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回 報應

彭太夫人就着齊嬤嬤的手上了自己的馬車,車簾才一放下,她臉上的笑便再也忍不住流淌開來,彷彿已經看到了顧蘊不日接到賜婚聖旨時的絕望與敢怒不敢言一般,那樣的情形,光想想已讓她痛快得恨不能大笑三聲了。

以致顧葭反常的十分沉默,一路上連話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她都沒注意到。

還是在馬車已駛進了顯陽侯府所在的同康坊的坊門,有微弱的燈光透進車裡後,彭太夫人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顧葭耷拉着腦袋,一副葳蕤的樣子,因忙關切的問道:“葭兒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累壞了?我們很快就到家了,你再堅持一會兒,到家就可以休息了。”

本以爲顧葭只是累着了的,不想這一問,卻將她給問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後,才抽抽噎噎的道:“祖母,我不是累着了,我是被人給欺負了。”

然後將下午自己與靜和郡主撞上之事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哭道:“祖母,都是顧蘊害我被靜和郡主打的,若不是她非要去逛什麼勞什子花園,若不是她對我冷嘲熱諷,還縱容她的丫鬟對我不敬,我又怎麼會氣昏了頭衝撞靜和郡主,祖母,您可一定要嚴懲顧蘊,尤其是她那個丫鬟,爲我做主啊!”

渾然忘了若非有顧蘊替她出頭,她早被打成豬頭,成爲今年女兒宴的笑柄了,竟還有臉倒打一耙。

彭太夫人聽完顧葭的哭訴,第一反應自然是同仇敵愾,倒不僅僅是因爲心疼顧葭,更是因爲同樣的事情別人做了她可能只生五分氣,換成顧蘊做了,那就得生十五分的氣了,說到底還是恨毒了顧蘊這個人。

但轉念一想,顧蘊馬上就要落入火坑,成爲有史以來最悲慘的太子妃,指不定很快更是要成爲寡婦,一個年僅十歲的寡婦了,她就是有再多的氣,也出盡了,一時倒是懶得與顧蘊計較了,因軟聲安慰顧葭道:“你且等着瞧罷,她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接下來的幾十年一直到她死,她都只能過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哪裡還犯得着爲這麼大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嚴懲她,沒的白髒了我的手!”

顧葭原是個乖覺的,一聽這話大有文章,也顧不得哭了,忙問道:“祖母這話從何說起,顧蘊的好日子真的要到頭了嗎,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快說我說說,她的好日子是因何快到頭了,我也好與祖母一道高興高興啊!”

在賜婚聖旨沒降到顯陽侯府之前,彭太夫人本不欲讓她和齊嬤嬤以外的第三個人知道此事的,但她實在太高興了,高興之下,也顧不得旁的了,索性附耳過去,如此這般與顧葭說道起來,說完後方擡高了聲音,笑道:“怎麼樣,這下你心裡那口惡氣該消了罷?”

顧葭早已滿臉是笑,聞言忙不迭點頭道:“消了消了,徹底消了,痛快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到底是祖母有智計,不知不覺便將咱們的心腹大患給解決了,只要一想到以後她只能日日以淚洗面,我白日裡哪怕受再多委屈,也不值什麼了!”

彭太夫人冷哼道:“她仗着有個得力的外家,仗着手下有銀子有人,素日給了我們多少氣受,如今也該是她還債的時候了,總不能讓我們光捱打卻不反擊罷,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顧葭也冷哼道:“可不是,她總得爲自己素日的囂張跋扈付出代價纔是!”

祖孫二人對視一眼,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好。

一時馬車在顯陽侯府的垂花門外停下,早有金嬤嬤與周嬤嬤各自領着大房與二房的丫頭婆子們迎在那裡了,彭太夫人再不好也佔了婆母的名分,祁夫人與周望桂可以藉口身懷六甲不親自來迎接她,卻不能連個下人也不打發來。

若是以往,看見兒媳們這般怠慢自己,彭太夫人勢必要生氣的,但今日她心情好,也懶得與她們計較了,只是難得和顏悅色的交代起顧菁姐妹幾個來:“玩了一日,你們也都累了,就不必隨我去嘉蔭堂了,各自回屋早些歇下罷……”

話沒說完,忽然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刺過來,忙下意識看了過去。

正好就對上顧蘊冷冽如刀的目光,也不知是顧蘊的目光太過駭人,還是自身做賊心虛的緣故,彭太夫人激靈靈就打了個寒顫,心裡更是一“咯噔”,這小妖怪不會是已知道什麼了罷,不然她怎麼會於衆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的拿如此瘮人的目光看自己?要知道這小妖怪一向面上功夫都做得很到位的。

可不應該啊,這事兒除了齊嬤嬤,整個顯陽侯府就她知道了,便是如今,也只多了個葭兒而已,這小妖怪怎麼可能會知道?錯覺,對,一定是她的錯覺,她只是在自己嚇自己!

