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華靈素有喜,纔剛一個月,坐胎坐的並不是特別的穩,所以只能在家裡靜養着,誰也不敢在這當口兒讓她冒着車馬勞頓的風險去大通寺。青瑤雖然想出去散散心,可是又怕華靈素瞧着眼饞,便乾脆也不提去大通寺之事了。每日只跟着韓老夫人一天去個七八回開泰居,每日跟着華靈素聽韓老夫人沈嬤嬤王嬤嬤說些孕婦需要注意的注意事項。原本這些話不是沒出嫁的女孩子能聽的,可是韓老夫人想着青瑤沒幾個月就要嫁到慶親王府,日後有了身孕,她也不能象看華靈素這般的方便,更不要說這麼事無俱細的指導着,便由着青瑤跟在一旁聽,青瑤若是有疑問,她們還會很仔細的給青瑤分說,不知不覺間,青瑤便學了好多有關孕產方面的知識。
如是過了幾天,青瑤正覺得極有興致,外頭有一個人可就心焦上火不耐煩嘍。那人自然就是趙天朗。趙天朗早就知道隋李兩位嬤嬤已經回宮復旨了,他也在第一時間得了華靈素有喜的消息,已經去伏威將軍府道過喜了。可是青瑤自從知道華靈素有喜之後,便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了華靈素和她肚子裡那塊肉的上面,整日象磁石似的貼着華靈素,嫂子前嫂子後的那叫一個熱絡。趙天朗在伏威將軍府待了整整一天,連青瑤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見着。趙天朗都快被活活慪死了。
這一日趙天朗正要往伏威將軍府去,不想剛出門沒行多遠,便遇上了臉色沉鬱,渾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氣息的傅城垣。傅城垣的生人勿近對於趙天朗是沒有任何做用的,他上前拱手叫道:“傅大哥,有日子沒見你了。”
傅城垣彷彿在想什麼事情,被趙天朗這突然的一叫,他的身子一僵,擡頭看了趙天朗一眼,身子才放鬆下來,沉沉說道:“子綱,遇到你正好,走,陪傅大哥喝酒。”
趙天朗嚇了一大跳,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沒錯,太陽還在東半邊天上掛着,沒打西邊出來啊,這不早不午的,傅大哥喝的是那門子的酒!
傅城垣可不容趙天朗多問,便將他向旁邊不遠的小酒館拽去。趙天朗心中更是吃驚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永定侯傅城垣是最有自治力的一個人,象這種一下了朝就去酒館喝酒的事情,絕對不是傅城垣能做出來的。出事了,一定出大事了,趙天朗心中暗自思忖着,立刻得四九使了個眼色,高聲道:“四九,快去九哥家裡說一聲,就說我中午有事情,不過去吃午飯了。”
四九會意,立刻應道:“是,世子爺放心,奴才這就去晉王府稟報。”
趙天朗點點頭,被傅城垣硬拉着進了小酒館。
這會兒辰時剛過,小酒館的老闆剛把菜買回來,都在後廚收拾呢,鋪面裡空蕩蕩的,連個小夥計都沒有。傅城垣皺眉叫道:“小二上酒!”
趙天朗心中早已經打了幾十個問號,他自從兩三歲上就認識了傅城垣,這十幾年來,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傅城垣如此的失態,就連當年封夫人過世,傅城垣雖然悲傷,卻也沒有亂了方寸,象這樣大白天的要酒喝。
兩手溼淋淋的小夥計飛快的跑了出來,看着傅城垣和趙天朗這兩個衣着華貴氣宇更華貴的貴人,扎煞着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扭着衝着後院叫道:“掌櫃的,來貴客啦!”
