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將軍帶着青瑤出門散心的時候,韓老夫人和李氏已經查出來是誰在暗中幫着陳氏,原來就是那個派去看守陳氏的婆子監守自盜,這一回倒是真的冤枉了韓遠城。如此一來事情便好辦了。這婆子也是着實的倒黴,原本正月裡是不動刑的,偏她做出這種背主之事,惹得韓老夫人震怒,這結結實實的一通板子可是一下子都不會少的。將那婆子打了五十大板,幾乎不曾要了她的老命,然後灌了啞藥丟到莊子上去,任其自生生滅。
收拾了那個婆子,韓老夫人命沈嬤嬤將陳氏從柴房中提出來,關到了從前韓老將軍帶兵之時,在家中設的專門關那些犯了軍紀的將士的小黑屋子。這小黑屋只有一扇極小的鐵門,需得躬了腰才能鑽進去,門上有一個四寸見方的洞口,好往裡遞飯,門外有一把青銅大鎖,鑰匙從前由韓老將軍親自掌管,後來韓老將軍解甲,纔將鑰匙給了韓老夫人。
將人關在這個小黑屋子裡,都不用派人看守,沒有鑰匙,牢中之人便是插翅也難以逃出。陳氏死活都不肯進小黑牢,沈嬤嬤也沒有心思和她多費脣舌,只在陳氏的後頸劈手一斬,將陳氏打暈後直接塞進了小黑牢中。隨着咣噹一聲響,牢門關上了,再傳來一陣咔咔的聲音,沈嬤嬤將門鎖起來,回到頤所居將鑰匙將給韓老夫人,從此陳氏到死都沒有出過這間屋子,她便是有一萬個心眼,都沒地兒施展了。後來有人蔘奏伏威將軍府盤剝取利,也因無憑無據無人證,便被輕巧的化解開去,讓伏威將軍府躲過了一場大難。
陳氏之事被韓老夫人用鐵腕手段壓了下去,整個伏威將軍府裡,沒有幾個人知道。大家都在忙着韓青雲的婚禮。日子過得飛快,不覺已經到了正月下旬,而婚禮該做的準備工作卻還沒有完成。李氏這大半個月以來,每天天不亮便起牀,只忙到月亮西斜,才能回到遠山堂囫圇打個盹兒。韓遠關看着李氏這半個月來消瘦了許多,原本微豐的面頰瘦成了瓜子臉兒,身上的衣裳都顯的又寬又大,竟有些個美人燈的意思,走路都有些個發飄了,着實心疼的緊,便每日命人熬蔘湯燕窩雪蛤之類的給李氏補身子。他這頭給李氏補着,李氏那邊不惜命的忙着,總這麼下去,李氏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正月二十七,離韓青雲和華靈素的婚禮只差五天了,李氏正在帶人檢查開泰居的佈置情況,不想一個轉身旋的有些急,李氏便覺得頭暈目眩,身子一軟便倒在了桃兒杏兒兩個丫頭的身上。大家嚇壞了,忙七手八腳的將李氏扶進了開泰居的書房,又四處去回話。不過盞茶工夫,韓老夫人和韓遠關還有青瑤,都趕緊跑了過來。
李氏躺了一會兒,緩緩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睛,便看到韓老夫人韓遠關和青瑤都緊張的看着她,特別是韓遠關,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歉意和內疚。李氏虛弱的笑笑,便想坐起來。韓老夫人壓住李氏的手說道:“躺着別動,這陣子實在是爲難你了,都累病了。”
李氏聲音虛弱的說道:“娘,媳婦沒事,只是近來睡的少了些,等雲哥兒媳婦進了門,媳婦就能鬆快啦。”
青瑤忙也說道:“二嬸,有什麼事兒您吩咐青瑤去做,您好好歇着。”
李氏笑道:“瑤瑤,你也累的夠嗆,瞧着小臉兒都尖了。二嬸可捨不得讓你再受累。”