彭太夫人自我安慰了一番,心下稍定,忙又朝顧蘊看去。

就見顧蘊竟仍盯着自己在看,比之方纔的面無表情,這會兒她嘴角總算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只是那笑意同樣冰冷如霜,還帶着幾分淡淡的嘲諷,也不知是嘲諷彭太夫人,她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的事情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還是在嘲諷她,她的美夢根本就不可能成真?

彭太夫人瞬間汗透衣背,也顧不得再交代顧菁幾個了,胡亂扔下一句:“大家都散了罷!”便帶着顧葭與齊嬤嬤,忙忙朝嘉蔭堂所在的方向疾行而去了。

顧蘊這才嘲諷的收回視線,與顧菁幾個行禮道別,然後被簇擁着回了飲綠軒去。

只是梳洗更衣過後,想起慕衍雖答應了他能幫她全身而退,可茲事體大,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險,她也冒不起,顧蘊猶豫再三,還是讓卷碧挑了燈籠,在夜色中去了朝暉堂求見顧準和祁夫人。

大伯父到底是天子近臣,正三品的大員,辦法總比她多一些,她那些所謂的厲害與強勢,在大伯父眼裡,只怕都是在弄小巧兒而已,多一個人想辦法,總要多一分希望。

顧準與祁夫人還沒睡,正在燈下說着女兒們的親事,可巧兒正說到顧蘊,祁夫人因說道:“年前我已與九妹妹去了信,把蘊姐兒的情況大略與她說了一下,問她是個什麼意思。前幾日回信總算到了,從信上來看,九妹妹對蘊姐兒是極滿意的,只等過些日子擇日進京來親自相看了,蘊姐兒的品貌才德都沒的說,只要九妹妹願意進京來相看,這事兒便已算是成了七八分了,就是不知道平老太太與幾位平太太會不會不滿意騰哥兒?”

誰知道杏林就走了進來屈膝稟道:“侯爺、夫人,四小姐求見。”

祁夫人不由笑道:“所以說不能背後說人呢,這不說着說着就來了?”命杏林,“快請四小姐進來。”

顧準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都快到各處下鑰的時間了,蘊姐兒卻急巴巴的過來了,只怕她是遇上了什麼極爲難極棘手之事啊!

不想顧蘊進來衝夫妻兩個行過禮後,卻只問了祁夫人的身體幾句,便告辭了,倒弄得顧準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丫頭這般急巴巴的過來,難道就是爲了問問夫人的身體可好?

見祁夫人很受用於顧蘊的關心,顧準也不多說,只叫住顧蘊道:“外面黑燈瞎火的,雖是在自己家裡,也得防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大伯父送你回去罷。”

爺兒倆遂一前一後出了屋子,又出了正院的院門後,顧準方問道:“蘊姐兒,你這會兒過來,必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與我和你大伯母說,怎麼事到臨頭了,你反倒什麼都不肯說了,難道你仍拿我和你大伯母當外人不成?”

顧蘊忙道:“我並沒有拿大伯父大伯母當外人,我的確遇上了一點事兒,但我方纔想了想,我自己應當能處理好,所以我纔沒告訴您和大伯母的,您別擔心,我真的能處理好。”

“你真的能處理好?”顧準問道,到底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既擺明了不願意說,顧準也不好再追問。

顧蘊笑道:“我真的能處理好,等我實在處理不好了,我再求助於大伯父與大伯母也不遲。”

方纔在來的路上,她是一心想尋求大伯父大伯母幫助的,但在見過杏林後,她卻忽然改變主意了,她就算把事情告訴了大伯父大伯母又如何,大伯父與大伯母又能怎麼辦?

