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更換衣衫走了出來,桑木在外面,目光在她身上凝視片刻,這才把頭低了下去,恭敬虔誠的喊了一聲:“司染大祭司!”
司染這個名字是桑長老按照排名給沈依依說的。
“他們在哪裡?”
“在祭臺那邊,桑長老正在跟他們理論,對了,桑長老特意囑咐,讓大祭司您帶上那串手串。”
沈依依點了點頭,她手一擡,寬大的衣袍垂若到手肘處,露出皓白的手腕,上面一抹柔潤的杏紅光澤在晨曦中閃爍。
“天好像暖和了。”路上,沈依依看着頭頂的豔陽,不由說道。
桑木茫然的看了看天,桑桃卻聽懂了話中的深意,她道:“是啊!寒冬這麼久了,是該有些豔陽了。”
沈依依掃了桑桃一眼,她身上特意穿了新衣,可是就算是新衣卻也是粗衣布服,亞麻的原色。在她的頭上連一支女兒家的珠釵也沒有。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這邊應該是桑長老的族羣,可是似乎桑長老他們這一族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
這裡七個部族嫣然形成了一個小型的七國,勢力雄厚的自然會佔據着最爲有利的地形以及肥沃的土地。但是勢力弱小的則只能守住最貧瘠的地方,甚至還要給其他部族納貢。人都是如此。
祭臺則是位於七個部族的最中央處,同時最中央的有利地位則正是金長老部族的。
其他部族就像是一朵花的花瓣圍繞着中央生長。
騎馬也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總算到了,此時正中間的祭臺裡裡外外被無數雪族人圍着,他們伸長了脖子向裡面看着。
高臺之上,原本有七個石椅子,現在石椅上分別坐着七個人。
坐在高馬之上,沈依依倒是一眼看清這七個長老,年紀均是半百花甲,看來要當上長老也都是各部族中最有威望之人。
而中間最高的那個石椅上正坐着一個老者,他身上穿着銀色的綢緞長袍,長袍的邊上還鑲嵌了無數的珠寶和華麗的皮毛。
就連束髮的錦帶中間還綴上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
其他幾個安老衣袍倒是極爲素雅,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材質的優良,不是錦也是緞,只有桑長老一襲灰色的布袍子。從長老的穿着就能看出族中各派的勢力。難怪桑長老想盡一切辦發也要留下自己。看來,他們桑族過得日子並不算好。
桑桃也知道沈依依看出了什麼,她低聲說道:“我們一族,當初因爲長老暗中相助司畫祭司逃走,所以其他各族長老聯合起來排擠我們,並不我們族人趕到最邊緣處,那裡環境惡劣,植物也僅有三個月的自然生長,所以,部族中人日子過得很是疾苦。”
“可是整個雪族的地勢不都是白雪覆蓋嗎?”
“在雪族要想植物能不受大雪的影響而繼續生長,必須要倚靠中央處的溫泉水,那水終年溫暖,對植物很好的。可是我們在外圍根本就得不到溫泉水,所以只有自生自滅,很多時候莊稼還沒有成熟就被大雪給覆蓋了。生活所迫,桑族很多族人只有投靠到其他部族裡淪爲僕人。”
桑桃如是說着,眼中卻有不忿。
原來如此。沈依依倒也能明白他們的苦楚了。她看向桑長老,而此時的桑長老他正對着中間的金長老憤憤不平的說道:“如今大祭司已經回來了,金長老您這個位置是不是該讓讓。”
金長老顯然長期居於高位,沒聽到過向來溫順的桑長老用這般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他花白的眉毛一挑,睨了他一眼,“我沒聽錯吧!大祭司早就被你私放出去了,能回來?我說桑長老,今年的雪那麼大,你族中的糧食應該沒剩下多少了吧。”
言下之意,你在敢放肆,今年別想在我那裡求糧食。
也有與桑長老交好的長老,可是那些人也不敢得罪金長老,他們只是同情的看了桑長老一眼。
“你別不相信!”桑長老赫然站起身來,“桑木桑桃從密道去祭臺查看時,發現了司畫大祭司的後人司染。並且將人請回了族中,你可別不信!她正在更衣,一會就到!到時候金長老……”
金長老嘴角一抽,他倒是聽說了有這麼一件事,若是真是大祭司,那麼他屁股底下這個位置可就坐不久了。
他怒目掃了桑長老一眼,“混賬!大祭司的血脈豈容你胡亂猜忌?桑長老,我看是你有野心吧,不知道從哪來找來一個人就冒充是大祭司,當心牛皮吹破了!如果不是大祭司的子女,我提議定要將你們二人施以火刑!”
