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公主死了,死在她三十六歲生辰的夜裡,面目抽搐,面色黑紫。
場面迅速被保護起來,容毅勃然大怒,派容琛拿來銀器將酒器挨件複驗,又調來親兵,圍住獵場。
結論很快出來,除卻安德公主所用的白玉盞沾了殘酒的外沿,所有酒器全部無毒。
酒器無毒,那便是酒有毒了。
容琛再查傾灑在地上的殘酒,果然,銀針瞬間黑紫。
容妤早哭成了淚人,女席這邊受了感染,也都哭聲一片。馮璇擠出幾滴眼淚,扭頭見馮蓁同李媛華皆是神色凝重,不由問道:“怎麼了?”
馮蓁嘆了口氣,她還不知山雨欲來,一場大禍即將降臨馮家。
既是斛律將軍送來的酒有毒,定國公大可以就此事死死咬住馮家,甚至,還有可能會說是馮家指使。
果然,主位上,定國公容毅拔劍斬斷食案,怒道:“斛律小兒!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便如此案!”
元勰起身,溫言勸道:“國公,此時定罪尚早,路途遙遠,或許途中遭人下了毒也說不定。”
元瀅冷笑:“眼下無憑無據,斛律將軍尚在塞外,國公怎能直接定罪?”
容毅臉色微變。
容妤哭道:“無憑無據?公主,物證俱在,您可以指責我父親先入爲主,但也不能說無憑無據吧。”
“一來,四壇酒都以紅泥、蠟封層層密裹,運到時我們曾檢查過,並沒有開過壇的痕跡。二來,送酒的車伕也都是斛律將軍的親兵。”容琛淡淡地道,眉宇間擰結着一股沉痛。
情況一下子明晰起來,既然酒未曾開封過,那麼定是一開始便出了問題。
元瀅輕咳一聲,有些尷尬,“本宮失言了。”
席間議論紛紛,不時有人向馮家的女眷投來視線。
馮蓁不由攥緊了衣袖。
赴宴的幾位大理寺官員當機立斷:“既如此,先將車伕關押回大理寺,國公儘快上書告知陛下,將斛律將軍與馮大將軍召回來再說吧!”
容毅面色沉重地點點頭,纔要吩咐容琛去辦,馮蓁壯着膽子起身問道:“大人說的可是臣女二哥?爲什麼還要召他回來呢?”
她臉上流露出三分茫然七分好奇,全然一派天真無知的少女模樣。
“你就是馮家四姑娘?”容毅瞟了她一眼,聲音嚴厲。
四周目光匯聚過來,馮蓁略微有些緊張,盈盈一拜:“是,臣女馮蓁,拜見國公大人。”
聽是馮家的人,大理寺官員臉色稍霽,一人出言解釋道:“安德公主乃皇室成員,按律是要提審涉案人員直屬上司的。”
馮蓁心中冷笑,邊關不可一日無將,召回她二哥,必然會有人事調動。屆時只怕就算斛律將軍是清白的,馮家也拿不回兵權了!
這一出,難道是元宏安排的?
她略略思索,沉吟道:“臣女斗膽,想問幾個細節。或許案情另有隱情也未可知。”
此話一出,大理寺的幾個官員臉都黑了,什麼叫另有隱情,這個黃毛丫頭,是在說他們故意栽贓還是辦案不力?
馮蓁於是說道:“第一,既然酒罈不曾開封,從邊關運回來呈到席上又轉手多次,爲什麼單單關押幾個車伕?”
言下之意,你定國公府的這一大堆人,也有嫌疑。
容毅自然不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如電目光微沉。
容琛應道:“姑娘言之有理,這點是大人們疏忽了。”
馮蓁接着道:“第二,公主手中的犀角杯,緣何外側會有毒?”
容琛道:“當是母親吐出的殘酒所致。”
心中突然一動,容琛深沉如潭的眼眸裡生出一絲驚愕。
他已經知道她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麼了!
四目相對,兩人以眼神無聲交流:
你本可以獨善其身。
覆巢之下無完卵,抱歉。
馮蓁避開容琛的視線,緩緩說道:“第三,世子方纔說,除了這隻杯子的外沿,其他物件都沒有毒?”
容琛脣角逸出一絲苦笑,自己……還是太小瞧她了啊。
容妤怒道:“是又如何,你到底什麼意思?”
馮蓁嘴角浮起一絲自信的微笑,舉步朝主位走去。案前兵甲頓響,容琛揮手,止住了那些欲要拔刀的侍衛。
她從容走到容琛身邊,從酒器堆裡找出那塊安德公主吐酒時用的酒帕,微笑道:“世子,這個也沒毒,是嗎?”
容毅面色一沉。
容琛面不改色。
容妤面如死
灰。
大理寺的官員也都反應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容琛:“世子……”
他點點頭,“是的,無毒。”
馮蓁微微一笑。
席下,仍有反應慢者,不耐煩地嚷道:“哎,你這丫頭,無毒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但更多的人已經反應了過來,嚷道:“若有酒有毒,公主吐了酒灑在上面的東西,怎麼會無毒呢?”
元勰同元瀅交換過一個眼神,元瀅迅速拔下頭上銀簪,探進容妤斟給她的那杯葡萄酒裡,驚叫道:“酒的確沒毒!”
她的酒與安德公主乃出自一壺,安德公主出事後她便沒敢再碰。
容妤面露驚惶,哭喊着道:“那殺害母親的到底是誰!你倒是說啊!”
馮蓁囁嚅着脣,纔要說話,容琛的目光便掃了過來,望着她,無聲地質問:“是要與我爲敵麼?”
她想起欠他的五個人情,想起來,他是她在洛陽遇到的第一個肯出手幫她的人。
終究心有不忍,馮蓁咬牙,厲聲喝問道:“侍女如意何在!”
容琛驚愕地看着她。
容妤父女眼中則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喜色。
衆人譁然,容琛一擡手,侍衛迅速將一個花容失色的小丫鬟揪了出來。
容妤一腳將她踹倒,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是府裡的家生女兒,我定國公府何曾虧待了你!何致於此!”
如意癱在地上,望望容琛,又望望容毅,眼中一片絕望。不及馮蓁發話她便哭了起來,“我說!我什麼都說!的確是我給公主下的毒!毒在帕子上,公主吐酒的時候便將毒吃進去了!酒沒有毒!”
一名大理寺官員疑惑地道:“可公主死前明明說……”
“公主說的是酒不對,而非酒有毒,想必是這丫鬟在杯中加了什麼,令酒變了味道。”馮蓁道,說着,臉色一變,揚手一掌摑在如意臉上,“上午你姐姐因偷竊罪遭了鞭刑,你懷恨在心,便有了這一出,我說的對不對?”
如意只嗚嗚地哭,衝着容毅飛快地以頭搶地,“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但求國公大人不要株連到奴婢的父母!奴婢千刀萬剮也無怨言!”
“賤婢!害我夫人!死不足惜!”容毅臉色青白,拔出劍來,朝馮蓁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