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蓁一愣,“先生這是何意?”
蘇琰正色:“他眼下不是中毒,是摔傷傷及肺腑,逼出了體內潛在毒素,恰在此時發作而已。所以想問問姑娘,謝先生此前是不是中過什麼毒。”
馮蓁全身一震,抿了抿一瞬褪至蒼白的脣沒有說話。蘇琰耐心地解釋道:“確切來說,這味毒是鴆毒,在他體內隱藏至少也有半年之久了,顯然已是被某位高人以清毒的草藥壓制過,但她回天乏術,只能做到壓制而不能徹底清除。一旦復發,便會萬劫不復。說起來這種手法倒是與在下同出一門,說不定,會是我某個師妹師弟呢。”
他後面的絮絮叨叨馮蓁幾乎沒有聽進去,此時此刻,她滿腦子裡盤旋的都是蘇琰那句“這味毒在他體內潛伏至少也有半年之久”,她櫻脣一張一合,麻木地道:“我不知道……”
然而這味毒是什麼,她卻是知道的。鴆毒,潛伏半年,說的不就是她在桓家地牢裡親手爲他準備的鴆毒嗎?
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作孽。
wωω .тtκan .C〇
若傾率先回過神來,問道:“那謝先生眼下可有救?”
蘇琰自信一笑:“自然,閻王叫人三更死,我能留人到五更。不過眼下,二位姑娘還是適當迴避下吧。”
若傾點點頭,拉了魂不守舍的馮蓁出去,走至門邊時回頭同蘇琰遙遙對望一眼,二人相視頷首。
“馮四小姐,眼下可有什麼打算?”
把馮蓁帶到自己房中坐下,若傾開門見山地問道。
“什麼打算?”馮蓁不解。
若傾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已然掛於中天之上的一輪冰魄,“馮四小姐夜不歸宿,不怕家裡人擔心麼?”
“眼下已經宵禁,我是想回家也回不成啊。”馮蓁滿不在乎地道,看向若傾的目光之中卻帶了幾分探究。直覺告訴她,這個花魁娘子必然不簡單。
若傾瞭然而笑:“妾身知道馮四小姐在好奇什麼,妾身的確是認得謝先生的,不過,他並不認識我,您大可放心。”
做妓的,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
馮蓁對謝玄的那點小心思,早已暴露無遺。
“此話怎講?”
“妾是南晉人氏,從小在秦淮河邊的一池春水賣唱,十三歲那年,有幸,被安公選入謝府,做了太傅府的一名小小歌伎。”
馮蓁恍然而悟,安公乃是謝玄的叔叔,也是她老爹鬥了半輩子的政敵,更是南晉全體男女老少的精神偶像,陳郡謝氏族長、太傅謝安。
自然這其中也包括她,雖然,謝太傅將她那隨時將造反寫在臉上的老爹剋制的死死的,但這絲毫不影響桓蓁對他的崇敬之情。因爲此人實在太富有人格魅力,近乎完美的一個人,性情閒雅溫和,處事公允明斷,不專權樹私,不居功自傲,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半點差錯。
謝玄自小父母去世,一向是生活在太傅府中的,與她成家後才搬了出來。他與謝太傅情同父子,也是得益於太傅的殷勤教導,天性不喜權謀兵書的他,竟成長爲一代將帥。
“妾雖不得志,好歹在府中也是見過玄公子的,豈會不識呢?再說了,玄公子江陵會戰中以八萬北府兵大敗北魏的事,可是傳遍了南晉,妾又怎會不知‘烏衣年少,芝蘭秀髮’?”若傾似沉浸在往事之中,燭光之下雙眸盈盈似垂淚。
“可你也應當知道,這是妓館之曲。”
“難道風月京不是妓館嗎?”若傾淺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嚴厲,“可是身爲長樂馮氏四小姐的您,又怎會對南晉的歌謠如此熟悉?”
馮蓁一噎,轉眸看向她笑得坦然:“風月京就是這麼對付上門來的客人的麼?無論男女,想法設法都要刨知底細?”
竟是一語道破風月京以妓館之名行蒐集情報之事。
若傾以團扇遮面,笑意懶懶:“馮四小姐是聰明人,妾身也就不和你打啞謎了。你來之前想必容世子已經告訴過你風月京的意義,這是他的的決定,妾身雖不喜歡你,然身爲下屬,萬事只有聽從主子的份。您今兒要救謝公子也好,明日救誰誰誰也罷,需要妾身做的,妾身絕無怨言。只有一樣,你萬不可背叛容世子,否則……”
她頓了頓,良久沒有下文,正當馮蓁揣摩着若傾此語是否已經表明風月京這支勢力只屬於容琛而非定國公府時,若傾狠狠一捏團扇,臉上笑意溫柔又猙獰,“妾身絕不會放過你的。”
“若傾姑娘說的哪裡話,我視阿琛爲摯友,即使我與他殊途,也絕不會行背叛之事。”馮蓁誠懇地道。
且不說謝玄還在她手裡,自己眼下是有求於人,即使沒有這層關係利害,讓她背叛容琛,她也做不到。
幽冥之中,她已負過一個待她至誠至敬的人,她不會再負容琛。
只是,往後這夾在幾方勢力之間的日子,怕是很不好過的。
“那就好,馮四小姐是爽快人,這話妾身記下了。”若傾笑吟吟地道。
子時過半,洛陽城萬籟俱寂。昌黎王府,燈火猶然。
“阿蓁還無音訊麼?”
燈火通明的聽竹軒中,馮誕焦急地詢問着返回王府覆命的暗衛。
他就知道,二弟那個大嘴巴,必定靠不住!
他也不願早早的放了璇兒出來,然而明日宮宴,馮瑤點名要讓璇兒赴宴,他有什麼辦法?
亥時落雕都督斛律光來報馮蓁賭氣與他們分離、先返回京城卻未見人時,馮誕還只是有點擔心,以爲她是去了什麼地方遊玩。可等到子時,洛陽宵禁了也不見個人影回來,馮誕徹底慌了,忙遣了暗衛四下打聽。
“回王爺,屬下們將東西城區都找遍了,沒有發現四小姐的蹤影。”爲首的暗衛道,頓了頓,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麼?快說!”馮誕着急地道。
“回來時屬下撞見定國公府的二公子容徹,他說四小姐去了風月京……”
馮誕一愣,登時又驚又怒,“怎麼不早說?你們去找了嗎?”
“風月京那種地方,屬下們不敢亂闖,怕壞了小姐的名聲。再說,容家同王爺勢同水火,屬下覺得榮二公子的話不是很可信。”
馮誕面色凝重,長長嘆息一聲:“死馬當活馬醫吧。準備車馬,本王親自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