趙天朗吃便京城大小食肆,卻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不機靈的小二,若非顧忌着傅城垣心情不好,趙天朗必是要說笑調侃上幾句的。
掌櫃的明顯比小夥計要老練許多,他擦乾了手飛跑出來,臉上揚着大大的笑容說道:“二位貴客光臨,實是小店的榮幸,兩位貴客雅間兒請。”
趙天朗將小小的店面掃視了一回,還別說,掌櫃的把店面的東北角隔成了一間小小的包間,這大概就是他說的雅間了。
趙天朗看看那小小的,坐不下幾個人的雅間,再看看店面,便搖頭道:“不必了,就在外頭,還敞亮些,有什麼好酒好菜只管送上來,送完了都退下,把門關了,爺今天包了你們的店,不許再招呼其他的客人。”說着,趙天朗從荷包裡拿出一片金頁子說道:“夠不夠?”這一片金頁子怎麼也值十兩銀子,而這間小酒館一個月也賺不到十兩銀子,掌櫃的喜的見眉不見眼,忙不疊的點頭道:“夠夠,二位貴客請坐,小人這就給您二位上酒菜。”
趙天朗點點頭,傅城垣冷冰冰的說了一句:“酒要快!”
嚇的掌櫃的一激靈,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心中暗道:“還是這位笑嘻嘻的爺和氣,那位爺就象黑煞神似的,菩薩保佑,這位爺可千萬別鬧事。”
酒是現成的,是掌櫃的自釀的梨花白,下酒菜無非是些個熟肉豆乾之類的,自比不得大館子品種繁多。不過這家小店是祖傳的手藝,煮得一手好羊肉,便切了滿滿一大盤子白煮羊肉送上來,外帶一大碟孜然椒鹽芝麻碎做蘸料。菜齊之後,趙天朗便揮手道:“去吧,不要擾了爺的酒興。”
掌櫃的和小夥計都退了下去,把前後門都關好。店裡便只有傅城垣和趙天朗兩個人了。傅城垣執起酒壺,將面前的杯子甩到一旁,拽過一隻粗瓷大碗便倒了滿滿的一碗酒,脖子一仰便先灌了下去,梨花白是烈酒,傅城垣喝的又急,便被嗆的乾咳了數聲,黑黑的臉上便透出了紫意。
趙天朗嚇了一大跳,慌忙搶下傅城垣手中的粗瓷大碗,急急叫道:“傅大哥,急什麼,慢慢喝就是了。”
傅城垣也不理會趙天朗,只將他的手往外一格,搶回粗瓷大碗,又滿滿的倒了一碗,脖子一仰,又都喝了。趙天朗心中的疑問都快把他給憋死了。他只死死的攥着傅城垣的手腕,這一攥,趙天朗是用上內力的,傅城垣不運力相抵,必然掙不脫。不等傅城垣說話,趙天朗便先吼道:“傅大哥,你有什麼事何妨說出來,做兄弟的就算不能爲你解決什麼,至少也能讓你心裡別這麼堵着。別人不說,就說你我好了,我們兩個人是從小到大的情義,打小你就護着我,我一直當你是親大哥一般的敬着,小嫂子和瑤瑤又是那麼的要好……”
“別提她,不許提!是兄弟的,就陪我喝酒,喝!”傅城垣一聽趙天朗提起孔琉玥,臉上閃出極其複雜的表情,有後悔,懊惱,不解,鬱悶,生氣,等等等等,複雜的讓趙天朗都解讀不出來,一時愣在了那裡,讓傅城垣成功的掙脫了他的手,又倒了一碗酒灌入肚中。
趙天朗此時已經知道傅城垣的反常和傅大夫人必然脫不了干係,女人啊,都是爲了女人所苦,他想起自己和青瑤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要守相思之苦,也長長嘆了口氣,接過傅城垣手中的酒罈子,拖過一隻粗瓷大碗,滿滿了斟了一碗,舉起來對傅城垣說道:“傅大哥,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幹!”
傅城垣大馬金刀的坐着,單手執碗與趙天朗重重碰了一下,酒漿四濺。兩個人都是頭一仰脖子一伸,咕嘟咕嘟灌下了一大碗酒。這有了第一碗,第二碗第三碗便跟着來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傅城垣粗嘎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掌櫃的,拿酒來。”
正在後廚煮羊肉的掌櫃了聽了這聲大叫,嚇的手一哆嗦,馬勺便掉到鍋裡去了。濺着的羊肉湯燙了他的手,掌櫃的慌忙衝到井臺旁邊,把手浸到桶裡的井水之中,這纔算緩解了被燙的疼痛。小夥計伸頭咋舌道:“掌櫃的,剛纔您可上了一大罈子的酒啊!”
