遲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沒有受驚罷?”
宇文承川見顧蘊臉色雖仍顯蒼白,倒也不見異樣,道:“孤與太子妃都還好,父皇呢,沒有氣壞罷?”
何福海笑道:“妙貴嬪娘娘已經侍駕去了,想來皇上這會兒已經轉怒爲喜了。既殿下與太子妃這邊無事了,奴才就先告退了,皇上還等着奴才回去覆命呢。”
宇文承川點點頭:“有勞公公了。”讓冬至好生送了他出去,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後,才關切的問起顧蘊來:“蘊蘊,方纔沒嚇着你罷?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顧蘊搖了搖頭:“我還好,你別擔心。”
宇文承川方鬆了一口氣,只是經過這樣一場鬧騰後,二人也再沒了用膳的心情,又勉強各用了一碗雞湯,便命人將殘席撤下,梳洗一番,早早歇下了。
次日顧蘊起來時,宇文承川已上朝去了,她照例吐了一回,才覺得人稍稍舒坦了些。
正就着錦瑟的手喝水,卷碧請安來了,果然她的雙腿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直立行走,而是變得一跛一跛的,所幸她的精神還算不錯。
主僕二人幾月不見,如今再見,免不得都是又悲又喜,好一陣顧蘊才叫人搬了錦杌來給卷碧坐,一面歉然道:“都怪本宮當日去得太遲,不然你的腿……你放心,就算如今你的腿不方便,本宮也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待明兒大舅母大伯母進宮時,便讓她們替你好生擇個夫婿,本宮一定讓你風光大嫁。”
卷碧聞言,忙道:“奴婢能僥倖撿回一條命來,已是萬幸,腿不方便就不方便罷,至少奴婢還能站起來,還能自己走路,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娘娘再說這樣的話,豈非太折殺奴婢了?至於嫁人……,奴婢暫時還不想考慮這事兒,奴婢這個樣子,不是白白拖累了人家嗎,若娘娘不嫌棄奴婢,奴婢想自梳了服侍娘娘一輩子,就是奴婢如今成了個跛子,實在有損美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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