他說着使了個眼神,坐在他旁邊的木長老會意道:“誰都知道,密道不通外面,桑長老你從哪來尋來的人?又或者說你擅自出去了?”
這話說得,任隨一條都能將桑長老置於死地。一則懷疑他尋來的人,二則要是他承認出去那麼違背祖訓,三則,他知道密道!更要交出了!
另有一位長老也接口道:“不錯!桑氏一族曾經多麼威望啊,現在卻是這般模樣,桑長老免不了病急亂投醫。”
他們衆口鑠金就是咬定桑長老的不是。
一人難敵衆口。
桑長老本不善言辭之人,這下被這些人齊口給堵住,他憋得滿臉通紅卻不知道怎麼說。
沈依依搖了搖頭,對旁邊的桑木桑桃兩兄妹說道:“走吧!咱們過去。”
得了她的話,早就按耐不住的桑木赫然大吼一聲:“讓開!司染大祭司到了!”
前面的衆人正看着高臺上衆長老互掐着,被這大聲一吼倒是嚇了一跳,他們往後一看,只一眼,頓時自覺的分散到兩邊爲沈依依騰出一條路來。
而這些人也是出自本能的跪拜行禮。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大祭司,那一模一樣的臉,那一身只有祭司方能有資格穿上的祭司服……
如此一來倒還正像是迎接一般。
沈依依慢慢走了進去,她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這樣的弧度是她之前看到祭臺上的那尊乾屍時學來的。
她挺直了脊背,步子不徐不疾的踏着一定的韻律與節奏向着高臺處走去。
一瞬間大家的心跳都彷彿跟隨着她的腳步。
金長老在見到她時,那一瞬的怔愣,他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好像接駕。
沈依依走上去,越過最邊上的桑長老有意無意的掃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氣度也讓桑長老感覺自己用這樣直愣愣的眼神看她都是一種褻瀆,他連忙低頭,恭敬的喊道:“大祭司安好!”
沈依依的目光一一掃過高臺之上的每一個長老,最後停留在金長老的臉上。
這樣的停頓也只有一瞬間,她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帶着清淺的笑,她道:“大祭司不在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金長老。”
她說罷,越過金長老,穩穩的坐在了中間那個原本就是屬於大祭司的位置之上。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她坐下後,金長老纔在其他長老的眼神示意下回過神來。“你是誰?爲何穿着我族大祭司的衣服?”
沈依依無比大氣從容的把手臂一擡,長長的袖擺自然垂在身體兩側。這一個動作好像君王君臨天下一般。
她微微垂下眼簾,淡淡掃了對方一眼,“我,司畫大祭司的玄孫司染。你說我是誰?”
“不!不可能!”金長老眸子陰晴莫辨的看了看那種幾乎和大祭司一模一樣的臉,他定了定心神,“不可能!你說你是,難道就是了麼?你有什麼證據來證明你不是冒充的?”
高臺之下,衆人的目光全都投向這邊,大家感覺自己連呼吸都不敢輕易,怕呼吸聲太響讓自己聽漏了一個字。
沈依依淡淡一笑,從手腕上取出一串十八子的手串,手串是蜜蠟材質,那麼厚重的包漿,沒有上百年的盤玩根本不可能形成。她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每一塊珠子上摩挲過,最後停留在那棵最小的珠上。
她捏着那棵珠子把手串遞到金長老的面前。
“據說司畫大祭司在位之際,爲了救一個人特意切下了這蜜蠟珠子的一角用來入藥,所以這十八子手串中當中一顆就要比其他珠子小上一些。你看看,當年救你父親時,用的是不是這顆珠子?”
沈依依大大方方的把手串遞上,金長老在衆人的注視下接過珠子,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裡,頓時心好像被什麼狠狠敲了一拳。
“怎麼樣?”
“是不是啊?”
見他久久不說話,其他長老連忙問道。而高臺之下衆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雪族人普遍高壽雖然過去了八十多年,可是還是有些人知道這事。
金長老怔愣半響,他不得不承認這手串正是當年司畫祭司帶着手上的,同時也是傳承自司月大祭司的東西。
他看着沈依依,喉頭動了動,連帶着鬍鬚也是微微一顫,半響他說道:“就算東西是,可是你也沒有資格繼承大祭司之位。雪族的大祭司應該具有純正的血脈,司畫嫁給了外人,早就失去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