讓大伯母明兒一早就去與益陽長公主交涉?且不說益陽長公主肯不肯改變主意,爲此顯陽侯府又要付出什麼代價,大伯母憑什麼去管這事兒,大伯母是宗婦不假,卻也沒有干涉侄女婚事的立場,除非她是被人送去做妾,危及到了家族的聲譽與榮辱,可她又不是被人送去做妾。

且像彭太夫人這樣,上趕着推自己親孫女兒入火坑的祖母與父母畢竟不多,沒了她,益陽長公主上哪兒再找一個比她更符合條件,家裡長輩又心甘情願的人選去?

讓大伯父去與皇上說,她年紀還小,連自己都要人照顧,更別提照顧太子殿下,且她短時間內根本沒法爲皇室開枝散葉?皇上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何況人都是這樣,自己的人自己可以嫌棄,別人卻不能嫌棄,太子殿下再不得皇上寵愛,那也是龍子鳳孫,輪得到你一個做臣子的嫌棄?

即便皇上能將大伯父的話聽進去幾分,說一千道一萬,她終究不是大伯父的女兒,只要彭太夫人與父親願意,便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大伯父又能怎麼着!

當然,僅僅只是因爲這些,顧蘊還不至於打消求助於顧準和祁夫人的念頭,更重要的是,方纔杏林進去替她通稟時,看着杏林的背影,她眼前竟忽然浮過了慕衍下午與她說話時認真的表情,還有他那句‘你相信我’,雖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可靠與安心,覺得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顧蘊瞬間覺得,自己既然當時選擇了相信他,就該相信到底纔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不定慕衍真能幫自己全身而退呢?自己這樣瞎折騰,除了將事情鬧大,將更多的人拉下水以外,反而於事無補。

所以在見到大伯父與大伯母后,她才什麼都沒說,只問候了祁夫人幾句,便提出告辭。

卻沒想到,依然被大伯父瞧出了異樣,特地送她出來就是爲了一問究竟,可見大伯父是真的關心她,那她就更不能將大伯父拉下水,讓大伯父引火燒身了。

“你自來沉穩能幹,你既說你能處理好,那我就放心了。”就聽得顧準道,“只是一點,一旦你發現自己力不從心時,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和你大伯母,我們雖未必能幫上你的忙,到底經過見過的事比你多,與你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

顧蘊一一應了,給顧準行了禮,方轉身自去了。

餘下顧準看着她在黑暗中越發顯得瘦小孱弱的背影,半晌方嘆了一口氣,然後拍手叫來了自己的隱衛:“你明兒一早就去查查,四小姐到底遇上了什麼爲難事。”

“是,侯爺。”後者恭聲應了,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顧準這才折身回了正院去。

顧蘊自然不知道顧準對她的關心超乎她的想象,她正冷笑着低聲回答卷碧的問題:“便是那位慕大人真幫不了我,不能助我全身而退,賜婚聖旨還是降下了,我也未必現下就要嫁過去!如果我的祖母死了呢?我總得守孝罷,便是皇上,也不能讓我孝期嫁人,而一年後,誰知道又會是個什麼情形?”

卻是卷碧見她什麼都沒與顧準說,更遑論向顧準求助,擔心慕衍那邊沒有十足的把握,告訴了顧準,總多一分希望,這纔會在路上便沒忍住問顧蘊的。

如今聽得顧蘊的話,她只當顧蘊是在賭氣,因嗔道:“小姐,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說笑,這會兒侯爺必定還沒歇下,要不我們再折回去?”

顧蘊卻冷冷道:“誰說我在說笑了,我祖母也是那麼大的年紀人了,素日身體又不好,忽然一病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再弄慢性毒藥顯然已來不及了,也不知道楊桐與羅鎮能不能弄到什麼太醫也驗不出的急性毒藥?彭太夫人既做了初一,那就別怪自己做十五,她最好祈禱賜婚聖旨不會降到顯陽侯府,否則自己只能做一回不孝的孫女兒,送她一程了!

反正這種事兒她前世又不是沒做過,彭太夫人的狠毒比之她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是比誰的手段更高明,誰就能笑到最後罷了!

卷碧這才知道顧蘊不是在說笑,而是認真的,雖唬得聲音都在打顫,卻仍不忘爲顧蘊考慮:“可萬一一年後,太子仍活着呢,他病重都多少年了,如今不仍活得好好兒的,那小姐豈不還是逃不脫嫁過去的命運?”

別說太子就算身體已有所好轉了,依然隨時有可能一命嗚呼,就算他真痊癒了,嫁給他也不是什麼好親事啊!