李氏不說大家倒也不怎麼覺得,畢竟她們天天見到青瑤,青瑤也不是一下子就瘦了的。李氏這麼一說,大家瞧瞧青瑤,再看看李氏,還真是的,青瑤原本是微圓的瓜子臉兒,現在已經成了削尖的瓜子臉兒,下巴尖的象小錐子似的。韓老夫人心疼的說道:“算了,打從今兒起,你們兩人都歇着。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是了。”
青瑤忙說道:“奶奶,哪兒能讓您操勞呢,您放心吧,二嬸早就把一切事情都安排下去了,這幾日便是各種驗收,到了初一便都能完成的。”
李氏也說道:“是啊娘,媳婦怎麼能讓您操勞呢,再有五天雲哥兒媳婦就進門了,媳婦怎麼也得站好這最後一班不是。”
韓老夫人也知道她若是親自理事,便是活打了李氏的臉,讓李氏在京城的中流社會中無法立足,畢竟大秦是以孝立國的。她點點頭說道:“也罷,鳳兒,你不要太累了,多歇歇,不必事事親躬,這辦喜事啊,從來都沒有十全十美,這才叫喜不足,知道的了。”
李氏沒有辦過喜事,倒真不知道這句話,她只想着要事事周全好看,纔會把自己累成那樣兒。韓遠關自李氏醒後便沒有說話,這時,他說了。韓遠關說道:“鳳兒,若是雲哥和她媳婦知道你爲了給他們操辦婚事而累倒了,他們心裡會不安的。就算是哪時差着點兒什麼,以雲哥兒和雲哥兒媳婦的爲人,也不會挑剔什麼,別把自己繃的太緊,弓弦太緊了會斷,人也一樣。”
在大家的一致勸阻下,李氏纔回遠山堂休息。中午,韓青雲纔開始正式休婚假,他一聽說李氏都累暈倒了,便急忙趕到遠山堂。一見到韓遠關,青雲便跪下來說道:“二叔,爲了青雲之事讓二嬸累病了,青雲不孝,請二叔責罰。”
韓遠關笑道:“傻小子,都要成親了還說傻話,你娘過世的早,你二嬸不幫你操持着,卻讓誰來操持呢,她也是沒有辦過喜事,沒有經驗,所以纔會累着了,剛纔已經請大夫瞧過了,沒事兒,就是缺了覺,讓她今兒好好睡一天,明天肯定又會精神百倍,雲哥兒,你快起來吧。可告了假?”
青雲忙回道:“回二叔,從明日開始放假,不過今日下午本就沒有功課,林大人便讓侄兒先回來了。”
韓遠關點頭笑道:“如此甚好,雲哥兒,給你爹請過安沒有?”
青雲不好意思的說道:“剛纔一進門就聽說二嬸累病了,侄兒便……”
韓遠關微微搖頭道:“雲哥兒,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他到底是你父親,雖然這些年來大哥一直外放,可是他心裡還是惦着你們這些孩子的,別和他生分了,大哥現在心裡也不好過。”
韓青雲垂手聆訓,韓遠關和他說了許多許多,直說了小半個時辰,韓遠關才說道:“好了,今兒二叔多說了幾句,時候也不早了,雲哥兒,快去見你父親吧,父子們好好聊聊,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青雲連聲稱是,這纔有機會問道:“二叔,您的腿現在怎麼樣了?”自過了十五青雲便又住到翰林院去了,直到今天才回家,所以青雲不知道韓遠關的腿的進展如何,比起和韓遠城那個父親溝通,韓青雲更看重韓遠關的腿的康復情況。
提起自己的腿,韓遠關臉上明顯有了笑容,他對青雲笑道:“傅夫人果然是妙手回春,如今二叔這腿一天比一天有感覺,先時只是大腿有感覺,如今連腳指頭都有感覺了。我想,大概再有半個月,二叔就能象傅大夫人說的那樣,試着練習走路。”
青雲驚喜的叫道:“真的麼,這可太好了二叔,喜歡您!”