掌櫃的低斥道:“少費話,快再搬兩罈子過去。拿東牆根的兩壇。”
小夥計驚呼道:“那兩罈子,掌櫃的,這兩罈子酒十個人一頓也喝不完啊。”
掌櫃的踹了小夥計的屁股一腳道:“要你多嘴,叫你搬你就搬,那來這麼多費話。”
小夥計揉揉屁股,咕嘟着嘴低低說道:“分明就是麼,別說是十個人,就是十五個人,一頓也喝不完的。”
掌櫃的瞪了他一眼,小夥計再沒敢多說什麼,忙送酒去了。小夥計搬着一大罈子酒搖搖晃晃的走到店中,傅城垣等的不耐煩,只呼的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小夥計面前,抓起酒罈子上的酒封甩到一旁,單手拎着酒罈子放到桌上,小夥計驚的眼都直了,那一罈子酒連同酒罈子的份量,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呢,這位貴客好生厲害啊!
傅城垣並不理會小夥計想的是什麼,將自己和趙天朗的酒碗都倒滿,忽然長嘆一聲,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端起酒碗重重的撞了趙天朗的酒碗一下,然後一飲而盡。趙天朗也端起碗一口喝乾,對傅城垣說道:“傅大哥,吃菜,光喝酒會醉。”
傅城垣苦笑一下道:“醉了好,醉了纔沒有煩惱。”
小夥計按着掌櫃的吩咐將另一罈酒抱着送過來,趙天朗起身接了酒,也是輕鬆的好似拿筷子那麼簡單,看着小夥計瞠目結舌,趙天朗吩咐道:“這肉煮的不錯,再上兩盤子,還有豆乾和五香花生米,也都再上兩盤。”
小夥計忙應了,飛快的去準備,少時便都送了上來,猶猶豫豫的,小夥計對看着比較好說話的趙天朗說道:“貴客,小店的梨花白後勁可大,您慢着點喝。”
趙天朗隨手丟了枚金瓜子給小夥計,揮手道:“爺知道,你下去吧,爺不叫不許過來打擾。”
小夥計喜出望外,千恩萬謝的謝了趙天朗,將金瓜子藏好才退了出去。
趙天朗看着傅城垣還在一個勁兒的灌他自己,便抓着傅城垣的手腕說道:“傅大哥,你喝這麼急做什麼,橫豎有時間,我們慢慢喝。”
傅城垣這回沒有堅持,他將酒碗重重的放回桌上,沒頭沒腦的說道:“子綱,你說我錯了麼?”
趙天朗被傅城垣問的一愣,他什麼事情都還不知道呢,怎麼就能判斷誰對誰錯?
“傅大哥,你讓做兄弟的評理,總也得讓我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吧?”趙天朗無奈的說道。
也許是有了些酒意蓋臉,傅城垣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天朗,你知道鎔兒是我的嫡長子。”
趙天朗點點頭,這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實,沒必要再拿出來說吧,難道是……趙天朗的神色嚴肅起來。以他對傅城垣的瞭解,除非是孔琉玥對傅鎔做了什麼,否則傅城垣再不會如此的爲難。
“傅大哥,鎔兒怎麼了,難道是小嫂子對鎔兒不好?”趙天朗立刻追問道。
傅城垣搖了搖頭,喃喃道:“她對鎔兒很好,很好……”
趙天朗着實的鬆了口氣,飛快說道:“我就說小嫂子不是那種人,瑤瑤常說小嫂子是她最親最親的人,和爺爺奶奶在她心裡的份量一樣。”
傅城垣聽了趙天朗的無心之語,積壓許多的怨氣忽然暴發出來,他一把揪住趙天朗的前襟,暴喝道:“趙天朗,讓你的瑤瑤離我家玥兒遠些,越遠遠好,玥兒是我的老婆!”