顧蘊冷然道:“我守完了祖母的孝,指不定又要接着守父親的孝呢?可不就又爭取到三年的時間了!”

只這話她自己都知道分明是在賭氣了,前世顧衝待她如何且不說,這一世顧衝待她卻是談不上好卻也絕不壞的,讓她弒父,她還真未必做得出來,便是要彭太夫人的命,她也不確定事到臨頭了自己能不能做到。

人與禽獸最大的分別,便是凡事都有一個底線,彭太夫人是禽獸,她不是!

禽獸彭太夫人這會兒卻正與顧衝母子兩個說體己話兒,內容不外乎她與益陽長公主已達成了共識,將顧蘊許與太子做太子妃之事,“……長公主已說了,明兒一早便進宮去求見皇后娘娘,把事情稟於娘娘,指不定賜婚聖旨不日就該降下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大哥會反對此事,甚至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雖說‘君無戲言’,又是下了聖旨的,可讓皇上答應過個幾年再讓蘊姐兒嫁過去,以你大哥的能耐和如今在皇上跟前兒的體面,也不是不可能,過個幾年誰知道太子是活着還是死了,活着也還罷了,若是死了,蘊姐兒便有可能另嫁他人,那我的一片苦心豈非全白費了?”

“所以等聖旨下了後,你便要咬死了,蘊姐兒是你的女兒,她的婚姻大事且輪不到你大哥做主,讓你大哥別多事,若你大哥要進宮去,你便賴着一塊兒去,當着皇上的面兒,表達你願意將女兒嫁給太子殿下,最好能即日大婚,也好爲皇上分憂的意思,如此你大哥便是說破大天,也回天乏術了,你都記住了嗎?”

一席話,說得顧衝是神色大變,沉下臉來不悅道:“娘你怎麼能這樣害蘊姐兒,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朝不保夕,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你卻將蘊姐兒許給他,這不是擺明了讓蘊姐兒做寡婦嗎?若蘊姐兒如今能生孩子也還罷了,後半輩子到底有個指望,可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讓她將來怎麼辦?不行,這事兒我不答應,娘明兒一早就去與益陽長公主說,蘊姐兒生性頑劣,配不上太子殿下,婚事就此作罷,請益陽長公主另擇名媛……”

“你不答應?”話沒說完,彭太夫人已冷笑道:“如今已不是你答不答應的問題了,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顧衝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我知道素日蘊姐兒對娘諸多不敬,娘早已厭極了她,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您的親生孫女兒,您怎麼能這樣害她,這樣害了她,除了讓您出一口經年的惡氣以外,您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您又何必這般損人不利己呢?”

顧衝一是對顧蘊始終有幾分愧疚,二是顧蘊從來沒有與他正面交惡過,他也就不知道顧蘊心裡其實從沒想過不懲罰他,所以聽罷彭太夫人的打算,他纔會這般生氣,纔會想也不想便替顧蘊出起頭來。

“你拿她當親生女兒,她幾時拿你當過親生父親了?”彭太夫人恨聲接道:“就因爲不想看見我們母子得志,便一力毀了你的前程,就更不必說她素日對我的那些不敬和頂撞了,她眼裡可曾有過你這個父親,有過我這個祖母?我告訴你,事到如今,已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了,所以你最好都按我方纔說的來辦,省得屆時你的寶貝女兒也恨你,長公主與皇后娘娘乃至皇上也生你的氣,你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顧衝想起顧蘊素日對自己的視而不見,不由有些語塞,但仍堅持道:“話雖如此,蘊姐兒身上到底流着我的血,那我便不能眼睜睜看着您推她入火坑而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那我還是個人嗎?娘,就當我求您,您明兒一早去找益陽長公主,與長公主說婚事就此作罷罷,我答應您,等此事了了,我一定好生教育蘊姐兒,讓她以後加倍孝順於您,好不好,就當兒子求您了!”

一邊說,一邊已貼着彭太夫人的膝蓋跪下,待話說完後,更是重重叩下了頭去。

直把彭太夫人氣了個半死,怒聲道:“她加倍孝順於我,哼,她不氣死我就是好的了!你當長公主府是什麼地方,可以任我想去就去,長公主又是什麼人,可以任我出爾反爾!別說如今我已改變不了長公主的心意,就算我能改變,我也不會去做,她仗着外家得勢,從不將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裡,狂得都快要上天了,我倒要看看,等進了宮後,她還怎麼狂得起來!”