韓遠關看着青雲象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便也發了童心,只將食指豎在脣邊小聲說道:“雲哥兒,保密!我腿的情況只告訴了你一個人,等二叔能自己走路,再走到大家面前,好給大家一個驚喜。”
青雲忙用力點頭道:“是二叔,青雲一定嚴守秘密。”
韓遠關笑笑,揮手說道:“雲哥兒,快去瞧你父親吧。”
青雲點點頭,這才退了出去,韓遠關見青雲腳步極爲輕快,知道他是因爲自己的腿要好了而開心,不由看着青雲的背影笑了起來。
在輪椅上坐了一會兒,韓遠關努力的用雙手撐在椅子把手上,撐住自己的身體,艱難的往上起,自他的腰部以下,都在顫抖着,顯得極爲虛弱無力,一寸一寸的,韓遠關用雙臂撐起了自己的身體,那雙腿離地約有一寸多,韓遠關低頭看着腳下,緩緩的曲起胳膊,讓雙腿踏在厚厚的羊絨地毯上。
韓遠關不敢將力量壓到雙腿之上,還是靠雙臂支撐着,這十來年,他一直都是靠着雙臂的力量,從輪椅移到牀上,從牀上再移到輪椅中。
韓遠關深吸一口氣,用力咬緊牙關,極爲緩慢的將重心重新移向雙腿。一息,只有一息的時間,韓遠關整個人便摔倒在地,地上鋪了極的地毯,自然摔不疼他,可是卻讓韓遠關非常的沮喪,他原以爲自己有腿有了知覺,就應該能站起來。
聽到房裡傳出一聲悶響,在外面伺候的小廝便趕緊問道:“二老爺,奴才進來服侍您?”自從韓遠關的腿傷了之後,他等閒不讓人貼身伺候,因爲那樣會顯得他非常的軟弱,小廝們通常都在外頭候着,得了韓遠關的傳喚,他們纔敢進屋來服侍。
“不用!”韓遠關大喝一聲,嚇退了正欲推門的小廝。小廝忙收回手,剛一轉過身子,便看到大小姐韓青瑤帶着丫鬟小滿走了過來,小滿手裡還拎着一隻盒食。
青瑤已經知道李氏還在睡覺,便轉來看韓遠關,她笑着問道:“二叔在家麼?”
韓遠關心裡一緊,抓着輪椅的扶手努力的向輪椅上爬去,費了很大的力氣,韓遠關才勉強坐回輪椅,他長長出口氣,對門外笑着喚道:“是瑤瑤啊,快進來吧。”
青瑤走進門,一眼便看到韓遠關輪椅前的長毛地毯的毛倒伏了一片,瞧上去象極了被人的身體壓過,再看看韓遠關靛藍皮袍的下襬沾了好些淺米色的絲絮,這正是那方長毛羊絨地毯的顏色。青瑤心裡便有些明白了,可她一句都沒提起韓遠關的腿,只笑着說道:“剛纔給二嬸熬製了阿膠水晶棗,二嬸每日吃幾顆,很能補身子的,青瑤給二嬸送過來,正好來看看二叔,這陣子只顧着辦哥哥的婚禮,有日子沒來給二叔請安了。”
韓遠關笑道:“難爲瑤瑤你費心了,別隻想着我們,你自己也要當心身子,那寒毒可曾再犯?”
青瑤笑道:“已經好多了,吃着華爺爺的藥和孔姐姐的藥膳,是很有效的。”
韓遠關點點頭說道:“那便好,瑤瑤,你要好好保養身體,不用總想着給二叔二嬸請安,二叔二嬸知道你的心。”
青瑤笑着蹲了下來,邊給韓遠關捶腿邊問道:“二叔,這陣子可覺得腿上有些力氣了?”