趙天朗一愣,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算一算,瑤瑤都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傅大夫人了,這醋吃的可是夠乾的。不過,這也不對啊,瑤瑤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傅大夫人和他傅大哥發生爭執,不對,絕對不對,這原因絕對不可能是瑤瑤。
事關青瑤,趙天朗的腦子從來都轉的很快,他立刻說道:“傅大哥,瑤瑤這陣子整天足不出戶,根本就不曾見過小嫂子,你別什麼都往瑤瑤頭上扣。”
傅城垣惡狠狠的瞪了趙天朗一眼道:“沒出息的傢伙,等你成了親你就知道了。不說不說,喝酒。”
說罷,傅城垣又自己灌起自己,眨眼工夫便灌下去好幾大碗,趙天朗見他這麼喝法不是個事兒,忙攔住傅城垣說道:“傅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啊!你不說,做兄弟的怎麼給你拆解?”
傅城垣嘆了口氣道:“子綱,你也不是外人,傅大哥也不怕你笑話,你小嫂子過門之後,我便一直用宮裡的方子讓她先不生孩子。”
趙天朗一聽這話立刻瞪圓了眼睛,極爲不理解的看向傅城垣,粗聲問道:“爲什麼?傅大哥,難道你不想要小嫂子給你生孩子?”
傅城垣重重的嘆了口氣,將手在越天朗肩上拍了拍,悲憤的說道:“子綱,我有後娘,那是什麼滋味我最清楚,太夫人對我如何,我這世子之位是怎麼保住的,你也知道。”
趙天朗頓時沉默無語,他想起了從前,的確,傅城垣能活到今天,還襲爵當上永定侯,內裡的辛酸不足爲外人所道,可是他們這一幫兄弟,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當年蔣氏連生了兩個嫡子,雖然沒有傅城垣這個嫡子身份貴重,可也是嫡子,那蔣夫人可沒少在老侯爺跟前吹枕頭風,要不是傅城垣自己掙氣,他的姐姐又嫁給晉王成爲晉王妃,讓傅城垣有了來自皇室的依靠,這襲爵之事纔算板上釘釘,沒有讓蔣夫人改立世子的陰謀得逞。所以說傅城垣對於後孃這類生物是極度厭惡的,而封夫人是傅城垣的結髮妻子,夫妻之間恩深情重,傅鎔又是他的嫡長子,也難怪傅城垣對傅鎔緊張到了一種近乎病態的程度,因爲不想讓嫡長子受自己受過的苦,竟然連繼妻生孩子的權利都剝奪了。
趙天朗一方面能理解傅城垣,一方面又覺得傅城垣如此行事對於孔琉玥來說太不公平,他憑什麼就奪去孔琉玥做母親的權利,趙天朗此時徹底明白了,他問道:“傅大哥,小嫂子已經知道你給她下藥的事情了?”
傅城垣沒有說話,只是沉重的點了點頭。
事情全都清楚了,趙天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端着碗說道:“傅大哥,先喝酒吧。”
傅城垣嗯了一聲,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帶着幾分懊悔幾分氣惱的說道:“子綱,你說你小嫂子爲什麼就不能理解我呢,我不只是她的丈夫,我還是鎔兒的父親。”
這個問題趙天朗回答不了,可是他心裡有種感覺,他所認識的孔琉玥不會是那種狠心後孃,與蔣太夫人絕對不是一路人。只怕這裡有什麼想到兩岔裡的誤會也說不定。可是不等趙天朗替孔琉玥分說幾句,傅城垣又說道:“她自己也吃藥的,說她身體不好,現在不合適要孩子,既然如此,她爲什麼還生我的氣!”
趙天朗又被傅城垣嚇了一大跳,這個消息比之剛纔的還要勁爆一些,他抓着傅城垣問道:“傅大哥,你喝醉了吧,怎麼說起了胡話?”
傅城垣一把揮開趙天朗,很生氣的說道:“我沒有醉,子綱,我很清醒,我心裡不痛快!”
“嘭……傅城垣,心裡不痛快就在這裡灌貓尿撒酒瘋,你長本事了啊!”隨着一聲巨響,小酒館的門立時四分五裂,臉色鐵青的晉王趙天翼站在門口,怒視着傅城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