見顧衝仍跪着不動,怒喝道:“你還跪着做什麼,還不給我起來滾回去,是不是以爲你一直跪着,我便會改變主意了?我告訴你,你今兒就算在這裡跪上一夜,我也不會改變主意!齊嬤嬤,叫幾個人進來,好生送二爺回去!”

齊嬤嬤應聲帶着幾個粗使婆子進來了,先小聲勸了顧衝幾句:“二爺,也不怪太夫人生氣,實在是四小姐素日太過分了,您總不能讓太夫人只捱打,卻不還手罷?您只心疼四小姐這個做女兒的,難道就不心疼太夫人這個做孃的了?”

見勸不動他,只得示意粗使婆子們上前,不由分說將顧衝架了出去。

齊嬤嬤這才皺眉向彭太夫人道:“太夫人,二爺這般不贊成這門親事,萬一聖旨降下後,二爺同侯爺一塊兒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可該如何是好?”

彭太夫人事先也沒料到顧衝會這般反對此事,不由暗暗後悔,早知道就不告訴他了,如今聖旨到底還沒下,萬一他把事情告訴了顧準,顧準又是個有能耐的,就把此事給攪黃了可該如何是好?

可不告訴他罷,等聖旨降下時,萬一他來個當場抗旨不接,豈非比現在的情形更糟糕一萬倍?這才真是左也難又也難呢!

彭太夫人又是後悔又是暴躁,在屋裡踱了半晌的步,才恨聲道:“他那個牛脾氣,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你親自去告訴他,他如果敢把這事兒給我攪黃了,我就死給他看,反正我被他的寶貝女兒壓得頭都擡不起來,受的委屈與羞辱我自己都快數不清了,我早活夠了!他如果真敢不聽我的話,我絕對說到做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更在乎他寶貝女兒的終身,還是更在乎他親生母親的生死!”

二爺那個性子,說好聽點叫優柔寡斷,說難聽點就叫沒有主見,像方纔那樣爲了四小姐與太夫人對着來的情形,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不過太夫人連死給他看這樣的狠話都放了,倒也不愁他不妥協。

齊嬤嬤忙應了,自往寧安堂走了一趟,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回來與彭太夫人道:“二爺沒再說讓太夫人去求長公主改變主意的話,只說能不能求了長公主,將大婚的日期儘量往後延,四小姐畢竟才十歲,不說及笄,總得有個十三四歲的,纔好出閣罷。”

彭太夫人臉上這纔有了笑容,冷哼道:“她如今若是十三四歲,我還不肯將她許給太子殿下呢,萬一她能生下一兒半女,到底是皇太孫,就算坐不上那個位子,一個郡王總是跑不了的,縱是女兒,一個郡主也跑不了,她的後半輩子豈非又有指望了?話說回來,這樣的事又豈是我能左右的,我也愛莫能助不是嗎?”

說完打了個哈欠:“讓人打水進來罷,忙了一整日,我也累了。”

齊嬤嬤忙應了,招呼小丫頭子打了熱水進來,親自服侍彭太夫人梳洗一番睡下後,才囑咐了值夜的瓊芳幾句,回了後面羣房自家的小院子。

彭太夫人心情大好,躺下後很快便睡着了。

但很快她便被一陣淒厲的哭聲驚醒了,就着窗外透進來的朦朧微光,就見她的牀前竟站了個白色的影子,因其披散着頭髮她看不清那影子的臉,但那影子一開口,她便唬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兒昏死過去。

只因那影子叫她:“母親,我是平氏啊,這麼多年不見了,你想我嗎,我在下面可想你了!”

平氏,竟是早已死了多年的平氏!

“啊,鬼啊——”彭太夫人本能的尖叫起來,“快來人,有鬼……有鬼啊,快來人,救命……”

只是她叫了半晌,也不見任何人進來,連就在她外間值夜的瓊芳也沒有進來,她就更恐懼了,快速的縮到牆角後,便對着平氏厲聲尖叫道:“滾開,你來做什麼?如今人你我鬼殊途,你不好好兒待在你的陰曹地府,來人世間來做什麼,這人世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識相的,就趕緊離開,我看在曾經婆媳一場的份兒上,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否則,就別怪我不念舊情,請了得道高僧來將你收了,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了!”