韓遠關搖搖頭道:“雖然感覺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可是腿腳依然沒有力氣。”
青瑤點點頭道:“二叔,孔姐姐前兒給我來信了,她讓我轉告二叔,欲速則不達,您這腿不是一兩日便能恢復的,得有耐心,千萬不要着急,孔姐姐還說,等哥哥成婚之時,她必來喝喜酒,到時再給二叔檢查雙腿的恢復情況,沒經過她的檢查,二叔可千萬不能自己強行鍛鍊雙腿,免得重新造成傷害,若是那樣的話,二叔您可就要遭二茬罪了。”
韓遠關臉上微微一紅,他明白青瑤已經看破了他想先行鍛鍊雙腿的企圖,這才說了那麼一番話。韓遠關趕緊說道:“二叔明白,反正也只有五天了,二叔等傅大夫人檢查之後再做復健。”
青瑤嗯了一聲,對韓遠關笑道:“二叔,您的腿試上去比先時緊了些,這是好現象,您一定彆着急,孔姐姐說她能治好您,就一定能治好您,您可千萬要配合孔姐姐的治療才行啊。”
韓遠關笑道:“二叔知道了,下回再不魯莽行事,瑤瑤,這下子你總能放心了吧。”
青瑤點頭笑笑,給韓遠關捶完腿會站了起來,去淨了手才從食盒子裡拿出一隻紫砂小燉盅,對韓遠關笑道:“二叔,今兒是做的是參杞黑豆燜豬腳,您嚐嚐。”自從伏威將軍府請過年酒之後,青瑤每日都會被韓遠關準備一道壯腰腳補氣力的藥膳,有些是她原本就會的,有些則是特意請教了華老太醫,從他那兒學的秘方。韓遠關的腿之所以恢復的這麼好,與青瑤的燉的補品絕對是有關係的。
韓遠關笑着說道:“真難爲瑤瑤把藥膳做的一點兒藥味都沒有,二叔真有口福,明兒給您做八寶布袋雞。”
青瑤笑道:“二叔喜歡吃,青瑤以後多給二叔做。”
韓遠關笑笑,卻沒有打趣青瑤,雖然他在心裡說:“瑤瑤,你嫁了人,二叔可就吃不到這麼好的補品嘍。”
看着韓遠關吃完了補品,青瑤收拾了東西便要走,韓遠關卻叫住青瑤道:“瑤瑤,二叔只是叔叔,你都對二叔如此孝敬,爲何卻對你爹那麼冷淡?”
這個問題是韓遠關一直想問的,若說是因爲從前韓遠城對青瑤的漠視,那麼從前他也不是一個合格的二叔,只沉浸在自己的沮喪情緒之中,並沒有關心過青瑤這個苦命的侄女兒,可是青瑤從始至初對他都極爲尊敬極爲孝順,更是爲了他的雙腿而想盡辦法,可是爲什麼卻對韓遠城,那個給了青瑤生命的人這麼冷淡?說這對父女形成陌路可一點兒都不誇張。
青瑤正收拾東西的手停了下來,她看向韓遠關,清亮的眼神中含着一種深深的悲哀,她緩緩說道:“二叔,當您知道那個女人下毒害青瑤時,您的第一想法是什麼?”
韓遠關想也不想便憤怒的說道:“自然是殺了那個惡婦。”
韓青瑤點點頭道:“爺爺奶奶,二叔二嬸,還有哥哥,甚至是子綱和華姐姐,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要殺了那個狠毒的女人,可是父親卻不是。”
韓遠關皺着眉頭看着青瑤,很是不解。
青瑤輕嘆一聲,自嘲的說道:“也許青瑤這個女兒對父親來說是個多餘的,不應該出生的孩子。當日陳氏什麼都說了,原來父親在爺爺當着他的面審那惡婦之前,父親已經知道那惡婦對青瑤下毒的事情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瑤瑤,你可不能亂說,他是你父親啊!”韓遠關吃驚的大叫了起來。
青瑤沉重的點點頭道:“二叔,青瑤沒有說謊,您若不信可以去問問,青瑤看的出來,父親雖然對青瑤這個女兒無情,可是對您這個弟弟卻是真的好。相信他不會騙您。”
韓遠關搖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呢,大哥怎麼會事先知道?不象啊!”
青瑤悠悠嘆道:“二叔,這是真的,青瑤是從那惡婦處得知的。青瑤確定那惡婦說的是真話。”
看着青瑤的神色,韓遠關不好再勸,只沉沉說道:“瑤瑤,這事二叔會查清楚。”青瑤點點頭,向韓遠關行了禮,默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