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坐在那裡,聽着二嬸兒和這個婦人綿裡藏針的你來我往,卻都是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模樣,心中訝然無比。
自己就是木姑娘呀,木姑娘就坐在她們的身邊呀……
天哪,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爲了證明這是夢境,雲歌已經用後在大腿上面狠狠的擰了幾把,每一把,都疼得她倒抽冷氣。
這麼痛,定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了!
可她偏偏不信,擰了又擰,一路擰到鍾爺爺的藥鋪,疼得額頭上面黃豆大的冷汗開始往外冒。
汗水慢慢浸下,雲歌覺得有些癢,伸手準備輕輕的撓一撓,觸手之處,卻是冰冷的金屬手感。
指尖慢慢摩挲過去,竟是一張冰冷的面具,自左邊眉骨處到右邊髮際,這張面具斜斜的遮住她整個額頭……
雲歌正要試着將面具取下,馬車已經到了鍾爺爺的藥鋪。
雲歌從車上下來,還沒有走近,就看見昨日護送宋三他們回來的那幾個彪形大漢正在藥鋪裡面上下亂竄:“沒有沒有,到處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雲歌小姐!”
幾個打扮得喜慶的婦人,也是一臉焦急的站在藥鋪中間,一副天塌下來的糟糕樣子。
雲歌提了裙襬大步的跑上前去,這些人看見自己,一定會很高興的。
然後大家動作都麻利一點,趕緊換個衣服,梳個吉祥的髮髻,化個美美的妝容,應該還是來得及和賀蘭子徹拜堂的!
她飛撲過去,伸手抓住一個婦人:“……”
一張口,竟是徹底不能言語。
雖是不能言語,可是那雙霧沉沉的眼眸,卻好像會說話一般,傳遞着她的急切。
那婦人似乎被她嚇到了,身子往後面後退一步,斥道:“哪裡冒出來的瘋女人?晦氣!”
話未說完,一把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拂開,帶着厭惡的神色,重新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雲歌急得滿臉漲紅,先後又找了幾個婦人,後來還把鍾爺爺的手拉住,胡亂比劃了半晌,可是,無人知道她要說什麼,也無人知道她是誰。
大家都急着要找今天的新娘,個個對她都是極度的不耐煩。
最後,兩個彪形大漢聯手,將她架着丟出了藥鋪:“瘋女人,別處耍瘋去!”
雲歌身子趔趄幾下之後,終是沒有站穩,撲倒在地上,手掌重重蹭在粗糲的地面上,掌心蹭破,泥沙被鮮血糊在傷口上……
雲歌卻感覺不到丁點兒的疼痛。
她發現自己突然被人用一個看不見的玻璃罩子給蓋住了。
身邊的一切人事都在她的眼前鮮活上演,可是她卻成了局外人。
不管她撞得頭破血流,她都撞不破眼前這個玻璃罩子,哪怕她拼個身形俱廢,也融入不了他們的生活了……
這種感覺讓雲歌心口處撕裂般的絞痛起來,不不,這是她所向往的生活,是她夢寐以求想要的幸福,她不願意被擯棄在外!
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雙手糊血,又往藥鋪裡面撲過去:“……”
我就是沐雲歌,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木姑娘呀,我就在你們面前,你們爲什麼就看不見我?
她衝進去,看見六丫頭雙眼紅腫的從後院走了出來,哭泣得幾乎抽搐:“嗚嗚……木姐姐,木姐姐去哪裡了?嗚嗚嗚……她說過的,她說過不會不管我的……”
雲歌心中酸澀生痛,急忙如同見到救星一般,上前將六丫頭一把緊緊的擁抱在懷裡:“……”
丫頭,我就是你的木姐姐呀!
木姐姐這不是就在你的面前嗎?快別哭了,木姐姐不會不管你的……
雲歌的心中有千言萬語,嗓子裡面卻連最簡單的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懷裡這個孩子,抱得緊一些,抱得更緊一些!
她希望,六丫頭能夠從她這個擁抱當中,認出她就是她的木姐姐!
可……
六丫頭突然哇的一聲大叫起來:“好臭……”
接着,又是一陣驚恐慌亂的哇哇大哭,求救的目光看向屋子中間站着的大人。
“怎麼又是你這瘋女人?”
兩個彪形大漢又走了上來,語氣極度不耐,怒聲呵斥:“我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瘋女人我警告你,你若再來搗亂,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話未說完,雲歌再次被他們毫不費力的拎了起來。
身子凌空而飛,直直的往外面街道飛去。
雲歌嚇得緊緊閉上雙眼,估計自己這一下摔下去,一定要摔得滿臉開花了!
片刻之後,身子果然被撞停了下來。
不過,不是撞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而是撞在一堆軟綿綿的物體上。
雲歌還未睜眼,已經聞到了此人身上特有的西郡沉香,心中不由得大喜,急忙伸手一把抓過去。
睜開眼,看見的果然是賀蘭子徹那張戴着飛魚面具的臉,還有這張面具後面,瀲灩的眉眼。
雲歌心中狂喜,身子往他懷裡靠近一些:“……”
“什麼人?好重的血腥味!”賀蘭子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對她,如同對一個憎惡之人。
雲歌本能的又要張口,賀蘭子徹已經長臂一揮,將她扔了出去。
雲歌不輕不重的跌落在旁邊的空地上,這一摔,身子倒是不怎麼疼,不過一顆心,卻被他摔得快要成渣了!
他的桐木輪椅幾乎是用飛的速度滑進了店鋪:“還是沒有找到嗎?”
店裡面所有的人都垂下頭來,焦急卻又無奈的說:“沒有找到!院子內外都找了個遍,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賀蘭子徹沉吟少頃,沉聲丟下一句:“繼續找!把渭南城翻轉過來,也要給我找到她!”
“是!”身後衆人齊齊答應着,尋找的範圍擴散開來。
雲歌半坐在地上,痛苦莫名的看着眼前這亂哄哄的一幕,只覺得頭痛欲裂,肝膽俱碎。
賀蘭子徹並沒有多做停留,帶着人全城找她去了,他從她的面前滑過,就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往她這邊看一眼,急急的走了。
就好像,她只不過是擺放在路邊的燒餅攤子,或者是路中間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石頭!
他帶着他的焦急,帶着他的擔憂,還有某種說不明的憤怒,就這麼急急的往前面行去。