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便是平氏剛死那一陣子,也不曾這樣深更半夜的來找過她,她至多也就是做了一陣子的噩夢而已,哪像現在這般恐怖這般真實過?一定是平氏知道她算計顧蘊的事,來找她算賬了,一定是的!

果然就聽平氏陰森森的道:“我來做什麼,母親心裡難道不明白?你害了我還不夠,竟還敢那般算計我的女兒,你說我來做什麼,自然是帶你走了,也省得你活着再害人!”

彭太夫人嚇得渾身直打顫,哭道:“我知道錯了,我再不敢了,求你饒過我這一次……我明兒一早就去益陽長公主,說婚事就此作罷,以後也再不敢害蘊姐兒了,求你就饒過我這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唔……”

只可惜求饒的話還沒說完,已被平氏揮舞着手上的白綾,纏住了脖子,當即呼吸困難,一個字也再說不出口了。

平氏纏住彭太夫人後,手上略一用力,便將彭太夫人扔到了半空中,然後再重重的摔下來,彭太夫人驚懼交加之下,只聽見“咔擦”兩聲脆響,雙膝間已是火辣辣的痛,她不由“嗬嗬嗬”的叫了起來,既是痛得受不了,也是希望她的聲音能傳到外面去,讓人能及時趕進來救下她的命。

奈何外面依然沒有人進來,她也已痛得再支撐不住,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中。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呼吸稍稍順暢了一些,頭上卻是一陣陣的發涼,似是有人在拿刀刮過她的頭皮一般,漸漸更是延伸到了額頭上。

彭太夫人全身早痛到麻木,這會兒倒是感覺不到痛了,失去知覺前的那一刻,她腦中閃過的唯一念頭便是,原來凌遲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痛苦。

平氏見彭太夫人暈了,先是重重踢了她一腳,也不管踢到她哪裡了,踢完才冷哼道:“這樣就暈了,果然是個欺善怕惡的!”然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待一切都忙完後,才提起桌上的茶壺,往彭太夫人臉上亂澆一氣,聽得她微弱的申吟起來,估摸着她快醒了,方敏捷的飄出窗外,運氣躍上了房頂。

房頂上早有一個人等着她了,不是別個,正是冬至,一見她的身影,便低聲問道:“怎麼樣,事情辦成了嗎?”

“平氏”把披散着的頭髮胡亂一攏,再兩把將身上的白衣扯下,露出裡面的夜行衣,正是季東亭,自得一笑道:“你季爺出馬,一個頂倆,還有辦不成的事兒不成,你就等着看好戲罷!”

冬至聞言,啐道:“呸,你算哪門子的爺,也就只能在我面前擺擺爺的譜了,有本事去別人面前擺啊,你就是個窩裡橫的!”

季東亭正要說話,冬至已把食指豎到嘴邊示意他噤聲,然後附耳到了房頂上,季東亭見此狀,忙也趴下了身去。

彭太夫人被冷水澆了一頭一臉,三月的天還是很涼的,不由打了個寒顫,倒是很快就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就見平氏早已不在屋裡了,她自己則趴在地上,渾身雖都鑽心的痛,但的的確確還活着,並沒有如她以爲的那樣,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在陰曹地府了。

彭太夫人想也不想,立刻悽聲尖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有鬼啊,快來人——有鬼啊——”

這一回,瓊芳終於聽到她的慘叫,舉着一盞燈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夫人,您怎麼了……”

話沒說完,瞧得彭太夫人的慘狀,唬得也跟着尖叫起來。

這下連上夜的婆子們和後罩房不該班的丫頭婆子們也都驚動了,大家紛紛涌進了彭太夫人的臥室,這才明白過來,彭太夫人與瓊芳爲什麼會尖叫。

只因彭太夫人的頭髮竟被剃了個精光,頭髮被剃光也還罷了,她油光蹭亮的額頭上竟然還多了兩個字“毒婦”,血紅血紅的,在燈光下發着瘮人的光,讓人不寒而慄。

衆人禁不住都倒吸了一口氣。

彭太夫人卻似是對自己現下的樣子一無所覺般,仍在悽聲尖叫着:“有鬼啊,有鬼……有鬼……”

難道太夫人這個樣子,竟不是人爲,而是撞鬼了?也就難怪太夫人會唬成這樣了,除了鬼,誰又能大半夜人不知神不覺的闖進太夫人的屋子,將太夫人弄成現下這副樣子呢?

衆人越發唬得不輕,可又不能任彭太夫人繼續這樣尖叫下去,總得先將太夫人安撫住,再請了主子們來,商量接下來是驅邪還是做法事的好。

瓊珠與瓊芳同是彭太夫人跟前兒得用的大丫鬟,素日在嘉蔭堂也算是頗有威信,如今見瓊芳唬得瑟瑟發抖,她雖也害怕,卻也知道自己這會兒若不站出來主事,回頭少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只得強自穩住心神,逐一發號施令:“你們兩個,快去稟報侯爺與二爺,就是太夫人不好了,請侯爺與二爺即刻過來……你,快去把齊嬤嬤請來,太夫人自來倚重齊嬤嬤,有齊嬤嬤在,太夫人也能安心些……你們幾個,快與我一道把太夫人擡到牀上去,再把屋裡屋外的燈都點亮!”

見衆人應聲要出去,忙又厲聲補充道:“記得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回頭死的就有可能不只是你們自己,更是你們一家子人了!”

因爲心裡有事,顧蘊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

迷迷糊糊中,外面似是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一下子驚醒過來,立刻叫了一聲值夜的明霞:“發生什麼事了?”

明霞忙應了一聲:“奴婢這就瞧瞧去。”

一時明霞回來了,身後卻還跟着臉色有些發白的杏林,屈膝給顧蘊見過禮後,杏林道:“四小姐,嘉蔭堂那邊出了一點事,太夫人不知道怎麼的摔斷了腿,還被剃光了頭髮,在腦門上印了兩個血紅的字‘毒婦’,一開始太夫人直嚷嚷‘有鬼’,還說那個鬼就是……先二夫人,可後來聽太醫說她的腿是被人爲的摔斷了後,她便一口咬定……一口咬定是四小姐在害她了,逼着侯爺與二爺一定要嚴懲四小姐,否則她即刻就吊死在侯府的大門外,讓侯爺與二爺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侯爺沒辦法,這纔會打發了奴婢即刻過來請四小姐去當面與太夫人對質,也好還四小姐一個清白。”

彭太夫人不知道怎麼的摔斷了腿,還被剃光了頭髮,在腦門上印了兩個血紅的字‘毒婦’?

顧蘊一下子就想到慕衍昨兒與她說的‘老天爺一定會降下報應於她的’,心不由砰砰直跳。

她相信慕衍既然那麼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畢竟懲罰彭太夫人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卻沒想到,他的手腳竟快到這個地步,當天晚上便讓彭太夫人受到了教訓,而且這個教訓不但狠,還足夠絕足夠損,絕對夠彭太夫人至死都牢記,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念頭閃過,顧蘊已淡聲與杏林道:“勞煩姐姐去外面稍等片刻,我穿好衣裳便隨姐姐過去嘉蔭堂。”

杏林見她滿臉的不高興,倒也頗理解,任誰大半夜的被叫醒,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污衊自己,都高興不起來,是以她只屈膝說了一句:“四小姐慢慢來,奴婢不急的。”便卻行退了出去。

顧蘊這才慢條斯理的穿起衣裳來,其間卷碧聞訊趕了過來,附到她耳邊小聲道:“小姐,您說這是不是那位慕大人的手筆?那他可真是好手段!他既能神不知人不覺的將太夫人收拾得這麼慘,想來一定也能助小姐全身而退的,我如今總算對他又多幾分信心了。”

豈止是卷碧對慕衍又多了幾分信心,顧蘊何嘗不是一樣,只不過她於此事上,看到得更多的卻不是慕衍的實力,而是他說到做到的決定和行事作風。

她眼前不由又浮現過他說‘你相信我’時認真的表情,嘴角不知不覺已噙出了一抹微笑。

------題外話------

最近在給兒子選幼兒園,發現好糾結,近的太貴,合適的又有點遠,便宜的條件又不怎麼樣,真是愁人啊…

第260回 折磨(中)第81回 祁夫人生子第106回 翻臉第303回 大結局第一百五九回 忍不下去了第48回 無事獻殷勤第46回 黔驢技窮第52回 好戲第6回 虛應第52回 好戲第260回 折磨(中)第二百六一回 折磨下第45回 人選第203回 不請自來第9回 童言第206回 抵達行宮第二百九八回 恩威並施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第二百八六回 子不子投票有獎哦第83回 絕望第二百一三回 好戲拉開序幕第43回 倒黴的太子(上)第88回 自取其辱第一百五六回 離京第二百五二回 有情有義的表小姐第一百七四回 正名第二百二三回 神獸麒麟第76回 婉拒第96回 不忿第一百一六回 回程第一百七六回 選填屬臣第二百九八回 恩威並施第87回 栽得徹底第一百五二回 韓慧生病危第一百三三回 豪言第2回 噩夢君臨天下十君臨天下五第二百三七回 親人重逢有票第290回 反轉第二百七三回 失察之罪第二百五四回 後續第66回 初戰告捷 進京第42回 丫鬟第46回 黔驢技窮第一百六四回 促狹第14回 不走第二百三三回 終於死了頓悟第303回 大結局第104回 使壞第二百九二回 亂象初生求掌門人投票第15回 提醒第130回 雙贏第250回 漲價 無恥第一百五九回 忍不下去了第52回 好戲第一百六二回 歸來第95回 萎靡第一百四五回 坑銀計中計第1回 強勢第一百六一回 正面衝突第二百六六回 出師不利第二百三六回 遷怒打滾第101回 世上沒有後悔藥第110回 尷尬第二百七八回 讓我去哭第二百一七回 太子難做第42回 丫鬟第60回 管家 提醒第二百六八回 勝仗第37回 挑撥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第二百一八回 又一朵爛桃花第二百二七回 獲救有孕第一百五三回 堅定君臨天下一第97回 勇敢還是無知者無畏?第302回 以己相代第107回 將計 打擊第3回 最初第二百二三回 神獸麒麟第100回 發落第170回 狀告第二百一七回 太子難做第54回 驚險第301回 垂死掙扎第65回 決心 開張第65回 決心 開張君臨天下五第二百六一回 折磨下第一百七四回 正名第280回 大勝第一百一九回 五年第二百三八回 你若不好便是晴天第201回 狼與狽第二百二五回 遇險手刃第46回 黔驢技窮第210回 嗤之以鼻第240回 萬側妃跑了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
第260回 折磨(中)第81回 祁夫人生子第106回 翻臉第303回 大結局第一百五九回 忍不下去了第48回 無事獻殷勤第46回 黔驢技窮第52回 好戲第6回 虛應第52回 好戲第260回 折磨(中)第二百六一回 折磨下第45回 人選第203回 不請自來第9回 童言第206回 抵達行宮第二百九八回 恩威並施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第二百八六回 子不子投票有獎哦第83回 絕望第二百一三回 好戲拉開序幕第43回 倒黴的太子(上)第88回 自取其辱第一百五六回 離京第二百五二回 有情有義的表小姐第一百七四回 正名第二百二三回 神獸麒麟第76回 婉拒第96回 不忿第一百一六回 回程第一百七六回 選填屬臣第二百九八回 恩威並施第87回 栽得徹底第一百五二回 韓慧生病危第一百三三回 豪言第2回 噩夢君臨天下十君臨天下五第二百三七回 親人重逢有票第290回 反轉第二百七三回 失察之罪第二百五四回 後續第66回 初戰告捷 進京第42回 丫鬟第46回 黔驢技窮第一百六四回 促狹第14回 不走第二百三三回 終於死了頓悟第303回 大結局第104回 使壞第二百九二回 亂象初生求掌門人投票第15回 提醒第130回 雙贏第250回 漲價 無恥第一百五九回 忍不下去了第52回 好戲第一百六二回 歸來第95回 萎靡第一百四五回 坑銀計中計第1回 強勢第一百六一回 正面衝突第二百六六回 出師不利第二百三六回 遷怒打滾第101回 世上沒有後悔藥第110回 尷尬第二百七八回 讓我去哭第二百一七回 太子難做第42回 丫鬟第60回 管家 提醒第二百六八回 勝仗第37回 挑撥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第二百一八回 又一朵爛桃花第二百二七回 獲救有孕第一百五三回 堅定君臨天下一第97回 勇敢還是無知者無畏?第302回 以己相代第107回 將計 打擊第3回 最初第二百二三回 神獸麒麟第100回 發落第170回 狀告第二百一七回 太子難做第54回 驚險第301回 垂死掙扎第65回 決心 開張第65回 決心 開張君臨天下五第二百六一回 折磨下第一百七四回 正名第280回 大勝第一百一九回 五年第二百三八回 你若不好便是晴天第201回 狼與狽第二百二五回 遇險手刃第46回 黔驢技窮第210回 嗤之以鼻第240回 萬側妃跑了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